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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犀的心中有太多的话想问,她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
知秋见灵犀站在长乐殿的门口发呆,走上前去轻推了两下,道,“灵儿姑娘,灵儿姑娘?”
灵犀被知秋推得一机灵,连声道,“啊,我在,怎么了?”
知秋用手探了探灵犀的额头,“可是发热了?怎么站在这里失神?”
灵犀把知秋的手抓下来,扬起一丝微笑,回道,“没事,想了点事情走神了。”没等知秋说话,又问道,“可用过膳了?”
见知秋点头,灵犀抬脚迈进偏间,道,“那我进去侍候了。”
知秋看着灵犀的背景耸了耸肩,她跟着灵犀当差已经四年从没见灵犀在人前失神过,今儿也算是奇了。
灵犀进了内殿时,安嬷嬷正扶了孝和太皇太后在殿内转悠,灵犀忙上前扶住了孝和太皇太后的另一只手。转悠了两圈后,孝和太皇太后摆摆手道,“不行,累了,扶哀家坐下吧。”
灵犀和安嬷嬷扶孝和太皇太后坐下,灵犀又去偏间沏了杯茶端了上来。
孝和太皇太后坐下均了口气,吃了口茶后才舒展着眉头对灵犀问道,“你这泣血杜鹃的花样,要得怎么样了?”
灵犀坐在矮炕下的小几上,边给崔太后揉腿边把她进广阳宫的事都说了一遍。说到最后道,“那娴才人真真儿是个胆小的,奴婢说什么便是什么,还抓着奴婢的手不放。”
“就那样胆小?”孝和太皇太后疑惑道,“那日在御花园里选妃,哀家怎么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若真这样小的胆子,哀家定是有印象的才对。”
毕竟能进入终审的三百采女都是经过了三审的,就算不能个个都是精品,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娴才人这样小的胆子,是怎么过的三审?
“太皇太后,”安嬷嬷道,“那日是奴婢跟着您去的,对这胆小的娴才人倒是有点印象。您坐在主位上看不到下面,奴婢见她的手一直拧着自己的帕子,都拧皱了……”
孝和太皇太后听了安嬷嬷的话后点点头,又问灵犀道,“可还看出什么了?”
灵犀摇摇头,道,“奴婢是同月婕妤一起去的,当时娴才人又太过紧张,奴婢便没把话往那镯子上聊。不过奴婢见娴才人绣花的时候,都是把衣袖向上卷起的,怕是闲着碍事。给奴婢拿花样的时候,衣袖滑下,奴婢见她手腕上还是戴着那只拧花的镯子,并无它物。”
孝和太皇太后长长的哦了声,“那便是哀家多心了。”
第四十六章生于江南()
十日后,灵犀准时的出现在了广阳宫的半月阁中。
那一日,娴才人上身着淡蓝色绣云纹夹袄,下身系草绿色绣百花罗裙,头挽随常发髻,右面簪了两根福禄样式簪子,左面簪了一支秋海棠的步摇。灵犀进去时,她正面露焦急的坐在内殿的矮炕之上,左手旁的桌几上,放着几个描好的花样。
见灵犀在项儿的带领下进了内殿,娴才人猛得一下站了起来,头上的步摇随之乱颤。
灵犀规矩的给娴才人福了一礼,看着娴才人似曾相识的眉眼,越发肯定这就是她本应该在宫外的姐姐。
娴才人刚想上前去扶灵犀起来,却被灵犀巧妙的躲过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娴才人后,灵犀缓缓的道,“奴婢僭越,劳烦娴才人如此费心,还请娴才人再受奴婢一礼。”
说着对着娴才人又福了一礼,眼睛却瞄了下一直守在屋子里的项儿。
灵犀不知这项儿是娴才人的陪嫁丫鬟还是掖挺宫里拨过来的,对娴才人是否忠心。
娴才人虽然胆子小,却也明白了灵犀的意思。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的笑,重新坐下后对项儿道,“项儿,快去给灵儿姑娘沏杯热茶来,就沏上次月婕妤送来的毛尖!”
项儿福了一福后下去了,殿中只余下了娴才人和灵犀两人。
娴才人见殿中无人了,倾过身子一把抓住灵犀的手,如水的双眸盯着灵犀,仿佛有千言万语又却不知从何说起。
灵犀迎上娴才人全是话的目光,反握了娴才人的手把娴才人安抚在矮炕上,拿起放在一边的花样轻语道,“娴才人绣技高超,画技更是精湛。听娴才人的口音是京都人,奴婢未进宫时竟不曾听闻过有哪一家绣楼有如此绣技画技皆非凡的师傅。”
娴才人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如水双眸染上一层水气,颤抖着声音道,“我年幼之时是长在江北的,其绣技画技皆是同一位叶柳氏的妇人习的,后来举家迁到京都,便不再见了。”
“那叶柳氏倒真真儿是位能人呢,”灵犀稳住娴才人抖个不停的身子,柔声道,“娴才人若把她带在身边,绣技岂不是更妙了?”
“叶柳氏绣技再佳,到底是低贱之人。不过她有一女,倒是做了我房前的粗使婢女……”
灵犀听明白了,原来叶依灵做了司徒家的丫鬟。如此一来,她出现在皇宫之内也就说得过去了,定是做了司徒小姐的替身。可她们父亲明明是崔国舅府上训鸟的,她为什么会去司徒家做丫鬟?难不成,家中出事了?
灵犀心中有些急,可一肚子的话却不知怎么才能说出口。正在这时,项儿端着茶盏进来了,灵犀连忙从项儿端着的茶托上端起了一只青花的茶盏,恭敬的奉给了娴才人。项儿则把余下的一盏放在矮炕旁边的一只不高的小桌几上,对灵犀福了一福后道,“灵儿姑娘请用茶。”
娴才人则拘谨的道,“灵儿姑娘客气,怎么能让你亲自给我奉茶呢。”
灵犀笑道,“娴才人是主子,奴婢是奴才,奴才给主子奉茶是应该的。”
项儿回来了,两人有再多的话也不好说了。于是两人又把话题扯到了花样上,灵犀拿起杜鹃花和杜鹃鸟的花样相互比对了后,选了两个绣法不繁琐,对技艺要求不高的花样子。又聊了几句后,灵犀起身告辞。
娴才人送灵犀到殿门口,对下了回廊的灵犀道,“灵儿姑娘若是有拿不准的地方,尽可以再来找我。”
灵犀一福,回道,“若能有娴才人指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奴婢定会再来叨扰,只求娴才人不嫌奴婢麻烦才好。”
娴才人连连摇头,“不会不会,你尽管来就是了……”
从此后,灵犀成了半月阁中的常客,一来二去,也把宫外家中的事打听清楚了。
原来永和十八年,静平太贵妃被永和帝送出宫外修行之时崔国舅府便不如以前了。暖园拆了,暖园中原来训鸟的匠人们都被遣散了,只留下了一小部分。
叶致远不是崔国舅府上的家生奴才,自然被打发了。叶致远除了训鸟外没有别的本事,小门小户的人家他又自持身份不愿意去。一家三口没了经济来源,以往攒下的银两很快便被用完了。
后来,司徒家迁入京都,府上采买奴才,叶依灵便卖身为奴,当了司徒小姐身边的粗使丫头。至于替司徒小姐入宫,是因为整个司徒府上只有叶依灵的身材与司徒家小姐最为相似,相貌又清秀。
司徒家许诺,只要叶依灵代司徒小姐入宫,司徒家保证叶致远和柳氏一生衣食无忧。
灵犀头疼不已。经过四年的努力,她已经把自己以后的日子都打点好了。只要孝和太皇太后不赐婚,她便会当倾城公主的陪嫁丫头。不管倾城公主是去和亲还是赐与官宦世家,她们俩个都会半路逃跑,然后在睿王的掩护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为了自由,她甚至拒绝了李凌云的心意。李凌云曾经为此对灵犀大怒,他不明白自己堂堂皇长子,怎么就配不上一个在孝和太皇太后跟前当差的奴才了。嫁与皇子当妃子,难道不比当个奴才,日后年老出宫过那种朝不饱夕的生活强?
可灵犀就是那么倔,在她的心里她已经是三十几岁的老女人,年仅十五岁的李凌云在她的心里就如一个孩子一般。
和小自己一半的孩子谈恋爱?她可不恋幼。
不过,李凌云对她的好,她在心中全记着。
不讲理,似乎是女人的天性,不管年龄大小。对心上人恨得牙根直痒痒,却狠不下心去斥责,是男人的担当,同样不分年龄大小。
所以灵犀固执着自己的固执,李凌云忍气吞声,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永安元年十一月初,永安帝下旨软禁九皇子李辰空,只因其在酒后说了一句,君之不明。
李辰空在永和帝为政时,与李辰风的关系格外亲厚。其府中的一位夫人,是葛氏一族旁系的一位小姐。葛仲秋在朝堂之上被永安帝一剑赐死后,与葛家联姻的朝臣纷纷休妻休妾,只有睿王李辰风和这位九皇子在内的几位大臣没有动作。
睿王李辰风自被永安帝派往赤雪山后,九皇子可谓是李辰风在京都的一双锐眼。如今九皇子被软禁,睿王李辰风被断一臂。
永安元年十一月二十,礼部侍朗张未闻因收受贿赂十万两白银而被抄家,其三族以内赐死,三族以外,男丁世代为奴,女眷世代为妓。
睿王又断一臂。
永安二年三月初六,永安帝赐死六皇子李辰鹤,其家眷贬为庶民,驱逐出京……
长寿宫永乐殿中,孝和太皇太后坐在矮炕之上,把手中的白玉茶盏狠狠的掷在了地上。
安嬷嬷灵犀等一甘奴才纷纷跪地,内殿之中只余孝和太皇太后头上连环佩轻碰的声音。
良久后,孝和太皇太后对跪在地上的宫人挥了挥手,宫人们鱼惯而出。
安嬷嬷和灵犀退到了外殿,知秋知月等人则彻底退离了长乐殿。
坐在内殿中的孝和太皇太后终是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拿起一方素白的帕子捂在脸上,低声涰泣了起来。
她已年迈,接二连三的看着永安帝残害皇嗣,沧凉之感顿生。
孝和太皇太后坐在殿内哭了许久,待到内殿没有任何声音后,安嬷嬷捧了干净的帕子,灵犀端了一盆温热的水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