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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爱情开始时都以席卷的姿态出现,像涨潮,忽然就淹没了理智。而他便是在海边固执地行走者,并不在乎潮水会打湿鞋子,依然沿着海岸线走着,不躲不逃,随遇而安。
像所有恋人一样,我们接吻,拥抱,甚至做爱。
他是第一个进入我身体的男人。
他动物般的嘶吼是我大学四年里最着迷的音乐。
而他在看到我惟一的那抹鲜红时,居然流下泪来,将我抱紧,说:“我希望我能对你好。”
那个时候我没有分辨这句话有什么不合适。确切地说,我自欺欺人地将前面三个字省掉,让自己以为这是他对我的保证---我能对你好!
我能对你好,一句话,爱情就仿佛坚如磐石。
“卫真,我爱你!”我常常在他耳边不厌其烦地说这五个字。
而他的回答便是将我抱得紧一些,向我微笑,或者点点头说:“我知道!”
有一天,我在杂志上看到二十四种语言表达“我爱你”的方式,忽然想起卫真从来没有对我说他爱我。
我抱着他送我的一只水洗泰迪熊,仿佛无意地开口:“卫真,你爱我吗?”
卫真笑:“你说呢?”
“我要听你说!”
“我……喜欢你!”他很艰难地开口,浓浓的眉又皱了起来。
“为什么不是爱?喜欢与爱是两回事儿,可以喜欢一只猪,喜欢一杯茶,可以喜欢任何东西。”我有些激动:“我想听你说你爱我,爱是惟一的,是情感里最特殊的,我想让你亲口证实我是你心里特别的女孩,你惟一的女孩。”
卫真拍拍我的头:“傻丫头,看多了文艺小说。我对你,你是知道的。”
从那天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就是围绕着“爱”斗智斗耐心。而他被我逼得情急,甚至我拿分手做威胁也只是一句:“小米,别无理取闹!”
女人有着千变万化的大脑,想像力丰富得可供一千匹马奔驰。像所有爱情终结的过程一样,我开始胡乱猜测,多疑且容易发脾气,最要命的是,我不自觉中动不动就说分手。
像一个总是叫狼来了的孩子,叫着叫着,他也被周围人的反映弄得紧张起来,不知道未来的狼有多么可怕。长时间的恐慌,或许比狼真的来到更折磨人,所以,他在暗暗期望狼快一点儿来,像在刑场上的义士,从心里挤出一声吼:砍啊,给爷一个干脆的!
决心分手时,我的眼睛被泪水浸泡得发红,我拉着他的手,迫切地摇动:“卫真,不爱我,又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
他想擦走我的眼泪,却让眼睛成了不会停息的泉眼,泪水汩汩地流。
最终,他只是一句:对不起。
……
我回忆着七年前,不无恐慌地发现---原来,我从来都不了解卫真,他从哪儿来,他的亲人,他的爱好,他的过去……我都一无所知。所知的,不过是他真切的名字,能让我在耳边低唤时,他时而轻轻地“嗳”上一声;所知的,不过是他送我的泰迪熊,温软诚实的样子,犹如初见时他木然抬头的神情;所知的,不过是我的付出我的挣扎,而他的情绪全像露珠,滋生于夜,不露痕迹地泯灭于晨。
初次恋爱,你想要我有多么心细有多少经验审视身边的男人?
更何况,我从来都是个粗心的女子,于己于人。
将纽遥送到她家门口,她拉我的手,说:“我明天走。”
“工作怎么办?”
“放心,我会妥善安排。”
“好运!有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现在的友谊和学生时代并不相同,那个时候,要天天见面,天天聊天,从化妆品聊到老师聊到无聊的男生,依然感觉时间不够让我们痛心疾首地狂聊,现在,一个月见上几次,交换一下最近生活的变化,拉拉手,给对方鼓励,便已足够。
回到家时,拿出钥匙包开门,发现门是虚掩的,锁摇摇晃晃地挂在门上,一地的木屑。
恐惧忽然就抓住了心脏,我几近虚脱地靠在墙上,不知道进去还是逃走。
房间里传出电视的声音,难道登堂入室的贼打算在我家看完电视,过一个美满的平安夜再走?
我踹开门,闭眼闯了进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样的夜流落街头更是不安全,与其横尸街头,不如血溅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没有灯,只有电视在忽闪,屏幕里一个忧郁的男人正在唱:“过完整个夏天,忧伤并没有好些。”
从沙发里站起来一个人,他说:“你回来了!”
我倒在沙发里,一身冷汗,吸了一支烟才算镇定下来。
我看着他的脸:“这是你送我的平安夜礼物?”
“对不起,我吓着了你!”他平静地说,“我只是想见你!”
我忽然激动起来,神经质地走到门口,让他看几乎烂掉的门,问他:“想见我就将我的门踹开,不请自到?”
“我按了一个小时的门铃,没有人应门,我又听到里面好像有人在说话,我以为里面会有别的男人。”他依然平静。
“你吃醋?”当一个人做错了事情还理直气壮地以为自己没有做错时,打或骂都无济于事。除了哭笑不得外,我找不出别的情绪。
“是的。”
我将门拉开,让他滚。
我说:“我们已经不再有关系。”
他伸手想抱我,他说:“乔米,你别这样,你知道,我爱你。”
楼梯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我将门关上,走进客厅,开灯,郁闷地坐在沙发上,又点上一支烟。他走向我,将头埋在我的膝盖上,他说:“对不起,乔米,我也想忘记你,但是我不能克制思念。”
“鲁北,别这样。”我推开他。
因为卫真,所以我逃离郑州,将温暖的家与唾手可得的工作一并放弃,独身来到陌生的长沙。不是我选择了长沙,而是长沙选择了我---它是在我大学毕业后,打算离开郑州时,到处投简历求职时惟一握住我茫然伸向四方的手的城市。
当我拖着行李箱站在长沙的火车出站口,听着操着难懂的方言的的士司机拉客的声音,像离家出走后因为怕黑而心存悔意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时,咬牙切齿地对自己发誓:“我会爱上第一个说我爱你的男人。”
鲁北便是这个男人。只是,在听到他说我爱你时,我并不知道他已婚。
他是印刷厂的副厂长,与我所在的出版社常年有业务往来。我不记得第一次与他相识是怎么样的情形,我只记得,两年前在平和堂大丰和酒店的某次饭局中,对长沙方言一知半解的我厌倦了仿佛会喝掉一生的酒席,便离座倚在窗口看着对面五一广场的喷泉发怔,有人轻拍我的肩膀,说:“乔米,试试这种烟。”
他的手里拿着一盒烟,白色的包装,简洁纯净,上面印着一朵像裂开的心脏般的茶花。
“你怎么知道我吸烟?”那个时候的我,还不习惯在众人面前吞云吐雾,鲜有人知我会吸烟。
他微笑,让我看烟盒上印着的两行小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他说:“第一次看你吸烟,是在印刷厂的花园里。”
那是我第一次去印刷厂看版,公事了结之后,同事与印刷厂的头脑坐在一起打麻将,我一个人在花园里游荡,坐在石椅上吸烟,并没有想到会落入某个人的眼中,不再遗忘。
他将烟盒放进我的手心,轻声说:“散席后,请你去喝茶。”
独身在外,心上伤口还未平复的女人,面对感情的再次袭来,总是没有免疫力。当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轻诉“当我第一次见你,便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你”时,我心乱如麻,身体僵硬得像误撞进鱼网中的鱼,来不及挣扎便被拉上了甲板。
……
“你在哪里过的平安夜?”他打断我的回忆。
“你凭什么问我的去处?”
因为害怕被刺痛,所以我没法不像一只竖着刺的刺猬,在被人伤害之前,先发制人。
知道他已婚时,他痛哭:“小米,原谅我一直瞒着你,我害怕会失去你。你要相信,我一定会离婚,对她,我毫无感情。”
但是,当我苦苦地拉着他哀求“你离婚好不好”时,他又表情痛苦:“离了婚,我们住在哪儿?”
“这儿,不好吗?”我指给他看我的房间,虽然没有什么奢华,但是也五脏俱全,颇有些家的温暖。
“这是租来的房子,没有安全感。”
“借口!”
“而且,她说过,想离婚的话,我得给她二十万!”
二十万?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有多少?”
“一分都没有,钱都被她管着。”鲁北无奈地看我,我苦笑。
我不是杜十娘,没有一个应急的百宝箱,可以供我洒脱地拿出二十万。而且这角色也不对,杜十娘是自赎自身,我这现代版的杜十娘却是四处想找百宝箱替李甲赎身。
“我们离开这儿吧,跑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我们。”
“跑到哪儿去?我的事业呢?乔米,你别孩子气,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我的工作,而且现在好不容易在厂里有了话语权,可以放开手脚做一番事业,我不想放弃。”
“可是,我可以为了你放弃我的事业!”
女人面对爱情总是比男人更义无反顾、破釜沉舟,而男人就没有这个勇气。他说破釜沉舟是走投无路时不得已的做法,如果可以平稳过渡,没有必要将自己向绝路上逼。
“怎么样是平稳过渡?”我问他,泪眼婆娑。
“等她主动提出离婚。”
“她怎会?”
“我已经近一年没有碰过她的身体,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她忍不了多久的。”
硬碰硬的离婚是用一盆滚烫的水煮青蛙,青蛙绝不会乖乖地听任宰杀,只会奋力挣扎,这样的结局很可能是锅翻火熄两败俱伤,仍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如果他用小火慢烘,青蛙会慢慢适应水温,慢慢煮死。
这样的方法听起来倒是不错,但是,让我和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比耐心,而这场比赛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不知道要燃进去我多少精力青春,才可以将青蛙煮死。而且,一场婚姻哪儿能轻易结束得干干净净?最可怕的事情是婚姻不是什么青蛙,而是一只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