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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霖子,这些日子你吃了这么多苦头,遭了这么多罪,你应该知道朱弘达这伙人有多狠,手段有多毒辣,只要你一天不招供,他们就会一直折磨你,你现在受过的刑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他们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能,求死无门,哥哥我不忍心你被他们活活地折磨死,所以你就听哥哥一句劝,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吧。哥哥向你保证,只要你把徐明峰来上海跟你接头的具体事项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你。”
谭敬廷的目光里饱含着对陆昱霖的不忍和不舍。
陆昱霖低头沉默不语,他知道谭敬廷所言非虚,只要他一天不开口,对他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就一天不会停止,那痛彻骨髓的苦楚令他不堪回想。可是,他如何能背叛自己的信仰,背弃自己的战友,况且他是陆家的子孙,是世代出良相忠臣的陆氏一脉。忠诚,仁义这是从他落地开始就在他的身上留下的烙印,是流淌在他血液里,骨髓中的遗传细胞,身体可以破碎,但这遗传细胞是不会消亡的。
“谭大哥,如果你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继续受折磨,那你就痛痛快快地给我一枪,我会感激你的。”陆昱霖抬起头来,平静而镇定地对谭敬廷说。
谭敬廷没想到陆昱霖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心里猛地一颤:“不,我不要你死,你是我的兄弟,是我谭敬廷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我俩这辈子还没做够兄弟呢。小霖子,你就痛痛快快地说出那几个字来,这难道比你受刑,比你挨枪子更难做到吗?”
谭敬廷几乎是在哭求陆昱霖。
谭敬廷的话开始戳痛陆昱霖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他何尝不是把谭敬廷当作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最亲近的大哥,可是,道不同,情何以续?
“谭大哥,你我这辈子的兄弟情份快到头了,下辈子再做兄弟吧。”陆昱霖紧紧咬住嘴唇,忍住泪,把头别过去。
“小霖子,你再不招认,朱弘达就要提请对你的枪决,到时我真的是爱莫能助了,趁现在还有点时间,你就自救一下吧!”谭敬廷突然双膝一跪,泪流满面。
谭敬廷的下跪,让陆昱霖的心猛然一颤,他知道谭敬廷是个孤傲的人,从未见过谭敬廷向谁求饶,向谁屈膝,如今谭敬廷竟然跪在自己面前,央求他自救。陆昱霖被谭敬廷的兄弟情义深深打动。但在他心目中,除了情义,还有道义,还有信义,还有仁义,还有正义,他不能为了情义而把其他的抛之脑后,他只能选择辜负谭敬廷了。
陆昱霖突然把身边的那只盛粥的碗用力敲碎,然后捡起碎瓷片置于颈动脉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谭大哥,你别逼我。”
谭敬廷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放下,小霖子。好,我不逼你,我不逼你。”
谭敬廷从地上站起来:“把瓷片给我,给我。”
谭敬廷靠近陆昱霖的身边,一把夺过陆昱霖手上的碎瓷片,碎瓷片把谭敬廷的拇指割开,鲜血流了下来。
“精彩,非常精彩。”身后响起了鼓掌声,不知什么时候朱弘达出现在内室的门口:“谭处长,你在我心目中可一向是铮铮铁骨的硬汉,从不卑躬屈膝,没想到你居然给一个阶下囚下跪,这可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谭敬廷不理朱弘达的冷嘲热讽,抹了抹眼里的泪水:“朱站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看看你的怀柔政策功效如何?你可有所突破?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你很了解你的这位同窗好友,说他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但是现在呢?你就是跪在他面前,他照样狠心不搭理你,还用死来威胁你。你觉得你的这个怀柔政策还进行得下去吗?”
“两天时间还没到,请站长再给卑职一点时间吧。”谭敬廷担心朱弘达又把陆昱霖拉去刑讯室。
“我就算是给你二十天,两百天也没用,这个人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我看我还是去写申请报告吧。”朱弘达斜睨了一眼谭敬廷,冷笑了一声。
“站长,请你再容卑职劝劝他。”谭敬廷一把拉住朱弘达的手臂,央求他。
为了陆昱霖,谭敬廷可以抛却尊严,可以舍弃面子,但唯独放不下这份兄弟情义。
“多此一举。”朱弘达一甩手:“来人,把陆昱霖押回地牢去。”
两个卫兵进来了,把陆昱霖从床上拉起,架着他,拖回地牢。
谭敬廷愣愣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绝望地闭起了双眼。
陆昱霖又被押回了地牢,他被扔在了木板床上,被这些个卫兵这么强行拖拽,拉扯,推搡,陆昱霖浑身痛得冷汗直冒,他坐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去疗伤,从谭敬廷和朱弘达的话里,他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现在该好好想想如何把淑妍藏匿起来的情报送出去了,再晚,就没时间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择手段()
第一百八十九章 视死如归()
,陆昱霖即将被执行枪决了,朱弘达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这些年来一直在跟这个共党的谍报高手——“水母”不停地周璇着,针锋相对,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这出戏即将落幕了,他感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一个可以抗衡的对手,一时之间一种孤独感涌上心头。
虽然他最终抓住了陆昱霖,亲眼目睹陆昱霖在刑讯室里死去活来的惨状,但他必须承认,自己并未赢得这场较量的胜利。他可以从肉体上消灭陆昱霖,但却始终无法在精神上战胜陆昱霖,无法让他的对手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朱弘达想要跟这个老对手再见上最后一面,想要在陆昱霖临终之前彰显他胜利者的姿态。
朱弘达来到了地牢,陆昱霖正靠在木板床上闭目养神。听见外面有声响,便睁开眼睛,见朱弘达亲自光临囚室,猜测定是朱弘达想要亲口告诉他,自己的末日来临了。
朱弘达站在牢门前,拉着铁栅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陆昱霖,我特地过来看看你。”
“承蒙站长大人器重,特地到这个地方来看望我,陆某人不胜感激。”陆昱霖抬起眼皮,冷冷地说道。
“我怕我再不来的话,就没有机会了,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算起,也有十多年了吧,尤其是最近五六年里,我们不仅是邻居,而且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朋友?“陆昱霖冷笑了一声:”别忘了,我们还是情敌,政敌,现在更是仇敌。”
“你总结得不错,确实如此。对,如今我跟你之间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了。但现在是你即将赴死,我依然可以活下去。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明天就是你的末日了。我是特地来通知你一声的。”
朱弘达在陆昱霖面前流露出胜利者的姿态,他期待着陆昱霖黯淡的眼神,沮丧的神情,绝望的泪水,或是怒不可遏,破口大骂的举动。
“千年王八万年龟,活得长又怎样?”陆昱霖哈哈一笑,淡然地回敬朱弘达。
陆昱霖的神情与言辞让朱弘达太失望了,他看到过太多的死囚在临死前瘫软倒地,惊恐万分,痛哭流涕,哀嚎求饶的情形,他不相信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看淡生死之人。
“陆昱霖,你听明白了没有,你明天就要被执行枪决了!”朱弘达再次提醒昱霖。
“我耳朵不聋,知道了,谢谢你亲自跑来通知我一声,是不是我没有表现出你所期待的恐惧感,让你挺失望的,是吧,朱站长?”陆昱霖嘲谑着朱弘达。
“你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朱弘达有点气疯了。
“疯的是你吧。”陆昱霖不屑地望着朱弘达。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人这一辈子只能活一次,你难道不明白吗?”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对我而言,生时磊落,死又何惧?能同我的亲人们泉下相聚,何悲之有?”陆昱霖悠悠地说道:“这些,你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陆昱霖的话像是当头棒喝,让朱弘达无言以对,他从陆昱霖的身上看到了什么叫“视死如归”。虽然他朱弘达在年轻时也曾有过一腔热血,有过置生死于度外的豪情,与日寇生死一搏的气概,但渐渐地,这些豪情和气概都被消磨了,现在的他变得贪生怕死,唯利是图,为了高官厚禄可以不择手段,肮脏龌蹉。他早脱胎换骨,不再是当初大学时代的那个为了国家民族可以舍生忘死的热血青年了。
朱弘达站在牢门外,一声叹息,看是为陆昱霖,其实更是为自己:“若是能回到学生时代该有多好啊!可惜,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朱弘达感觉自己被彻底击垮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履,离开了地牢。
朱弘达向谭敬廷下达了秘密枪决陆昱霖的命令,接到命令之后,谭敬廷眼睛湿润了,他最疼惜的小霖子就要离他而去。
谭敬廷走进地牢:“小霖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三十五岁的生日。我给你备了些酒菜,为你庆贺生日。”谭敬廷一挥手,手下把预备好的酒菜端了进来,摆放在木桌上。
“没想到谭大哥还记得我的生日,我自己都快忘了。谭大哥,今天该不会是我的祭日吧。这顿酒该不会是送行酒吧?”陆昱霖拿起酒杯,淡淡地一笑。
“小霖子,瞧你说的,我是特意来跟你喝一杯庆生酒的。”谭敬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好啊,谭大哥,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天我们喝个痛快。”陆昱霖说完,一仰头把酒杯里的酒干了。
“好,干。”谭敬廷也把杯中酒干了。
随后,谭敬廷给两人的酒杯里又斟满了酒。
“哎,我们忘了说祝酒词了,我们为什么干杯?就为了我的生日?”昱霖冲谭敬廷一笑。
“还为,还为我们十多年后的重逢。”谭敬廷抖抖索索地举起酒杯。
“嗯,对,重逢,在狱中重逢。干。”陆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