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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快离了这里。孔明跑起来,顺着那条血色的河,这不是他想要的。
河水又清亮起来,哗哗地,是冰雪消融的声音。孔明跑不动了,他就坐在了地上,放眼间,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草舍幽雅,梅竹摇曳,
是隆中,那里有我的诗友,有我的茅庐,还有,我的阿丑夫人……
“孔明——”
有人在叫了,林子外,刘备骑在马上,有些焦急地催促着,该走了,有战事了吧……
孔明撑起了身子,
又醒了,子安站在榻前,琴声好似依旧回荡着,久未散去。
秋风起了,可是五丈原上却并没有太多的萧瑟之景,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菊开得十分茂盛,山脚下的田野里,到处是一派收获的热闹景像。
子安静静地守在丞相的榻前,孔明睡得十分安稳,呼吸也均匀得多了。长长的眉舒展着,面庞虽然依旧没有血色,却也没了痛苦的表情。
杜怀和李霖轻轻叹息着,退出了寝帐。
费祎、姜维、杨仪等一干将领全都围了上来,“怎么样?那药……奏效了么?”
杜怀用手掐着眉心,踱到了帐口,摇着头,“丞相现在,是不痛了。”
众人都长长出了一口气,未及把喜色带到面上来,杜怀便转过身,“诸公,这……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此药于丞相之疾,是丝毫没有疗效的……那只是……”
姜维几步走上来急切地扳着他的肩,“那是什么?”
杜怀却仍回过身,叹息不语。
李霖站在当中,低低地声音说,“众位将军,丞相的大限……不远了……”
帐中死一般的宁静。
“医者仁心,在下实不忍见丞相受如此痛苦。”李霖滚下泪来,用袖子拭着。
“你们到底给丞相用了什么药?”姜维有些火急。
杜怀转回身,“麻沸散。”
“麻沸散?”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杜怀叹了口气,“怀不才,早年从神医华元化先生行医四方,华先生为曹操所害,青囊一书未传于世,麻沸散之法,在下略晓一二,然,那麻沸散是华先生为患者破肚开胸之时镇痛之药,并无治疾之功,时辰一过,仍是要痛……”
费祎追问着,“患者饮了麻沸散,是何情状?”
“无痛无楚,昏然而睡。”李霖轻轻地说。
“让丞相这样睡下去吗……”费祎沉吟着,“此是两军对磊之时,如此……”
姜维咬着牙,太阳穴一鼓一鼓的,半晌无言。
“太医。”费祎转过身,眼圈也红红的,“目前我军正与魏军对峙,不能没有丞相的调度啊……”
“费司马!”子安瞪起了眼睛,“你为什么会这么狠的心!”
费祎的眼里涌上了泪,他一步一步走近子安,深深地给子安一躬到地,抬起身时,两人都泪流满面。
“子安,这帐里的人,没有一个想让丞相受苦。可是……可是……他是丞相,我等亦是朝中的大臣,在这里的,还有三十万大军……我们的身后,还有江山……”
静默之后,帐子里响起了轻轻地啜泣之声。
李霖和杜怀垂着头,满面带愧,“我等……无能……”
费祎忽然急转身走到两人面前,手有些抖,“想办法,你们要想办法!”
寝帐中似乎微微地有了些声响,子安急忙地跑了进去,众人也都悄悄地跟了进去。
孔明醒了,杜怀和李霖走到近前,“丞相,感觉如何。”
孔明环视了四周一遍,“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竟像是……睡过去了……”
李霖和杜怀互相望了望,谁也没有说话。
“太医,你们给我用了什么良药……”孔明面上带着些许的欣慰。
“麻沸散。”杜怀咬着牙,说出了这三个字。
“麻沸散?”孔明叨念着这三个字,“是医治胃疾的?”
“不,丞相,”杜怀低下头,不想看孔明的眼睛。“此药只可镇痛,不可祛疾。”
“可是……我服了它,却是睡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了似的……”
“是,这便是麻沸散的功效,丞相服之,便无疼痛之苦。”
孔明看了看榻前泪痕未尽的诸人,他笑了,就像是逢遭大敌,众人不知所措地把目光投向他时那样,从容的,飘洒地笑了。
“疼痛之苦?岂是诸葛孔明惧之?”他的声音很虚弱,却硬得像是质地最为坚纯的玉。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面上扫过,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却给了在场众人无比的力量。
“此是两军阵前,战机瞬息万变,三军司命岂可昏沉不理军务。”
“先生!”子安半跪下去,他握着孔明的手,说不出一句话,那目光似在哀求,仿佛在说:先生,你就放过自己吧……
孔明垂下眼眸看看他,用手轻轻地抚上他的头,“时间不多了,难道子安想让诸葛孔明就这样睡死么?”
“丞相。”费祎哽咽着走上来,“丞相这些日来安排军事,我等已了然于心,祎敢保证,我大营固若金汤。丞相,若是病痛难禁,从医嘱,用一些……就用一些吧……”
“谢过文伟。”孔明仍笑着,轻轻拉着费祎的手,“这件事,交给文伟吧,亮若是……病状甚陋,你就……给我用一些……”
每一次离开丞相的寝帐,众人都觉得心里多了几把刀子在狠狠地搅动。为了不使帐外的军兵看出什么,他们出了这里,还要强压住巨大的悲伤,做出坦然而平淡的表情。
诸葛亮在和自己的病做着最后的较量,他有太多的事要做,每一次召见将士长史,都会看到他们拿着厚厚的簿册,走的时候,又会拿走更多的簿子、书简、文案。
渐渐地,他不能自己看那些文字了,进来的官员们含着泪在榻前念给他听。哪怕是念出了一个细小的误差,都会从丞相微微皱起的眉头上找出答案。
他越来越平静了,军中的事,他安排得井然而有序,一旦出了变故,绝不会发生临阵变乱。现在他想得最多的,只有远在成都的,那个年轻不知深浅的皇帝。不能死,真的不能死啊。
吃东西有些困难了,无论是粥还是汤膳,都被弄得糜烂糯软,由子安小心地半勺半勺地喂给他,可是那本来稀烂的东西,却横亘在喉头,要好半天才能咽下去。每次吃饭无论对他,还是对子安,都可以说是一场折磨。
可是他每一次就是这样,认认真真的完成这个任务,用他清透的目光鼓励着子安,“再吃一口,再吃一口”。这些毫无味道的东西,能支撑着他,见到成都来的人,让他听到他最是惦念的人的消息。
李福来了。带着一路的风尘,还有皇帝问慰丞相的诏书,以及一大批名贵的草药和民间诏请来的名医。
虽然听了杨仪等人的述说,在心里做好了心理准备,当他走进丞相寝帐的时候,不争气的眼泪还是直直地就落下来了。
印像之中那个飘逸如仙,英挺俊拔的丞相,已然失去了昔日的风采。巨烈的消瘦,让那些盖在身上的被子都瘪瘪地陷着,面上的皮肤惨白得没有一丁点血色。可是,花白的头发却梳理得整整齐齐,只是那原本好看潇洒的胡须因为面颊的瘦削而显得长了,也多了。
“丞相。”李福颤颤微微地捧起孔明骨瘦如柴的手,带着哭腔轻唤着。
孔明睁开眼,仔细地辨认,半晌才看出了李福,看到他右手里托着的圣旨,竟挣扎着想支起身子。
李福一边轻轻按着他,一边急急地说道,“丞相不要起来,不要起来。”
可是孔明却示意子安扶起自己,子安忙过来扶抱起孔明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向着李福手中的诏书屈身致意。
李福忙展开宣读,之后便请人把诏书供在了军帐之中。这才复又坐在了榻前。帮子安安置好孔明。
“丞相,”李福轻声地说着,“陛下十分惦记丞相的病,这次来,还给丞相带来了名医十位,各种名贵的草药两车,丞相,少时就让他们来看看,丞相一定会康复的。”
孔明微微地摇着头,“孙德……”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但仍是一字一句地,那里面仍带着宰辅的威严。不由不让人肃然起敬。
“亮的时候不多了,不要说些无益的话来耽搁时间了……”
李福低下头,“丞相……”
“陛下,还好吗?”问这话的时候,孔明闭上了眼睛。扭正了头。
“陛下一直在惦记着丞相,若不是我等苦苦拦阻,陛下便会亲临五丈原来探视丞相的病情。”
孔明仍未睁眼,李福不敢出声,半晌,一滴泪从孔明眼角滑下来,“刘威硕的后事……是如何办的?”
李福心里好像被拧了一下,他只觉得满腹的内疚,丞相带人马出祁山与曹魏对峙,用尽心血,可是,我们这些为官的人,安坐成都,却不能阻止住陛下的荒唐行为,有何脸面来见丞相……他叹了一声,“丞相,陛下对此事,已然深有悔意,刘威硕弃市之后,陛下命人,将他好生安葬了。”
孔明睁开眼睛,李福颤着手轻轻抹着丞相的泪痕。
“孙德,去,去请文伟来。”
少时,费祎急急火火地赶来了,与李福见了礼,坐在孔明榻前的座席上。
“文伟,孙德,亮时日无多,今日在此,就将军国大事一一说明,你们务要牢记。”
说此话时,那语气、神情全无半点悲色,费祎、李福拱手细听。
“亮若不幸,军中大事,全由文伟安排,姜维断后。不可声张,前营为后,后营为前,依次退走。”
费祎皱着眉头,“丞相,魏将军在前营,为何……不着他断后?”
孔明笑了,但是笑容里有些无奈,“我若一死,他能听从号令,便与伯约共阻司马追兵,只恐怕……”
“那么,杨长史?”费祎试探着。
孔明显然是有些疲惫,他闭着眼睛良久无语,半晌,方徐徐说,“军中失帅,诸事杂沓,此时此刻,是离不得杨威公的……”
“如若两人再度参商起来,如何是好?”
孔明睁开眼睛,望着帐顶,喃喃自语着,“若一朝无诸葛亮,那便看他二人的造化吧……”
“丞相。”费祎有些犹豫,但还是咬牙说了出来,“若是,二人参商,阻碍大军行程呢?”
孔明望着他,眉锋紧皱,似是在下最后的决心,“各计恩怨,未坏大计,待回朝之后,自有相解之人,若以私乱军者,斩!”
最后一个字说出来,斩钉截铁。
费祎与李福互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