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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卡的身体犹如浸泡在冰凉荒寂的湖泊中,体温正在一点点流失,心肺倏然凝结成冰,连呼吸时都会从鼻端冒出许多冰渣子,只是不知为何,四肢早已动弹不得的时候,蚀骨的痛意却越发强烈起来。
这夜,她本该待在寝阁,美滋滋的幻想着迦罗在婚典上穿着那件喜服的样子,而不是站在这里,听白无络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她即将要嫁的那个人是她命中的劫数,并且再过几年,她就得开始挑选自己丧服的款式了
二十八岁,应该还没有长出白头发
所以,那个和迦罗白首偕老的约定,也就无法遵守了吧
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那些曾筑起南卡对未来的期待和希望的石柱,连倒塌都来不及,就被突至的白蚁给啃噬一空了。
“南卡,你在发抖。”
白无络单手解下披风,上前几步,将它披在了瑟瑟发抖的南卡身上。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迦罗会健健康康的活到八十岁,这是真的么”
欲将南卡拥入怀中的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白无络轻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南卡,修长的身影在夜色笼罩下显得分外落寞。
第141章 真相(中)()
似有一团化不开的雾气;蒙在脸上;南卡不想笑;也哭不出来。
咀嚼着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恐惧;她微垂着脑袋,露出了夜色遮掩不住的复杂笑容。
若无意外
白无络的弦外之音;她想;她听懂了。
“我是个短命的王;这便是我从你预知里听出的事实;至于迦罗他只是恰好在我之后登上了王位。一个王死了;另一个王自然会登基;若管这个叫此消彼长;命中劫数;那也未免太牵强了些。小白;预知是你与生俱来的本事,亦是唯一一个不受你掌控的能力;上天让你传达给我的东西,岂是毁了谁的命格便能改变得了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倘若你将预知告诉我;是为了让我做决定;那么我会取消明日的大婚;但我绝不会杀了迦罗;这就是我的决定。”
看着南卡极力克制着对死亡的恐惧,硬生生将镇定二字缝在了脸上;白无络妖异的双眸中顿时燃起了怒火。
“改变预知的可能性虽小;但你若不试;怎知它会否改变?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怕死的人,为什么在事关生死的事上,却如此轻易就下了决定南卡,你可是真让人意外啊。”
白无络话音刚落,南卡便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察觉到她的手心正在不断往冒冷汗时,他蓦然一怔。
她既没有拒绝相信他所说的话,也没有尖叫、崩溃、大哭,除了适才不住的颤抖之外,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得知自己死期时该有的正常反应,但这不代表她不害怕。
“我是真的很怕死可怕又如何呢?怕就不用死了么?难道我将全部的恐惧都表露在脸上,上天就会可怜我,把你的预知收回去了么?不可能的吧”
南卡半垂着眼睫,累极了似的抱着脑袋蹲下身去,“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死,你将我带到此处,是为了劝我杀掉迦罗,可是,小白,无论再让我考虑多少次,我都会给你一样的答案,我不能为了那一点改变预知的可能,就去毁掉迦罗的命运。”
“是么?”
白无络缓步靠近南卡,镀了月光的修长手指,伸出去扣住了南卡的下巴,他笑的意味深长,那张找不出任何瑕疵的脸上,俱是冰霜浸透的寒气。
“让我来猜猜看,你想取消大婚,是因为你知道,迦罗若是知晓了此事,必定会在你二十八岁那年陪你一起死。你不愿让他这个未来赞普,因你而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他偏偏是个在你死后,连带着你们共同的回忆,好好活下去都做不到的可怜虫,所以你打算斩断你们之间的孽缘,一个人等死,成全他的命格你宁愿乖乖等死,也不想杀了一个只会给你带来不幸的男人,南卡,我说的对么?”
南卡皱着眉,拍掉了白无络的手,淡漠道:“嗯,你真聪明,需要我给你拍手叫好么?”
“那时在康城,你说怕将来,你改变了西蕃却不敌我口中的天命时,我会一脸漠然的劝你认命,可真到了此时,我并未劝你认命,你却拿出了菩萨心肠,想顺应天命了。”
白无络不无嘲讽的语气,听得南卡涩然一笑。
“我若有颗菩萨心肠,恐怕就活不到现在了。有选择的余地,仍是心甘情愿的选择等死,这叫顺心而为。没有丝毫可选择的余地,只能放弃无谓的挣扎留在西蕃,被人逼着做土司,这才叫顺应天命。
因我名前冠着西蕃最尊贵的姓氏,所以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不及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重要。在旁人眼里我就如同一把伞,伞嘛,悬在半空中,被日晒雨淋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只有迦罗,怕我这把伞冻着晒着,一直在我身边为我遮风挡雨命劫若能温柔到这个份上,即便它会让我英年早逝,我也心甘情愿。
我答应过迦罗,既给他赐了名,便会对他负责,我答应过他,会嫁给他,永远也不会离开他,可如今,这些事我都做不到了。我什么也给不了他,你竟还要我毁掉他的命格小白,我爱他,我宁可再少活几年,也绝不会杀了他。”
荒芜的后院里,南卡的发丝被风吹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白无络从未曾见过的笑容,宛若雨滴落在地面的积水上时,点出的那一圈不太明显的水纹,清浅而温柔,但这不是此时该出现的笑容。
白无络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单薄而优美的唇紧抿着,隐忍着某种就快将他吞噬的酸楚。
那个软软的,一见了他,便会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的小女孩、那个总是莫名其妙就哭鼻子,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那个一打雷就主动分出一半的被窝给他,说他长得像她最喜欢的雪的小女孩
是他先找到的
钻心的痛意从心底传来,白无络脑海中浮现出的小小的身影,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依稀能分清她身上穿着的,是她幼时最喜欢的那件水粉色的曳地长裙。
那时,她的腿还很短,短到走了没几步,就会被衣裙绊倒,她跌倒时,会偷瞟他几眼,看他是否在掩嘴偷笑,若是他笑了,她便会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巴巴的噘着嘴,等他过来扶她。
“谁都能笑我,只有小白不行,别人笑我,我可以不当回事,但小白不一样,小白若是笑我,我会很伤心的。”
从前那个他不过去扶,便会一直趴在地上不动的傻瓜,不知从何时起,跌倒在地时,他还没走到她身边,她就已经爬起来跑远了。
他伸过去准备扶起她的手,孤零零的在半空中悬了很久,她却再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就这么舍不得杀了他么”
白无络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飘到南卡身后的位置,声音轻的像团浮在空气里的尘埃。
“我累了,预知的事,就说到这里吧。”
“南卡,你想看看你死前的模样么?”
离去的步伐陡然滞住,南卡心下一惊,回眸看去,白无络已疾步行至院中的那棵老树下。他抬起手臂轻轻一挥,霎时间,有只白狐冲破夜色,朝他狂奔而来。那白狐绕着他转了几圈后,便伸长了脖子看着他,像在等他喂食。他俯下身,薄唇微启,似在念诵经文,随后,用手指在它额前比划了几下。
“我说过,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将还在原地踟躇着不动的南卡,强拽到了枯井旁,白无络侧身,伸出手指对着还站在树下的白狐的脖颈,轻轻一划,蓦地,一股并不陌生的腥浓气味便蹿至南卡鼻端。
不远处的白狐突然倒了下去,它脖颈处血涌如注,白无络就这么随便拿手虚划了一下,便割开了白狐的喉咙
南卡倒抽了一口凉气,白狐的血越流越多,逐渐形成了一摊血泊,与此同时,她身旁的那口枯井中,也浮出了一层暗红色的微光。随着树下那摊血泊的面积不断扩大,枯井中的那层微光也变得越来越刺眼。
南卡垂首定眸一看,即见那层湖面般平静的光,轻颤了几下,随后,便有波纹似的丝缕光晕从表面堪堪散开。不过片刻,一幅宛若梦境的画面,便赫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黑云压境般的大军,肃穆齐整的站在日光城的城门外,而位于阵前,那个骑在棕色高头大马上的颀长挺拔的身影,她是认得的。
似是感应到她的注视,眼前的画面开始不断放大。
那张过份白皙棱角分明的脸,那张略显疲惫阴郁至极的脸,那张即使是在举兵攻入日光城时,面上都没有什么波动的脸
南卡紧抿着唇,竭力装作没有认出他的样子,但眼底乍现的那抹惊愕,还是出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但那幅画面并未给她缓和情绪的时间,紧接着就又浮现出了新的内容,这一次她看到的内容,已不是能用惊愕来形容的程度了。
那是一座被精致稀罕的陈设装点起来的宫殿,南卡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她面上没有一点血色,捂着嘴,正不住的咳嗽。
那层由光构成的画面,并不能传出声音,但凭她蜷缩成一团,满头大汗,死死抓住被角的样子,就能看出她此刻有多痛苦。
没过多久,她止住咳嗽,重新躺了下去,她用手臂挡住双眼,咧开嘴像是在笑。有鲜血自她嘴角缓缓流出,她不慌不忙的伸舌舔掉,双唇一张一合的似是在呼唤什么人,但直至她再度蜷缩起身体,不堪痛意的昏了过去,也不见有谁踏进这宫殿半步。
半晌过去,一个年轻的宫人走进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后,便大惊失色的跑了出去。
画面在此处戛然而止,那层光彻底消失后,南卡握紧双拳,浑身颤抖着向后退去,她步履不稳,没退几步便跌坐在地。
虚浮的月光像层细密的纱,罩在她狠颤的肩头,她尚存的躯壳,已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