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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吗?你们应该是在案子开审前坦白地跟我谈清楚,而非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那不是传言,是我拷贝整分完整档案没错,也用不着等到开庭,陈太太赢定了,这个结果是公平的。我明天一上班就去找舅舅,我已做好心理准备,就算放弃工作都不在意。我已完成想做的事,其他都已不重要。”
“为什么要这样?”
“扯公司后腿?”尹嫣倚在车门上,抱胸而立。“各人原则问题吧!我只能这样说。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原则。良杰,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为何想成为律师?不也是凭着一股傻劲和热诚……”
“你舅舅说你太年轻太天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挣扎每个人都有过,但是工作和理想是两回事,生存竞争有时原本就残酷。”
“但是我就是我,不会变,我也不愿它变;而且这是我一直深感自傲的地方。或许这也就是我们最不同的地方。”
“朱朱。”他审视她良久。“我发现你变了。”
“变得没有刚开始时那么甜美?柔顺?惹人喜欢?吸引人?像个纯粹的女人?”尹嫣不带一丝感叹地望着他。“你错了,这才是原来的我,最真实的我。一些永远无法件逆的原则——我就是我,独一无二。倒是你,你才真的变了。”
良杰默然无言以对。尹嫣继续往下说——
“特别是自你哥再度出现在你们麦家,你变得……残酷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怎样的滔天深仇大恨,不过我希望你记住一句话:永远要先看清自己的真心,不要让盲目的仇恨掩蔽了你的眼睛。在这世界上,爱的力量永远比恨更伟大。你还没跟你自己商量清楚。好了,我想实在不必再多话,不用送我,我想一个人散步回去,我不是容易迷路的人。”
良杰还想追她,但尹嫣那洒脱、自得其乐的背影让他止了步。
停车场外飘过一股桂花香。尹嫣抓着皮包背带,怀疑那股花香是来自何方,她举目搜寻一阵,还是放弃了!满街炫目霓虹迎向她——这个光怪陆离的都会本来就无奇不有啊!她在穿过人行道时这样模糊想道。
※※※※※
毕慧悄悄掀开窗纱一角,暗淡街灯下还是看得到那个粗壮的黑影“盘据”在大楼C幢出口,像只忠贞不一、屹立不摇的守卫巨狮。都半夜了!这个人癫狂了吗?她悄悄放下窗帘。
三天了!因为这“一人扫黄”行动,使得大院楼上下左右5连幢的姊妹都被迫“休市”断了钱路,抱怨连连。偏偏没人敢去跟那个大黑脸说,全透过跟毕慧特别好的一两个姊妹传话过来。
“小慧,人家都是为了你啊!”
“校花警官这样子做不行的啦!”牡丹蹭着脚丫子。“他心情不爽,我们也得过活啊!”
“小慧,拜托你下去跟他说一声,你跟他熟点,叫大哥别断我们财路。”
怎么箭头全指向她?毕慧满头雾水。牡丹磨着她那口黄澄澄的板牙,把花麻裙一捞,盘起白嫩嫩的两条腿。“咱们这幢楼里谁不知道,校花打从老久以前在对面廊下天天站卫兵站到四点望的是谁的窗,搓着手在街上来来回回走又是念着谁的名字。妹子,你好歹下去跟他沟通沟通,你跟他的恩怨是一回事,要嘛找这靠山过享福日子,要不敲他一棒断了他的妄念。其他姊妹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三天不做生意,芳芳她儿子奶粉罐就见了底,她那死鬼老公不时来奸淫掳掠一番,逼得她快疯了!……”
可是,毕慧没有勇气。
她开始躲在窗帘后愉看他,弄不清怎么有人体力如此超强,从早上十一点到隔天凌晨四五点,风雨无阻,像铜像一样。
“拜托你走吧,走吧!”她总躲在小楼上悄悄祈求。
只因她最惧怕的事又发生。
为何它总是一再循环重复,像是她永远躲不掉的宿世罪业?
※※※※※
秋日溪水潺潺如歌。秘密溪流,秘密的聚会,这是自麦石千生日宴后父子订下的秘密约定。溪钓,他们共同的爱好。
——真像过去一样,我们好像又回到从前的时光。我还记得你八岁的时候,我第一次教你钓……
——爸,小心浮标。为什么一定要谈往事、一定要谈过去?人活在现在不是很好?
——当活到像我这年纪,差不多就只有过去而无将来了!有时候回忆反而比什么都真,现实反而如梦。将来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来,这还有饵。
——最近我跟小杰商量了关于财产的事,我把山上的别墅跟股利给他,公司、房子和存款是你的……
——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不想要,是我想给,行吗?
——我有钱,事实上我跟家里的事业脱离了太久。小杰该拥有它们,心血是他付出的,这些对他来说意义重大。我有我的赚钱方式,不用担心我会饿死,你对我实在可以放心。
——对你,我当然放心。只是这些年来我心里总是歉疚,我亏欠你跟你母亲都太多……
——说好不再提往事的。
——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心里是很痛苦的,不管对你母亲的含愤病殁或小杰他母亲的以死相抗,我负疚良多。特别是对你,觉得做得再多也弥补不完,这二十几年来我没有一天忘怀过你母亲。
——波仔,你还恨爸爸吗?
——连妈到去世前都无怨无尤,没有一句恶言,我还能说什么?只要你心里有她,就好了。
——那你恨小杰曾对你做过的事?
——再怎么样他还是我弟弟,就算他不再承认。我能谅解他的恨,所以我尽量避得老远,我也只能做到这样。
——你的脾气真像你妈,固执,可是善良得不愿伤害任何人,宁可自己吞忍在心。
——真的?还有呢?
——这是你第一次向我问关于你妈的事,我很……很意外!
——一个能说,一个能听,这不是好事吗?除了你我,也无从问起,我妈就只留下一张照片,可惜……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也觉得她美吗?她说了什么?可是对你一见钟情?……
※※※※※
毕慧站在楼梯口,校花正走过楼顶下念念有辞,一看见她,他无所遁形手忙脚乱!表情也都不对了。毕慧还没开口,他自己倒先语无伦次的说话——“我,没事,只是路过。我在……在找水喝!”也不管这个谎有多大漏洞,找水?这街上除了下水道外哪有什么水?
毕慧望了他好一会儿。“要喝水,上来吧!”
校花一时瞠目结舌!领会过来她的话,赶忙跟在她身后三步并成两步,进了她那个小单位。
第一次进她房间,他缩手缩脚的,好不生涩局促!毕慧的房间陈设非常简单——小小空间用木板隔开,里间是床和柜,外间除了最基本的用品,就是层层钉层层加高的书架和录音带架,一张充当各种用途的圆桌与椅子。打理得十分清爽,像她的人;简单。
“对不起,只有一张椅子,昨天坏了一条腿,恐怕你得将就一点坐在床上了。”
校花有点迟疑,他不习惯。周围都是毕慧的味道,她的人、她的书、她的字,完完全全是毕慧的地方。他手足无措,像是怎样都不对。
毕慧很敏感。将茶杯交到他手上,她就站着,靠着书墙。“嫌脏?”
“不!不是……”他摇头否认。
“本来就脏,很多男人睡过。”她讥嘲道。“怎么可能不脏?”
校花瞪大眼睛。“不要这样菲薄你自己,我从没有这样想过你。”
毕慧默默打量他一眼,转过身为自己倒了杯开水。
“你不要再守在楼下了,你这样大家都不能做生意。对很多人来说,赚一天挨一天,钱都得花在刀口上。我不是说你,只是你这样对很多人都不好。你如果为了交差作绩效,犯不着拿我们开刀……”
“我才不在乎什么绩效!”他憋不住了。“我是不喜欢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上来找你,他们坏得很,一堆龌龊蛋!还会假报要找的人,防不胜防,我只好——只好全部统统给禁了!”他大手一挥。
毕慧好一会儿说不出话。“你不要这样。我本来就是做这行的,你害我可以,不能害了别人。再说我惹不起你,还是请你走吧!明天开始不要再过来,我们就算走在路上碰了面也当作不认识……”
校花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了。“我不要这样!”他受不了她这样退缩又自暴自弃。“你为什么要怕成这样?我不是色狼或恶魔,我不是想吃你豆腐!我不喜欢男人在你这儿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我恨不得自己长进点、杰出点让你一眼就爱上我!或者把你这里包下来!虽然我不是大财主,至少够你买书买带子衣食无缺,我不会妄想碰你,或是侵犯你,我只是想……”
毕慧的泪如泉涌,反倒吓坏他了!校花不知他到底说错了什么让她伤心难过成这样。“不可能的!你不要说了!”
“我就是喜欢你啊!”他苦恼地揪自己的头发。“喜欢一个人有罪吗?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搞的,可是,可是他妈的!事情就这样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宁可不要这么喜欢你,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不是……”
“你不能爱上我,我们不会有结局的!你是一个好人,不应该找上一个妓……”
“不、要、这、样、说、你、自、己!”他额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像头暴躁凶恶的狮子。“我只想要让你……”
毕慧含泪无奈地——“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你。”他低声地,像罪疚。“你啊!”
“跟我上床能满足你吗?”她开始去拉他,推他上床,去扯自己的衣裳。“如果我陪你一晚,你答应明天就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校花狼狈地翻下床,躲她躲得远远。“我不要!我不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