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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儿郎当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可此时我脑海里有关于身边一切的情形,却仍是那些年轻时候的放荡不羁。破败篮球场横放的水泥柱上,有我醉酒后仰面朝天躺着的影子;小石桌旁歪歪斜斜的石凳上,有我独自仰望夜空慨当以慷的影子;花草丛中偶尔出现的在两年前被我踢进的一个个沾满尘垢的易拉罐,仿佛还叮当作响,发出与水泥地面反复碰触的轻响。
可是
可是在这些表面的映像之后,总淡淡地掩藏着一种莫名心塞的情绪。我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于是早已习惯直面自己情绪的我,就像撕烂护心的胸衣似的,把内里的一切都暴露出来。于是我看透了自己,此刻的自己,所思所想,无不是那个女人,被我想象作月光下最美丽的女子,林裳。
她在我脑海中的映像其实并不是十分清晰的,某些朦胧欲睡或是迷蒙未醒的时刻,我总会恍惚地将她的印象当成是一场不切实际而又凄美妙动的梦。她的声音如梦似幻、她的香味极尽诱惑、她的面容玲珑绝美可当真试图去回忆有关于她的一切细节之时,我却似乎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她的相貌,似乎也都变成了一团模糊的余影。
可唯独我们即将分别之际,在杭州时短暂相处的几个钟头,却历历在目,像是适才才看过的电影,记忆中带着温热的感觉,仿佛身临其境,一切触手可及。坐在咖啡店对面的林裳疲倦中带着蹉跎,就像这些年来她不愿去做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而她夹起的那些早已冷透,没有了丝毫口感和香味的小笼包子,被她轻轻地咬去一角,然后机械呆滞地咀嚼那最令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此刻还是那样的强烈。
走到那间熟悉却又陌生了两年的老旧电影院门外,触摸着木门上越发剥落的漆皮,感觉自己的心田也正像是这样翘起卷曲的漆皮一样,龟裂干枯,草木不生。焦躁的热浪催生着死亡般生猛的力量,就好像我面前的这道门,如若被我推开,便会出现一条径直通往地狱的甬道
然而我还是想在这老电影院里老朽了的木头椅子上坐一坐、想一想。
手指微微用力,大门立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想象中迎面扑来的带着浓重霉味的气体似乎并不存在,而可能会令鼻腔刺激、喉咙不适的飞扬而起的尘土也似乎销声匿迹。我忽而有种感觉感觉这间电影院,仿佛是翻新了一样,又或者,穿过了时间之河,来到了它在上游时的那片崭新的空间里。
大门洞开的最后一瞬,空气中由外而内地轻轻拂起了一阵微风,大门里立时叮叮当当地响起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这并不是幻听,是真的风铃!有人在老电影院的门框上挂了一只风铃!
随着大门的彻底打开,月光洒了进去,我先是注意到脚下的一片月光洒满了的地面上,皎洁如画,竟干净地没有一丝尘埃。跟着目光向上,聚焦在一枚身着圆锥形裙子的女娃形象的风铃之上。
女娃的发辫即是风铃的牵索。她的脸上是笑成了月牙儿状的两只眼睛,和红红的小嘴唇。她的圆锥形陶瓷质地的裙摆即是风铃的声筒。而她的两只低垂而下的小脚丫是两颗瓷珠,就是这两颗瓷珠,在夜风的吹拂下,击在裙摆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一声声地悠远荡开,一阵阵地搅动断肠。
面对着这般孤寂到了极点的情状,只一瞬,我便热泪盈眶。我猜,这枚风铃一定是林裳亲手挂上去的,一定是的!只有她,才会营造出这样“凄凉温馨”的画面!
我对着作响的风铃发了好一阵子呆,仿佛此刻的自己忽地成为了将它刚刚挂好的她,我体会着她的心情,我作出她可能会作出的表情我竟渐渐地微笑了,可又重重地心痛了。
待目力适应了电影院内里的黑暗,我迈步走进。
不甚高的天花板上竟有些五颜六色的光在隐隐颤动。而我终于有所察觉,并在门内左近的墙壁上发现一条老式电源开关的拉绳。
“咔哒。”
电流声微微响动,而后伴随拍拍拍的急促连续几声脆响,天花板上亮起了一排排炽亮的灯泡。光亮陡然增强,我不得不双手捂眼适应片刻,这才在难以复加的震惊与触动中,看清了这间电影院里所有的变化。
灯泡间扎着五彩斑斓的气球,将单调的淡黄色光照折射得流光溢彩;气球间垂下同样色彩艳丽的彩带,像是流青泻翠的瀑布;穿插围绕在一排排椅凳之间的,是数不清的一盆又一盆翠绿的植株,有四季海棠、有幸福树、有月季和玫瑰,还有数不清的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藤蔓在其间蔓延,充盈了墙壁和地面,甚至四角落里,搁置着淙淙水响的水车盆景,和几只养着鲜活游鱼的瓷盆。
放眼望去,整一片生机盎然的花园!
我惊得呆了!我从来没有意识过这间早已失去了作用、也便失去了生命的老旧电影院,还会有这般曼妙美绝的新生!而当我一边惊喜一边讶异地再向里步进后,我又发现,所有的角落,包括幕布前的地板和两侧窗棂的木框,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尘垢不现。
我触摸着一片又一片清润潮湿的植株叶片,感受着其间一股又一股跃动而出的生命之力,不由得痴了,是林裳吗?是她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用自己一个人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将这间电影院改造成了这般模样吗?
我咋舌感慨,这将耗用多大的精力,和多少的时间啊!难道她除去工作和休息外的所有时间,全部都用在了赋予沉睡的城池以生命的希望这件事上吗?
而当我熄灯关门离开,若有所思地来到旁边的老卫生所和小学校后,更令我震惊的事情仿佛宿命般地发生了!
每一个楼层的每一间教室里、每一个隔断的每一个房间里我能够到达的空间里,全部如同电影院,匪夷所思地变成了气球彩带的天空,和花草植株的海洋!而这每一寸的光亮和每一方的色彩照映出的,都无不是一个心境纯洁透了的女子留下的影像!
一个小时过去、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我还是未能从这磅礴的震撼中抽身而出。我痴痴呆呆地坐在了卫生所大门外的台阶上,石阶冰凉,我却如同失去了所有感知的力量。月光之城!曾属于我和她的月光之城,这将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分崩离析的地方,竟然如同今时,成为了希望流淌的溯源。
在没有我的时间里,整整两个年头的时间里,她竟做出了这样一件不可思议,却又令人满心欢喜的事!她让万物的消逝不再那样只浮于感伤,而是这样,让像是暮年老人的月光之城丢掉了轮椅和拐杖,染黑了白发、更换了新衣,仰首挺胸、气宇轩昂。
蓦地,远方有汽车声来。
我隐在了暗影中,我再熟悉不过林裳的大切诺基的发动机声响了。
车子堪堪停在我的身旁不远,发动机熄灭,驾驶室窗户降下。“咔哒”一声脆响,伴随着防风打火机火焰的声响,一个红点闪亮在昏暗中。呼吸声响,烟气如同哀怨的轻叹,随风飞扬。
“你走开一会儿。”
是林裳的声音。
副驾驶的女声隔了一阵才发出:“林总,我不能走开,这是我的职责。”
不卑不亢,是穆雪。
林裳指尖的红光明明暗暗变化极快,就像她躁动不安的心境般濒临爆发。她突然放声吼道:“滚!我让你滚开!滚远些!”
伴随着林裳大幅度的动作,车子方向盘被她拍打地碰碰狂响。
穆雪却不急不恼,依然隔了片刻,依然冷漠说道:“林总,你可以当我是一团空气,也可以当我是一个死人,但我还是要坚决不移地执行秋董事长的命令!”
“好!你不滚,我滚行吗?”林裳怒气丛生地掀开车门跳下,将几口抽完的烟头狠砸在地下,震出一片焰火般的火花,跟着用她及膝的高跟长靴踩在烟头上发泄般地猛搓一阵,回身一甩胳膊,车门咣地砸合,连同整个车身几番摇晃。
林裳大口喘息,大步前行,风衣衣摆在冷风中飘扬。副驾穆雪亦从车上跳下,几步跟上林裳,像个执着的影子,行在她身后不远的距离上。
两个女子的脚步声在深夜里清晰而又诡异。
突然,林裳止步转身,停了一停,月光下的脸上挂着我从未见到过的狠辣神色。而后她猛地甩臂,“啪”地一个耳光抽在穆雪的脸上。
伴随着穆雪的惊呼和趔趄,林裳低吼地骂了一句。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像一头被无限侵犯了领地的,愤怒的雌狮。
第236章另一只风铃()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变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可能是一种将其浮躁和幼稚全部打磨干净的历练。而对于一个过了25岁的女人,可能更多地意味着,那一去不返的青春和美丽,流于时间那携卷着砂砾的江河中,只一个瞬间,便涌进了万劫不复的涛涛大海。
稍纵即逝,红颜易老。
月光依然是那样的月光,可此时立在月光下的林裳,却憔悴得令人心痛神伤。她明显瘦削许多的身子在原本就很修身的风衣中依然显得过分地单薄,衣摆在夜风中飞舞着,毫不贴身的衣襟跟着微微颤抖。这说不出的沧桑感,不知是风凉,亦或是人寂。
穆雪这镇定的女子此时在更具气势的林裳面前也显得不那么自然了,她的脚步说明了她犹豫不决的心情。最终在离林裳较远的位置站定,她抚着被林裳打痛了的脸庞,微有些结巴地劝道:“林总林裳姐我也不是真想这样,一步不离地跟着你可是,可是你也知道,知道我们、知道我的现状我必须这样做,我必须要对得起秋董事长的恩德。现在,请你消消气吧,如果一个巴掌可以削减你心里万分之一的不快,我情愿我情愿再多让你打几下。”
林裳重重地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的幅度却在不断减小。终于她像一支很快枯萎了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