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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要怎么梳才好看,昨天来宝哥哥还喊我包子头来着。”她卷了一缕发到手中,在头上卷了一圈,手指一抽,如丝乌云就倾洒而下。
葛嬷嬷忙给她梳顺溜了,不高兴道,“那个沈家少爷就会欺负您,连那纨绔的潘家小少爷都不惹您的。”
“他不敢惹,来宝哥哥会揍他的。”花铃又晃了晃脑袋,想着尹姐姐的发髻,想着常姐姐的发髻,及笄之后梳起的头发,确实比梳辫子和扎包子头好看。也不知道嬷嬷会给她梳成什么样,可不要让沈来宝又笑话她。
葛嬷嬷摇摇头,捂住她的脑袋不许她晃,“姑娘您安分些!”
花铃“哦”了一声,不动了。
铜镜里的人墨发如瀑,双眸含俏含笑,似清晨朝露明亮。挺秀的鼻梁下红唇微闭,不闹腾的时候着实安静,秀美水灵。
葛嬷嬷瞧着,心中感叹,光阴荏苒,她还记得襁褓里小人儿的模样,如今一晃十五年,已经可以伐了门前樟树,为她准备妆奁出嫁了。
想着,葛嬷嬷眼里都快有泪了。花铃乖乖坐着,见她如此,温声,“嬷嬷你怎么了?”
“舍不得您。”
花铃转身看她,“为什么舍不得,我又不走远,就是去大堂那”她忽然明白过来,“嬷嬷是说嫁人的事么?”
“嗯。”
花铃笑笑,“在家里多好,才不要嫁人。”
葛嬷嬷被她逗乐,“傻姑娘。”
花铃也笑了笑,她不是不懂,不过嬷嬷这不是笑了么,就当做她不懂好了。
以前她总是不知道尹姐姐说的踏破门槛是什么意思,这半年来她可算是懂了,踏破门槛的人不是什么千军万马,而是媒、婆。
每个媒婆都能说会道,爹娘还说她擅言,可对比她们,她可就自愧不如了,常常在屏风后听得瞠目结舌。再有,从媒婆嘴里她才知道自己多好,多美如仙子,简直被夸上天了。
别人都夸她好看,唯有沈来宝,还喊她丫头丫头,当她小豆丁。
花铃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哪里像小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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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山马场两年前就修建好了,但一年前才开,只因场主舍弃了原先那条路,重新凿山开辟了一条新路。那路由山穿过,费时费力,让人百般不解,到底为何非要愚公移山,那桃山自大火过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单是做马场,这一条路开下来,那得卖多少马。
但山路凿开后,人们却惊讶的发现原来从罪热闹的官道前去桃山,比去原先的马场更近。
那桃山马场已经易主,但又出了新花样,赛马。
不同寻常的赛马,桃山马场的赛马自有他们自己的规矩和流程,连普通百姓都可以参与。瞧着自己下注的马在赛马场上狂奔,赢者回报颇高,着实让人兴奋。
不过一年,明州就兴起赛马来。
这日赛马场不开,但马场上仍有人骑马驰骋。
两个十八丨九岁的少年骑马从绿草压过,刮得蹄下满是幽幽青草气味。
两人几乎同时奔到马场尽头才停下,扬起一阵狂风。
盘子从马上一跃而下,浑身都舒畅了,似把这半月积累的春雨阴郁一扫而空。旁边马上的人也跳下马来,将缰绳交给马倌,说道,“连日阴雨,连地底都湿了,差点翻跟头。”
盘子嗤笑一声,“弱。”
沈来宝叹道,“我如此坦诚,你却说我弱,刚才谁把马鞭都甩出去的。”
被戳了痛处的盘子也不暴躁了,说道,“再骑一回?”
“不了,该回去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
沈来宝缓缓收着马鞭,没吭声。今天是花铃及笄的日子,昨晚说好了他会早一些回去,然后给她带好吃的,庆祝庆祝她终于从包子头变成能束起漂亮发髻的姑娘了。
习惯了花铃小姑娘的模样,有点无法想象她今日模样。沈来宝又想,笄礼过后,他就真不能跟花铃太过亲近,再不能捏她的脸,拨她的头发,摸她的脑袋。就连冬日都不能一起堆雪人了,想着,刚因驰骋而欢愉的心情,似乎也瞬间沉落。
两人从桃山新路乘坐马车回去,快到校场,盘子又喊停车夫,要去找花朗。见他不下车,也没拽他一起去。
沈来宝一人回了城里,去买了些精巧的糕点,这才回南风小巷中。马车到了家门口停下,沈来宝下来,往花家门口瞧了一眼,守门的下人开门来迎,他问道,“笄礼结束了么?”
“刚完,这会应该正在和宾客吃饭。”
沈来宝瞧瞧手里的食盒,因是冷食,如今又是凉凉春日,倒也无妨。他正要进去,便听见隔壁开门,陆续有宾客出来。
因是笄礼,请的都是至交好友,多为妇人,在门口唠嗑就久了些。沈来宝拿着食盒站在那,等着宾客离开。末了又想,小花肯定都吃饱了,真是嘴馋,吃了一顿酒宴还指名要他带好吃的,那娇俏的人能吃得下这么多么。
他已经听见花铃的声音了,只是她旁边站着花老爷和花家夫人,所以只能隐隐看见她的浅绿裙子,却瞧不见人。他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送走宾客,没有出声。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那数十个宾客才陆续离开。廖氏心中既欢喜又觉疲累,送走了人,就和丈夫回院子。花铃也觉得累了,而且半数青丝披脖间,总有些不舒服,抬手捋了捋,转身之际,察觉有人瞧看,抬眼看去,就见了个俊气男子往这瞧。
她微微一顿,笑笑,“来宝哥哥。”
明媚日光下的花铃温婉如玉,眸含秋水,唇间不点而赤,美得无瑕。沈来宝微微愣神,那个小豆丁去了哪里。
花铃见他不言语,还一个劲地走神,提着快曳地的长裙就往他走去。
沈来宝不由挺直了腰,瞧着将到面前的花铃,似有春风拂来,美不胜收。
花铃瞧他一眼,又看他手中提的食盒,“给我的?”
沈来宝回神,伸手,食盒几乎是冲到花铃面前,扑了她一脸的风,“嗯。”
花铃抱了过来,又打量他一眼,“脏死了,你又跑去马场啦?”
“跟盘子去的,跑了两回,带你的小云去溜了一圈。”
“小云乖吗?”
“乖。就是好像有点吃撑了,不愿意跑,就带它走了许久。”
花铃噗嗤一笑,“贪吃,难怪总比飞扬胖,明明个子比飞扬矮那么多。”
跟她说了几句话,沈来宝才认定她没有被调包,也是奇怪,怎么就是换了身少女的衣裳和发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抬手在她脑袋上和自己的心口上划了条线,“物似主人形。”
花铃一听,恼了,“再不许说我胖,说我矮。不然我就说你脏,说你字丑了。”
沈来宝经过多年刻苦练习,字不能说潇洒俊逸,但在书院里也是属于好看的一类。奈何花铃的字更好看,犹如印刷而出,字迹工整清秀却又不显小气,光是看字就觉有清风扑面。
本以为逃离了死穴的沈来宝又被她一戳,戳得都心疼了。他笑看着花铃,还是那个矮个子,可是却不是小姑娘了。他在这和她说了半会话,站在花家门口的葛嬷嬷就往这边瞅了好几眼,像防贼似的。
不能亲近小花的魔咒已经开始了,从今天起,到处都会是警惕的眼神。沈来宝忽然有些不高兴,连花铃都看出来了。
“来宝哥哥你不高兴了吗?我再不说你字丑了,其实你的字写得挺好看的。”
沈来宝笑道,“比起你写的呢?”
花铃转了转眼,“就丑那么一点点。”
沈来宝哑然失笑,“知道了,书圣,你快回去吧,再不回去,葛嬷嬷就要用眼神将我吃掉了。”
花铃回头看了一眼,葛嬷嬷果真往这直勾勾的盯,难怪他这样不自在。她抱着食盒点点头,下了台阶又回头瞧他,“来宝哥哥,你的字真的不丑。”
说罢这才回去,背影俏丽纤细,原本全都束起的发半披,已经及腰,如墨云瀑泄。
“少爷。”阿五见他不走不动,问道,“您在想什么?”
“我想起一句当年很流行的话。”
“什么话?”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沈来宝对小花未来会嫁给谁深感忧虑。
阿五忍不住说道,“您这么操心,您完全可以求娶花家千金呀。”
沈来宝顿了顿,娶小花啊娶他没答话,小花怎么会喜欢他,他是半点都没看出来。
他沉思半晌,点头,对,半点都没有。
花铃抱着食盒进了院子,葛嬷嬷紧紧跟在一侧,语重心长道,“姑娘,今日开始您不比以前了,不能老跟外人走这么近,对男子都要保持一丈距离。刚才您离得太近了,太近了呀。”
“来宝哥哥又不是外人。”
葛嬷嬷肃色,“除了花氏家族的男子,其他的男子都是外人,都是外人。”
屡屡重复,让这件事都变得严重了般。花铃心中不悦,可是嬷嬷也是为了她好,便没有太过抗拒,这才认真起来,“嬷嬷,那我还能跟来宝哥哥去骑马吗?”
“不行,跟着其他姑娘一块去逛绣庄吧。”
“那我还能和来宝哥哥一起去酒楼吃糕点么?”
葛嬷嬷更是肃色,都有些惊慌了,“这当然是更不可能的!”
本来还因自己终于长大了而觉得欢喜的花铃不由沉默,其实长大了也不好。葛嬷嬷又苦口婆心道,“别家姑娘都是这么过来的,等日后您成亲了,更不能跟别的男子走太近,得保持两丈距离,不对,三丈,否则姑爷会起疑心,对您不好的。”
花铃回神,“起疑心?”
“怀疑您”葛嬷嬷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可一想她这个年纪也该知道了,“刚才笄礼上,女宾不是教导了您么?三从四德,要知廉耻。”
“那我跟来宝哥哥盘子哥哥今日起就要断绝往来了么?”
“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