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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习惯了被拒绝,也早就想到了这一次的“交锋”很可能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被拒会让她这么痛苦。那感觉就象是有人在用一把钝刀切割着一处新嫩的肌肤。
“柳婆婆早。”她低垂下眼帘,淡淡地打着招呼,重新垒好心墙上崩塌的石块。
阴雨连绵的早晨,天光还未放亮。这原本就阴暗的竹林小径在细雨中更显幽暗。她微微侧过灯笼,让灯光投在湿滑的小径上,好让身后的柳婆婆也能看清路径。
“这雨倒也下得及时,正好可以看看府里哪里的屋顶还有问题。我总觉得不应该只有西侧的那些房舍需要修理而已。”
柳婆婆静静地看着可儿擦身而过。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便又静静地跟在可儿身后向抱厦走去。
抱厦廊前,仆役领班们正三三两两地凑作一堆,小声地议论着什么。看到可儿过来,众人一致地闭了口,谨慎地望着她。
可儿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她不禁会猜想,那些仆役们是不是供奉着一尊不为人所知的“耳报神”,不管是哪里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总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她冲众人笑了笑,道:“麻烦各位久等了,我们开始吧。”
安排好各处需处理的紧急事项,与老王商定好今天的菜单,填写完当天需要采买的用品清单,又调解了两个起了纷争的仆役间的小麻烦,很快便到了早餐的时间。
可儿借口要查帐,让春喜去盯着船厅开饭,自己则留在抱厦中,望着远处烟雨朦胧的湖面,默默地出着神。
她不想遇见凌雄健。也不想知道他昨夜是在哪里度过的。她甚至都不想回想起这么一个人来——却又做不到。昨夜他所说的话象陀螺一样,一直在她的脑海里不停的旋转着。
自凌雄健摔门而去后,可儿便拥被枯坐了一夜。她能理解凌雄健为什么会那么生气,而他临走之前所说的那段话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真的只把自己当作管家?我看你才是在骗自己。”)
(“作为一个临时的妻子,你管的事儿倒真是不少。”)
(“也许你根本就不想只当个管家而已。”)
好多次,她强迫自己剥离这些话给她带来的伤痛,只就它们的本意进行着仔细地分析,而每一次分析所得出的结论又都与他之前曾经说过的话相互矛盾着……这让她头疼欲裂。
按照最初的协议,可儿答应做一个称职的妻子,他也曾经再三的让她重申这个誓言。然而,事实又表明,他并不真的希望她以“妻子”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她可以关心他的起居、关心他的饮食,却绝对不可以关心他的身体,更别提是内心了。因为,那些都是妻子的专利。而她,只是一个名为“妻子”实为“管家”的身份尴尬的女人而已……
可儿揉揉抽痛的额角。她从来没有想过成为凌雄健真正的妻子,即使答应他试一试时,她也打定主意,只在留在凌府的期间内尽力而为。她之所以关心他,只是出于本能,即使是府里的一个小厮病了,她也会如此关心一番的,更何况是曾经与她有着肌肤之亲的凌雄健……
然而,他竟然指责她企图利用“管家”的身份作掩护,让自己变成他真正的妻子……
可儿闭起眼,几乎忍不住眼角的酸涩。廊下及时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忙深吸一口气,抹去所有的思绪。
春喜提着食盒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打伞的老婆子。
“婆子们说姑娘还没吃饭,我想着先前送来的肯定也冷了,姑娘吃了又要引出旧疾来,故而给姑娘送了些热的。”
可儿看看那个食盒,又看看身后桌上已经冷掉的早餐,摇摇头,笑道:“才刚我吃了一个栗子糕,感觉有些堵得慌。这些还是放着吧,等过一会儿觉得饿了时,我会吃的。”
春喜抬眼看了看可儿。可儿立刻明白,她已经听到了传闻。
“怎么样也先吃点吧,姑娘也该记得那张大夫说的,姑娘这毛病是冷不得饿不得的。”
可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坐到桌边。她望着站在门边打着伞的老婆子问道:“柳婆婆呢?”
“姑娘怎么忘了?您不是让她随采买的人一同上街去了吗?”春喜低着头,一一拿出几碟小菜和一钵百合粥。
可儿看着这几样菜式不由皱起眉头。这典型的南方饭菜与她所列的早餐菜单不一致。
“这饭菜……”
“老王单给姑娘做的。”
可儿皱起眉。
“我跟他说过的,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春喜抬起眼,眼中闪着恼怒的火光。“姑娘替那个将军管家,累死累活的却吃不到一口自己喜欢的……”
“春喜!”可儿皱起眉,责备地望着她。
春喜收住所有的抱怨,委曲地弯起唇角,赌气背过身去。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奶奶奶奶……不、不好了,五多被压在砖墙下、下面了……”
可儿忙站起身来。
“出什么事了?你慢点说。”
那小厮扶着膝盖边喘息着,边回道:“东边船、船坞的墙倒了,把、把五多砸在下面……”
“什么?”可儿大惊失色,忙转身跑了出去。
“哎、姑娘……”春喜也忙扯过挂在一边的斗篷,追了上去。
一路走,那小厮一边说道:“奶奶让查看一下各处的房舍,所以张三爷就领着我们一路看来,其他地方都没什么事儿,只这船坞的东侧墙面有些裂。三爷叫着不要靠近不要靠近,那五多性子急,一个没拉住就跑过去了,偏偏这墙就倒了,把五多砸在下面……”
他们还未到船坞,远远便见到前方围了一群人。人群中不时传出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惨叫。
张三远远地见着可儿来了,也忙赶上来回话。
“五多的腿被压在碎砖下面。这墙只塌了一角,另半边墙和整个房顶看着象随时都会倒的样子,我们不敢随便乱动。”
可儿排开众人,走到人群的前面。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趴在泥水当中,两条腿被埋在倒塌的砖墙里。他支撑着双肘,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回望着自己埋在砖块堆里的身体,嘴里不时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般的哀号——也不知道他是疼的,还是被自己所处的境地给吓的。这一声声刺耳的惨叫只让围着的众人更加的不敢靠近,也更加的失去了主张。
可儿抬头看看那面危墙。这面墙岌岌可危地向小厮这边倾斜着,看得人胆战心惊。
“姑娘。”
春喜总算是追了上来。她将斗篷披在可儿的肩头,遮蔽已经渐渐减弱的雨势。可儿推开她,向前跨了一步。
张三忙拦住她。
“夫人,不能过去,危险。这墙随时都会倒的。”
那五多听见有人说话,便暂停了哀号,抬眼求救似地看着可儿。听闻张三这么一说,他又闭起眼睛绝望地哭叫起来,而且声音比先前更加的响亮。
可儿更加肯定,这男孩是被吓着了。
“没事。”
她坚定地推开张三和春喜的手,向五多走去。可儿来到小厮面前,小心地瞥了一眼那堵危墙,低头跪在五多的身前,捧起那张满是泥浆的脸,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五多呀。就知道你是最淘的一个。瞧,闯祸了吧。”
五多抽噎着抬起眼,口中尖锐的哀号声渐渐转为低声的呻吟。
可儿看看他埋在砖堆中的双腿,在乱砖的缝隙中,她看到了一些象是血的痕迹,心下不由一抽。她眨眨眼,低头笑着问道:“是不是腿很疼?”
五多抽噎着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转身看了看他身后的墙,那倾斜的墙壁和屋顶再次吓着他,哀号声不由又大了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子痛算什么?”可儿扳过他的头,不让他看身后,“你可见过将军身上的伤?哪一处不比你现在的严重?你也只是被砖头砸了一下而已,等把这些碎砖搬走,说不定你的腿连皮都没破呢。这会子叫得这么震天响,明儿叫人笑话你不是男子汉。”
“我、我的腿断了……”五多哼哼唧唧地呻吟着。
“你的腿能动吗?试一试,动动看。”
五多看着可儿的脸,鼓起勇气动了动腿,却只听他身上的砖块一阵危险的响动,从另一边破墙上又掉下一些砖屑来。五多吓得尖叫着趴在可儿的膝盖上。可儿也吓了一跳,不由地侧过脸去。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凌雄健的声音象巨雷一样的炸响。
五多吓得又是一声尖叫,双腿不由又乱动起来。更多的砖屑从墙头掉落,引得众人一片惊呼。
可儿本能地抱住五多的头,低伏下身体,一边按住他道:“别动,别乱动。”
五多抬起昏乱的眼睛,双手紧紧地扯住可儿的裙裾哭叫道:“别丢下我。”
“不会的。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
可儿用衣袖抹去五多脸上的泥浆,露出那张布满稚气的脸。她专心地对五多笑着,不让自己分神回头去看身后的动静,以及头顶那堵危墙。
身后,传来张三的声音,他正在向凌雄健解释发生的事情。
五多又想转头去看他的腿,可儿按住他,笑道:“你的腿还能动,也就是说它们没有断。不过,你现在还不能乱动,会让上面的砖掉下来的。如果害怕就把眼睛闭上吧。”
五多听话地闭起眼睛,呜咽着把脸埋进可儿的裙间。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儿抚摸着他脏兮兮地头发,紧张地看了看高耸在眼前的危墙,这才小心地扭过头去看向身后。
只见凌雄健正背对着她,在发号施令。
“你,带几个人去找几床棉被来;你、你、你,去找两张结实点的大桌子;你、你,还有你,去找一些竹竿、铁锹和绳子。其他没事的人别站在这里傻看,都滚!”
原本茫然无绪呆站在一边的人群听从命令,纷纷行动起来。眨眼之间,周围便只剩下凌雄健和他的几个卫兵,连春喜都衔命而去。
望着凌雄健镇定自若的背影,可儿那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可以微微松懈了一些。然而,当他转过身来,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她的背不由自主地又绷直起来。
凌雄健转过身来,那双冒着怒火的眼睛让可儿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凌雄健瞪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可儿裹着一件潮湿的墨绿色斗篷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