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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个房子的处置，罗杰回到厂里以后想了很多，他觉得留下它或卖掉它，对自己都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尽管他对这座房子是怀有深深的感情，但正如他心中所想，十里铺的一切都不应该留下来，随着时代的发展，整个十里铺小城都应该有一个天大的变化，那才是他这个十里铺长大的孩子所希望看到的。当他看到他不熟悉的小城时，他才会感到高举和快乐。相反，那熟悉的街道，那熟悉的民房和那熟悉的气息，让他时常感到时光的停滞，让他觉得生活在十里铺的人们是何等的没有生机！
所以，他本能地不留恋那座房子，任父亲和兄弟们去处置吧。
罗杰想，他们家把这房子卖了，搬到公房去住，那姑姑怎么办？她一个人是不是又要孤独了呢？
罗杰后来回家跟妈妈说起姑姑的事，问妈妈姑姑愿不愿意也卖掉她的房子。妈妈说好多人劝她卖掉那房子，可她根本就不听，她说她要守着那房子，哪儿也不去，就是政府扒了那房子，她也不离开，等到盖了楼，她还要住在那里，一直到死。
罗杰问妈妈，姑姑还说什么了没有？
妈妈说，姑姑不说话，就是掉眼泪，任人怎么劝也不离开那地方。
罗杰说，我知道姑姑的心思，她还在等姑夫回到那个家，所以她哪儿也不能去，她的思念还没有破灭，那是她一生的梦。罗杰告诉妈妈，别让人再劝了，就让她一个人在那里守着吧，守着一份希望，就还会有活下去的愿望，要是离开了那里，姑姑可能会大病一场，能不能挺过去都不好说。
妈妈说，过些天就过去劝姑姑，也劝别人。
以后的一段时间，十里铺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罗杰他们家卖掉的房子被个体户扒了，在原来的地上重新盖了个大房子，开了个维修部。罗杰回家坐车从那里经过，看到那修理部的生意还不错，也没什感慨，心里说，那可算是一块好地方，可惜自己的兄弟没有做生意的天分，要不然，守着那个临街的宝地，随便做什么生意都错不了。
姑姑还住在那里，只是她的破旧房子与新建的门面房相邻，越发显得破旧不堪。
表哥回来了一趟，要接姑姑到西安去住，姑姑说什么也不去，表哥没办法，就给姑姑买了个大彩电，让她没事了看看电视，解解闷。
姑姑没说什么话，也没说拆迁的事。表哥问了罗鸣和罗青一些情况，知道那地方是迟早保不住，要拆迁。表哥关照罗鸣，要是政府拆迁了，想办法在原地点给姑姑要一套房子，让她住在那里，一切都随她的愿吧。
罗鸣说没问题，拆的那片地方是要盖居民楼，将来政府一定会解决那里原来居民的住房问题，不会让人搬到其他地方。
表哥回去了，罗鸣去看了姑姑，觉得姑姑的房子周围噪音大了些，就去对那家修理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干活时动静小些，毕竟旁边住的是一个孤寡老人，经不起太大的干扰。
姑姑倒不在乎，反正她已经习惯了马路上嘈杂的声音，她说她年纪大了，听不清外面的噪音了，别影响了人家做生意。
姑姑还在那里住着，一个人空守着那个家。
第二十七章
吕萌回到厂里，大谈出国的感受，仿佛改革的思路一下子打开了。国外先进的生产工艺让他匪夷所思，对照厂里的生产现状，让他觉得这个大型国有企业简直就像个小作坊。包括市政府的领导们，也都下决心非要把这个引进项目搞成功不可。至于规模多大，还需要看吕萌和厂里有关人员的初步意见，是一步一步先从单一项目的引进开始，还日一下子引进整个现代化工厂，同时，还要看财政上能争取到多少资金投入，毕竟动用财政国库的固定资产投资基金是要有相当硬的理由和非常切实可行的方案报批的。
一个崭新的现代化工厂的图景就像梦一样缠绕着吕萌的思绪。
吕萌先后到了英国、法国、德国考察，看到他们那整齐、洁净的生产环境，不免产生一种卑微的感觉，那些外国工人使用的全自动流水生产线以前只在图片和资料录像带上看到过，现在能近距离地在现场亲眼目睹，让他明白了什么是现代化，什么是高端技术，什么是先进。那些流水线上的设备从外表上还看不出来先进的技术参数，但那些设备的外形透露出来的现代化美感，还是非常突出的，绝对不是国内那些生产设备可以比肩的。国内的生产设备从来都只求达到功用就够了，从来都不会追求什么外观上的美学特征，给人就只是一堆能转动的金属设备的感觉而已。再看看人家外国的生产设备，那一台台设备在具备了高性能的生产功能后，整个外形的设计简直就是冲着艺术品的档次去的，让干活的工人就像是在从事艺术品的创作。
外国的潮流已经非常现代化了，他们把艺术创作也视为产业，将艺术品的诞生、加工和展现的过程全部纳入到产业的范畴去运作，产生非常高的社会效率，同样，他们将工业品的生产注入艺术的成分，极尽所能地使产品达到非常之高的完美程度，不亚于一件艺术品给人的审美冲动。
吕萌越看越有所思，他深深地被这些先进的设备所震撼，他想，要是把这样的设备引进到国内，由他领导的工厂用这样的设备制造产品，那国内同行业将毫无竞争能力，所谓的市场份额和利润都不在话下，而要实现这个宏大的计划，现在只要看自己的决心和随后的管理理念了。决心似乎并不难下，问题是管理水平如何随着设备水平的突变而产生相应的提高，这估计还得花上一段时间好好思索，弄不好的话，管理水平与技术条件相差太远，企业的效益也是无从谈起。
吕萌还是可以看到问题的多个层面，毕竟人在面对客观事物的时候，还是可以本能地产生许多感受，关键的问题是能不能坚韧不拔地坚持原来的思想，在面对无限的困难时有没有坚持下去的意志和能力，能不能非常聪明地调动所有的智慧去解决困难。
面对艺术品，理解是一个高难的层次，掌握也是一种天赋，成为艺术品的制作者，那就不仅仅是自己的天赋加才能了，还必然会受到环境的深远的影响。
对工业品的制造同样如此，只要吕萌还想把这种工业品做得像艺术品一样，就必然要面对这许多的挑战。
吕萌的出国考察报告送达市政府后，受到了空前的关注，宝鸡市政府的领导从中发现了振兴宝鸡工业的突破口，鼓励他放开思路，把事业作大，后续的资金支持和人才支持都由市政府作后盾。
吕萌现在给厂里的干部们介绍他所见到的外国的生产环境和他们操作的流水线设备，通过放映幻灯资料片，干部们都被那些映在白墙上的一幅幅闻所未闻的图片所惊叹，有些懂技术的干部还是能从那些图片上看出一些技术上的内容，而其他的干部们，包括罗杰，都是像看西洋景一样，感受那种先进的工业化生产线带来的视觉冲击，和由此而产生的与高层次的工业环境的距离感，除了不断发出的惊叹声，还有一种淡淡的民族自卑感夹杂在其中。所谓的落后，在见识了真正的先进时才能明了其间的距离，不承认是不行的，爱国的情结在这里丝毫不能掩饰落后的现状，尤其是对一个普通的干部来讲，这种落后与先进的对比是这样的实在，是真实的感觉，比那种概念上的语言叙述要强烈得太多。理论上说中国的工业现代化进程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落后二十年、五十年等等，都没有什么明确的感受，那不过是一种朦胧的概念，落后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清，总之是落后，这种落后的感觉因为没有明确的表面特征来佐证，所以中国人对这种落户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现状的感觉在日积月累的理论上的言辞的不断的信息叠加的过程中反而变得有些麻木了，当感觉到和看到经济形势有一点变化时，总以为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大大地缩短了落后的距离。
其实，那种成就感仍然是无知的表现。工业现代化的进步绝对不是百米赛跑的状态，后面的人只要将成绩提高一点点，就能明显地缩短与前面领跑者的距离，而落后者提高速度的潜力总是比领先者要大得多。
世界格局下的工业化进程，可以这样理解：
那其实是一场去天堂的赛跑，一开始在起点并列着许多名选手，一起蜂拥着向前，分不清谁先谁后，大家都没有什么距离，即便有距离，也没有多大，可以忽略不计。一路上有人向前跑，有人走着，有人站在原地不动，仅凭人的两条腿是跑不多远的。但是这条通往天堂的路上散乱地扔着许多东西，有圆形的轮子，还有其他一些类似支架的东西，甚至鸟类的翅膀等物。一些聪明的人会利用这些东西，做成能够代步的物件，像踏板车、自行车之类的能省力但加速的东西，这样就可以略微拉开一些距离了。但是，别着急，这条路上的东西远不止这些，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共享的，谁拿去都可以，怎么利用组合都行，没什么天然的限制，全凭人的意志来利用。大家都要向前奔，知道前面会有更好的风景。但人的智力是有差异的，总能分出高下前后，意志力也是有差异的，向前的动力和欲望不同，也能分出前后。进入现代化阶段以前，原先那蜂拥的场面永远消失在工业革命之中，原先那些奔波的人分成几个阵营，形成集团，远远地看，他们是那样的不同，跑得快的越来越快，因为他们已经使用了那些被命名为汽车、飞机和火箭的移动工具，而稍慢一些的那些人还在不停地讨论着哪里有交叉路口，可不可以抄近道迎头拦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