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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一径沉默,苍老的面孔看不出一丝内心的想法来。
“我知道,你是难过自辉不肯对你服软。可你要什么,他跪下来跟你认错?你的个性我还不了解,他下跪,你就真会原谅他,原谅紫末吗?”林艾馨看他板起的脸孔有一丝动容,再接再厉道,“自辉从小就跟你不亲近,你不是没责任的,小时候就不说了,但孩子长这么大了,难道你还不能尊重他一点半点儿?打紫末本来就是你的不对,我早说了,人家的孩子归人家教养,他们犯了天大的错,你只能打骂自家的孩子。这次,我看紫末他妈也没找上来,大概是那孩子明事理,没回去张扬开来,冲着这点,你也该原谅了。”
童仕昭仍然不语,她轻推了他一把,见童仕昭终于转过脸来,目光里有些挫败和无奈。他懂那目光的意义,那是一个老人终于承认儿女不再是羽翼下的雏鸟,尽管从前曾无数次地狠心将他从高处掀落,教他在跌落的过程中学会飞,然而,待他真正张开羽翼后,终生都将不会再回到父母的羽翼下。
只有倦鸟才会归巢。
自辉不再需要他们这对父母,不再唯父母的命是从,他是个成年人,如他一样,是个父亲。
“回吧。”他说,“眼不见为净,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林艾馨知道这是气话,于是只笑笑说,“回了好,老张老李他们总缺一角,肯定想我们想得紧。过半年啊,我们再来,到时你再看,自辉他们只有对我们更孝顺的。”
童仕昭不屑的冷哼一声,但到底没再说什么。而负气摔门而去的自辉,一路开着车,一面自省。他心里清楚,这件事错的最多的就是自己,若当初告诉父母,即使他们不同意,他再擅自和紫末结婚,总不会是自己做错了;那样一来,至少能避免这一场冲突。可那时年轻,自负到以为采取了对大家都好的方式。当时只害怕父母知道实情会对紫末不好,而今,却让她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唉,紫末,她最无辜,被自己拖下水,最后也是她替自己受了惩罚。到底都是他的错,只能在往后多多弥补紫末,而父母那边,下班后再跟他们倒个歉好了。
想着,脚下催紧油门,只盼着早点到公司,处理完事情可以早点回家跟父母道歉,去医院探望紫末。
医院病房里,江紫末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整天,下午方才睁开眼睛,高烧已退,顿觉得浑身舒爽。童童趴在她的脚边翻漫画书,见她醒过来。便朝外面喊,“外婆,妈妈睡醒了。”
江美韵和医生一起进了病房,江紫末目瞪口呆地看着医生,是她上次住院时的主治医师,那张冰块脸简直是太熟悉了。
“欢迎你回来。”他眼里有淡淡的笑容,却好像是在对着一只小白鼠微笑。
江紫末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不是外科吗?还治感冒?”
“恰巧遇到令堂,就过来探望,”他说,“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没有”江紫末斩钉截铁的应道,用膝盖想也知道,他是来看看自己有没有转变成神经病的。她可没忘记当初住院时,他一天往病房跑三趟,恨不能把她的脑袋切下来天天扫描。
医生没有露出失望,丢给一个药瓶,“每天搽三次,不出两天就能消肿。”
江紫末接过,拧开瓶盖,散发出一股浓郁的中草药香味,老实不客气地抠出一点抹到脸上,笑眯眯的道谢。
医生摆摆手,状似自责道,”早该预料到你用得着。‘“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你老公要离婚,你抱大腿,结果还是被打进医院了。你这样的病人,我治疗过很多哦,可是女人都不吭声的,真奇怪不是?”
江紫末脸上的笑容不复见,眯眼磨牙道:“我老公才舍不得打我呢。”
“是啊,爸爸才不会打妈妈呢。”童童直起身,小手叉住腰,瞪着医生叔叔。
“那是被谁打的?”问话的却是江美韵。
江紫末一怔,郁闷地盯着那个总是爱猜测剧情的医生,他这么会惹祸,没被家属打成猪头真是奇迹。
“没有谁打我,昨天雨大路滑,不小心跌倒了,脸着了地——”
“可是没有蹭破皮啊,分明是被打的嘛——”医生了声,揪着眼泪汪汪的童童,往门边靠了靠,“那……我回病房了,你好好养病。”
所以说他讨厌小孩嘛,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揪,立刻就会觉得自己无比污。
病床前又剩下一老一少,都询问地看着江紫末,她缩了缩脖子,“真的没有谁打我啦。”老妈显然是不信,她闷闷地躺下去,拽过被子想装睡。
江美韵却一把拉起她来,粥送到她嘴边,先吃点东西。“只好又坐起来,接过热粥,一勺一勺的喝着,听到江美韵问,“是不是他们知道了,我就觉得奇怪,好好的,你们怎么住回来了。当初我就死不同意自辉的主意,我是鬼迷心窍了才被说服——”她心里又疼又气,“我跟你说拿掉就——”目光瞅到童童,自知失言,又自打了一个嘴巴,背着紫末坐在床边生闷气。
半响,病房里都寂静无声,江美韵转过脸,见江紫末捧着保湿饭盒,低垂着脸,眼泪一滴滴地落进饭盒里。
她叹息了一声,伸手把童童抱到面前来,摸着他软软的头发,“现在看来,为了这孩子受多少委屈都值得,我就伏低做小一次,去跟他们赔礼道歉,有脾气也冲我来,再对你动手,看我不跟他们拼命。”
童童眨着一双大眼睛,不解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不明白什么情况,便问江美韵,“外婆,到底是谁打了妈妈?”
“她自己跌的。”江美韵断然答道。
江紫末的眼泪停也停不住,肩剧烈地抖动着。害了这么多人伤心,全是她不好,只有这么一次,她恨死了自己,恨得希望自己29年前没有出生过。
一双小手抓住她的一角,水汽弥漫双眼看过去,是童童模糊的脸。她用手背抹去汹涌的泪水,把保湿饭盒置在柜子上,手掌包裹着童童温热的小手,硬是止住了又一波夺眶而出的泪水。
“妈妈,你不是说外婆总骂你才热闹吗?为什么你还要哭?”江紫末怔了一怔,抬头看向正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的江美韵。
她摇摇头,“哭也并不完全是坏事啊,长大后你就明白了。”
童童依然不明白,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了,高兴起来,“妈妈,你的头发乱糟糟的,好难看啊。”
江紫末终于破涕为笑,刮着童童的小鼻子,“你就知道跟你妈过不去。”
童童用双手托着下巴,睫毛一眨一眨的,笑着说,“妈妈,我帮你梳头发吧。”
江紫末也讶异的眨咋眼,“你会吗”
童童点头,露出一个“别小看我”的表情,从矮柜上抓起梳子,爬到床上,跪在江紫末的背后,小手笨拙的梳理着头发。
起初还好,梳子梳到打结的发丝,童童不懂得转换梳子的角度,也不懂得要耐心地把纠结的发丝理顺,只知抓紧梳子狠狠的往下拽,江美韵看着跟头发奋力搏斗的童童和痛得齿牙咧嘴却忍着不出声的江紫末,一阵阵的好笑。
终于,童童梳好了头发,还用发呆把头发系成一束,虽然系的松松蓬蓬的,但他真的尽力了。握着一把发丝的手心摊开,他担忧的对江紫末说,“妈妈,你掉头发了,以后会不会成光头啊?”
“成光头了那就库呢。”江紫末不以为意的说。
童童呆呆地盯着她的头,仿佛在想象母亲成光头的样子,目光越来越惊悚。
自辉下班后急急赶到医院,推门进入,就听见宝贝儿子的大声抗议,“妈妈,你变成光头会连累我被同学取笑啦。”
江紫末一把拧住他的小鼻子,‘“那你就跟你的同学说我是你的姐姐。”
“我才不要你这么老的姐姐!”
江紫末瞪眼气道,“说到底,你就是个虚荣的小鬼,有本事你去找个倾国倾城的年轻妈妈回来。”
“那也得我同意。”童自辉插进一句风凉话。
争执不下的母子俩终于放弃攻击对方,同时扭过头来看着嘴角含笑的一家之主。
经过昨晚的事,江紫末对自辉仍有隔阂,虽然想露出亲和的表情,然而总是因为心不甘情不愿,脸有些僵硬。童童也因为心里存了爸爸究竟有没有大妈妈的疑惑,在这短暂的一瞬,对童自辉略有些生疏。只有江美韵淡淡的打招呼,“来了。”
自辉点头,把平面在腋下的大盒子取下来给童童,摸摸他的头说,“儿子,圣诞快乐!”
被疑惑束缚的幼小心灵有些许释然,道过谢,便趴在床上拆那个大盒子,是一个飞机模型,取出小小的遥控器,轻轻一按,指示灯就亮了起来。童童如获至宝,暂时将疑虑抛到脑后。
童自辉并没有走近江紫末,他明白两人要像从前一样自然相处是需要时间的,也不逼她,“好些了吗?”
“嗯,已经退烧了。”江紫末低头躲开他的视线,总觉得气氛很尴尬。
“好好休息,我先回趟家。”
“嗯”
她依然低垂着头,自辉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转身欲走,江美韵叫住他说,“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童自辉很是讶异,“妈——”
“我都猜到了,”江美韵说,“你应该早告诉我,这种事还是由长辈来解决比较妥当。”
“可是”童自辉担心长辈之间会起冲突,事情只会更复杂。
他正想着能劝服岳母的理由,江美韵却抢先说,“你放心,我虽然是急脾气,也知道什么情况说什么话。对你的父母,我是应该有个交代。”
都这么说了,自辉心底还存着犹疑,却再也不好阻拦,“那童童呢?”
“小惠马上送晚饭来,”江美韵说着转向童童,“宝贝,吃饭前要小惠姐带你去洗手知道不?”
童童点头,“知道”
出了病房,童自辉还不禁担忧道,“我爸那个人很固执,又不讲道理——”
走在前面的江美韵顿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