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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蹑手蹑脚地抱起她进入屋内,开了灯,小心翼翼地闪过里面大大小小的纸箱,免得一个疏忽两个人就摔死在这个笨公寓里。
卓玲一沾上床,就转过身抱紧被子继续睡。
家乐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目光继而扫过屋内的一景一物。极目所见,包括现在躺在床上的睡美人,明天晚上就将尽数远去。
这是自己的决定,没什么好後悔——但是她为什么不肯和他走呢?他唯一的牵挂就是她了,为什么她始终不明白?
到桃园後,人隔两地。为了新公司的开幕和营运,他势必得暂时先放下他们的感情先在事业上冲刺。她不可能不了解。她这么坚持留下来,他不想强迫她配合自己,但他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爱情,经得起这番考验吗?
家乐将额头抵上她前额,无奈地叹口气。
她睫毛轻颤一下,慢慢睁开眼,涣散地望着他。「家乐……」
「小玲——」他吻她。「我爱你。」
她红了眼眶,注视他良久。
「怎么每次说爱你,你都会哭啊?」有点受不了耶——
「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爱我……」她抿住唇,敛下忧郁的眸光。
「嫁给我……」家乐爬上床拥紧她,深情的吻一直未歇。
卓玲默不作声,以泪洗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的眉、他的脸颊。
他炙热的身躯暖和了她空虚冰冷的胸臆。温凉的唇奇异地带着火热温度,从她敏感的颈侧一路燃至她的胸前。
「嫁给我,」在急促的喘息中,他再次提出请求。「跟我走……」
她还是没回答他,只能以她柔情的回应与忧伤诉说着对他的依恋。
他狂热的双手无法停止在她身上的游移。眷恋的热潮席卷而过,加深他们对彼此的缝缓和需索。
随着他愈来愈肆无忌惮的亲近,她却惶惑地开始退却:「不……不要,家乐,不要……」
家乐艰难地拉开身子,目光胶着在她脸庞,幽黯的眼眸负载着浓重的失望。
「我……我怕。」她终於承认,泪水更如泉涌。
「怕什么?」他支着身子,俯身凝望她。腾出一手将她环在胸壑之间。
他的专注与深情再次撕裂她紧固的心防,她忍不住痛苦的呻吟。
「告诉我,小玲。」家乐从来没有这么心痛和无助过,他知道她的心有所顾忌,却不了解为什么会是如此难解的谜题。「告诉我。」
「我……不知道,对於婚姻,对於……这一切,我就是怕……」她试着抹去泪水,却愈抹愈多。「就是怕……」
「你真的不知道吗?」他沉下脸。「还是把不知道当做藉口?」
她逃避他的凝视。
「你怕我会像你父亲一样始乱终弃?」他浓眉紧锁。
卓玲抿着唇,若有似无地点点头,将脸埋入他的胸膛。
「我不想爱上你,因为我无法承担被你背叛的後果。」她又啜泣起来:「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纠缠我?我讨厌这样……我不要爱上你……」
「但是你已经爱上我了,你逃不走的。」他执起她下巴:「你知道吗?其实你怕我离开你,我更怕你离开我。」
卓玲惊愕的睇住他。
「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就对你产生前所未有的感觉。直到尾牙之前,我都以为自己只是对冷漠的你有种被忽视的不甘心而已。但在尾牙後,我才发现你的确是我一直在寻找、在等待的人。」
「我?」卓玲疑惑地望着他。
「还记得我们吵得最凶的那一次,我曾提到我父亲吗?」他问。
她点头。
「他是个非常成功的企业家,却是个最失败的丈夫和父亲。我亲眼看到母亲将宝贵的青春投注在一个不值得付出的人身上,一辈子痛不欲生。所以很久以前就下定了决心,我的婚姻一定要有所不同。」
她静静地倾听他,爱怜地伸出手抚着他的脸。
「我要的是一个可以和我无所不谈的伴侣,可以支持我的决定、可以爱真正的我,不在乎我是罗氏企业的继承人、我的名声或是我的外表。你是唯一让我完全将心交付的人。如果你离开我,我又该怎么办?」
家乐真挚地注视她。眼中炽热的烈焰猛烈地燃烧着卓玲,一点一滴地驱走桎梏她数十年的冰寒。「我……也爱你……」她羞涩地说。
喜悦的笑容在家乐的脸上荡漾开来。他拥住她热情地吻她,而她也含泪热情回应。「跟我走……你知道我真的很需要你。」
「我……」说爱他是一回事,但答应跟他走又是另外一回事。
「嫁给我吧。」他不死心地追问:「还是你希望我现在去买颗几克拉的钻石,捧束鲜花跪在你脚前?」
「不……不是……」他对她实在太好了,好到让她自惭形秽。
「为什么答应嫁给我会这么难呢?」他的欣喜又冷淡下来。
「我、我……」她摇摇头,泪水再度落下。「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着——她相信他,并不代表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守住他,她怕有朝一日他会发现她不够完美。
「你还是……」他低叹一声,紧拥住她。「再说一次你爱我。」
「我爱你。」她轻轻地在他耳畔低语、啜泣。「我爱你……真的好爱你。」
正因为爱,才会惧怕有朝一日失去它,会引来的更无法承受的痛苦。
翌日清晨,她目送他带着深沉的无奈离开台中。
***
「唔……」沉睡中的晓妃痛苦地呻吟一声,却未能将纠缠十多年的恶梦驱逐。「不……」她无力地挣扎,再次跌回那教她畏惧的影像里。
「阿姨好。」十多岁的她怯生生地向卓玲的生母问好。
阿莲满脸不耐地瞟晓妃一眼,哼了一声。
「阿莲,你这样对孩子不好吧……」任爸走到阿莲的身旁低声地说:「孩子毕竟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阿莲鄙夷地怒视他:「她的娘在差不多她这个年纪就懂得勾引有妇之夫了,她不懂个屁!那个舞女有本事和你生小孩,就要有本事把孩子养大!你要是带这个贱种回来,我就离开这个家!」
「你在胡扯些什么?阿巧她……她另结新欢了,孩子没人照顾挺可怜……你就看在她孤苦无依的份上,让她住进来吧!」任爸为难地说。
「她住进来,我就走!」阿莲不肖地瞪她一眼。
「阿姨,您不要走,我……我自己到别的地方去住就是了……」晓妃已然泪流满面。
「贱种!少装得这么可怜的样子,这里是我的家,你本来就不该踏进这个门一步!」
「阿莲!」任爸出手就是一拳。
「哎哟!打人啦!」阿莲揉揉自己的手臂,哭喊起来:「算你狠!我们夫妻一场,你不但有本事在外面养女人,连跟她生的野孩子你也当心肝宝贝!」
「你……」任爸又挥起老拳:「你闭嘴!你敢再说她我就揍你……」
阿莲撇下手中的一叠纸,两手向腰一插,直向他逼近:「你打呀!你打呀!你再狠一点啊!你有种现在就去找律师和我离婚!」她指着她刚丢在地上的那叠纸:「户口名簿就在这里啦!看到了没?我告诉你!你敢把这个贱种的名字放进来,老娘就跟你没完没了!」
任爸看可怜的晓妃哭得惨兮兮的,不禁忿忿地扑到阿莲身上。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拳打脚踢起来。
阿莲的身材颇为高大壮硕,任爸和她打起来,虽然不至於输给她,却也占不了什么上风,更何况阿莲像发了狂似的,将多年来的积怨全数发泄出来。
「呜……呜……」晓妃已经不知道自己做过同样的梦多少次,每次都把自己哭醒过来。
「我不是贱种……我不是……」她喃喃自语,泣不成声。
在白天,她是娇艳可人的晓妃,聪敏精灵。数不清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求她看他们一眼;在夜里,她却永远害怕恶梦的纠缠,不论她让自己多忙,不论她多努力去遗忘,阿莲曾经说过的每句话总是能在梦里,字句不漏地如汹涌的波涛袭卷而来,而初次听到那些话时的痛苦和震撼,更是无情地蹂躏、撕扯着她的心。
她伸出手颤抖地扭开灯。每次梦醒时,她就无端地怕起黑暗。
不一会。「晓妃?你还醒着吗?」卓玲敲着她的门。
有人来?太好了!晓妃立刻想冲去开门,但她同时踩下煞车——她不要卓玲看到自己这样。「姊……有事吗?」
她很久很久没有叫卓玲一声姊了。自从和家乐谈开之後,她的心才开始变得柔和,将以往用以自我防御的坚锐和恶毒外壳缓缓地褪了下来。
在门外的卓玲为她难得叫自己一声姊,激动地难以平复错综复杂的心绪。她清清喉咙,调整一下音调:「小……小咪,我睡不着,可以和你聊聊吗?」
晓妃擦擦泪,旋开了门。
「你在哭?」卓玲等到和她坐上床才看到她红肿的双眼。
「没什么,做了个恶梦而已……」晓妃别开脸。
卓玲怔怔地望着她,尘封了十年的回忆泉涌而出。妈妈走没几天,阿巧就带着晓妃到任家。晓妃起初不知为什么就是闷闷不乐,而卓玲才被母亲抛弃,也非常的郁卒。阿巧本来就不打算留在任家,没几天就落跑了。
这两个国中女孩几天下来互不交谈,也显少同桌吃饭,任爸不知道怎么搞她们俩,只好叫她们互相接纳对方,学着和平相处,自己则成天和他新的老相好——电视机为伴。
两个女孩这样彼此敌视了快一个月,终於有天晓妃买炸鸡排时,买了份烧仙草给卓玲,那道高墙才不攻自破,将她们系成感情亲密的姊妹。
那阵子她们好到几乎每晚都一起聊到深夜、一起睡觉,白天一起上学。晓妃可以和她天南地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