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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的告白 (第一章)-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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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于他的职业,我感受到某种极端的悲哀和对这烈焰焚身般悲哀的憧憬。我 
从他的职业中感受到极端感官意义上的“悲剧性的东西”。从他的职业,溢发出一种所 
谓“挺身而出”感、一种自暴自弃感,一种对危险的亲近感、虚无与活力的惊人混合感。 
它们逼近5岁的我、俘虏了我。也许我误解了清厕夫这一职业,也许是从人们那里听到 
某种其它的职业,因他的服装而错认,牵强地套在了他的职业上,若非如此,就无法解 
释了。 
因为这种情绪和相同的主题,不久就转移到彩车司机、地铁检票员身上,从他们那 
里不由地强烈感受到那我所不了解的并觉得从此我永远被排除的“悲剧性生活”。尤其 
是地铁检票员,当时飘散于地铁站内的口香糖一样的薄荷味,与排列在他藏青色制服胸 
前的金色纽扣调和在一起,很容易触发“悲剧性东西”的联想。不知为什么使我认为生 
活在那气味中的人是“悲剧性的”。在我感官既追求它又拒绝它的地方,所发生的与我 
无关的生活、事件、那些人,这些是我“悲剧性东西”的定义,我被它永远拒绝的悲哀, 
总是被转化和梦幻到他们以及他们的生活上。我似乎好容易通过我自身的悲哀,想要参 
与其中。 
要是这样,我所感受出的“悲剧性东西”,也许只不过是我迅速预感到将被它拒绝 
所带来的悲哀的投影。 
 
还有一个最初的记忆。 
由于6岁的时候,我已能读会写了,而那时还看不懂小人书,所以还是5岁那年的记 
忆,不会有错。 
那时,在很多小人书中,只有一本,而且是翻开着的唯一一幅画,一直打动着我, 
使我偏爱它。我只要凝视着它,就能忘记漫长无聊的下午。而且一有人走过来,就不知 
为何担心被人发现,慌忙翻到其他页。护士、女佣的看护,特别令我心烦。我想过那种 
能一天都盯着那幅画看的生活。翻开那一页时,我的心抨抨直跳,即使看其他页,也是 
心不在焉。 
那幅画画的是身骑战马手挥宝剑的贞德。马张大着鼻孔,结实有力的前蹄扬起沙尘。 
贞德身披银白铠甲,铠甲上饰有美丽的花纹。他从护脸中露出漂亮的脸庞,明晃晃的宝 
剑直刺蓝天,也许是冲向“死亡”,总之是朝着某种具有不祥力量的对象冲击。我相信, 
他也许下一个瞬间就会被杀死。我赶紧朝后面翻,也许能看到他被杀的画面。小人书的 
画也许常常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转到“下一个瞬间”。…… 
但是,有时护士漫不经心地,一边翻到那页画,一边对在旁边隐约偷看的我问道: 
“小公子,这画的故事您知道吗?” 
“不知道啊。” 
“这人像个男的吧?可她是个女的哟。真的。这是个女子扮成男人奔赴战场为国尽 
忠的故事。” 
“女的?” 
我的情绪被彻底冲垮。我确信是他可却成了她。这漂亮的骑士不是男的而是个女人, 
这成了什么啦。(现在,我也对女扮男装有种根深蒂固的、难以说明的厌恶。)这,特 
别像是我对他的死所持有的美好幻想的残酷报复,在人生中我所遇到的最初的“发自现 
实的报复”。后些年,我看到了奥斯卡·王尔德赞美俊美骑士之死的诗句。 
 
骑士被杀亦俊美, 
仰面横卧芦蔺中…… 
 
从那以后,我扔掉了那本小人书,不再去看它。伊斯曼'1848…1907,法国小说家、 
美术评论家。'在小说《那边》中写的、“即将朝着极为精巧的残虐和微妙的罪恶发生 
应该发生的转变性质”的吉尔·德·莱的神秘主义冲动,是由于看到奉查理七世之诏, 
当了他的护卫的贞德的种种难以置信的事迹,才得到了培养。虽然是相反的机缘(即作 
为嫌恶的机缘),奥尔良少女在我这里也起了作用。 
 
——还有一个记忆。 
那是汗的气味。汗味驱驶我、诱发我的憧憬,并支配了我。…… 
倾耳细听,传来浑浊的、微微的、似乎是吓唬人的声响。时而,传来夹杂着喇叭声 
的、单纯的莫名哀切的歌声。我拽着女佣的手,催她快点、快点,我被女佣抱在臂中, 
心中急着要站到大门口去。 
是操练归来的军队通过我家门前。我总是很高兴地从喜欢小孩的士兵哪儿要些子弹 
壳。由于祖母认为危险禁止我索要,所以在这乐趣中增加了几分带秘密色彩的快乐。笨 
重军靴的响声、污秽的军服、肩上林立着的武器,都足以吸引任何一个孩子。但是,吸 
引我、成为我从他们那里索要子弹壳所隐藏的动机,仅仅只是他们的汗味。 
士兵们的汗味,那潮风般的、镏金海岸边的空气一样的气味,那气味搏动我的鼻孔, 
使我陶醉。我最初的气味记忆,也许是从这开始的。那气味,当然不是立即就与性的快 
感结合在一起,而是渐渐且根深蒂固地在我心中唤起了我对于士兵们的命运、他们职业 
的悲剧性、他们的死、他们应该看的遥远的国家——这些官能性的欲求。 
……我在人生中初次遇到的,就是这些畸形的幻影。它实际正以被乔装打扮了的完 
美程度,一开始就战立在我的面前,毫无缺陷地使后来的我,让自己的意识、行动的源 
泉造访这里。 
我从幼时所持有的对人生的观念,总也没脱离奥格斯蒂努斯的预定说。诚然,很多 
次无益的迷惑苦恼着我,至今仍然继续苦恼着我,但是,如果将这迷惑也认为是一种堕 
落的罪恶诱惑,那么我的注定论就不会动摇。在我尚未看懂我生活中不安的总计,即所 
谓菜单时,它就将这菜单给了我。我要是只带着餐巾面对着餐桌就好啦。就连现在写这 
种奇特的书,菜单上也都写得好好的,自然我最初就看到了。 
 
幼年时代是时间与空间纠纷的舞台。例如,火山喷发、叛军暴动这些大人们所告诉 
的诸国新闻和发生在眼前的祖母的发作,家中大大小小的争吵,以及刚才还沉溺于童话 
世界空想的事件,这三种东西,我总认为它们是等值的,同系列的。我无法认为这个世 
界会比搭积木复杂。没想到,不久我所不得不走进的所谓“社会”,比童话的“世界” 
还要光怪陆离。一个限定在无意中出现了。而且,所有的空想,从一开始就在抵抗限定 
之下透出了莫名其妙、完完全全、其自身又似乎是一种热烈愿望的绝望。 
晚上,我躺在铺上,看见了灿烂辉煌的都市,浮现在包围着我铺周围的黑暗的延长 
线上。它出奇地寂静,而且充满了光辉的神秘。来到这里的人,脸上肯定是被盖上了秘 
密的印章。深夜返家的大人们,在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带有黑话意味的,好象互济会会 
员一样的东西;另外他们的脸上,有种耀眼的、怕被人正视的疲劳。就像是那圣诞节的 
假面具一样,要是用手去碰他们的脸,指尖上就会留下银粉,就似乎明白了夜晚都市装 
点的他们的那颜料的色彩。 
不一会儿,我看到“夜晚”就在我的眼前掀开帷帐。那是松旭斋天胜'日本明治至 
昭和期间的著名魔术师'的舞台。(那是她难得去新宿的剧场时。在同一个剧场,几年 
后看到的一个叫邓迪的魔术师主持的舞台,它不天胜的大几倍。不过那个邓迪也好,万 
国博览会上的哈肯贝克马戏团也好,却都不如最初的天胜让我惊奇。) 
她丰满的肢体裹在带有启示录中大淫妇意味的衣裳里,悠然自得地在舞台上走来走 
去。那种变戏法人所特有的流亡贵族般的装模作样的高傲劲儿和一种抑郁的可爱,以及 
那种像个女英雄一样的举止,奇妙地与那委身于散发着全是便宜货光芒的伪造衣裳、像 
女浪曲'也称浪花小调。日本的传统工艺形式,以三弦伴奏,边说边唱。'师一样浓重的 
化妆,连脚指头都涂了的白粉,人造宝石所堆积起来的瑰丽的手镯等等,显现出一种忧 
郁的协调。到是不协调所投下阴影的肌理细腻的皮肤,引出了独特的谐和感。 
我碎朦朦胧胧但明白了“想成为天胜”的愿望,与“想成为彩车司机”的愿望,有 
着本质上的差异。其最显著的不同是,前者可以说完全缺少对那“悲剧性东西”的渴望。 
对于想成为天胜的期望,我没体味那憧憬与内疚、焦躁的混杂,就结束了。尽管如此, 
虽然我对抑止悸动十分痛苦,有一天还是悄悄地进了母亲的房间,打开了衣柜。 
在母亲的和服中,最为华丽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和服,被我拽了出来。腰带用油彩 
绘上了绯红色的蔷薇花。我将它像土耳其的高官一样缠了起来。站在镜子前一看,那即 
兴而作的头巾的样子,不禁使人想起出现在“宝岛”的海盗的头巾。所以,我以一种疯 
狂的喜悦打自己的耳光。但是,我的工作远远没有完,还有很多很多。我的一举一动, 
就连我的手指、脚趾尖都必须与产生的神秘相适合。我将小镜子夹在腰带中间,往脸上 
薄薄地擦了点粉。然后,带上棒状的银色手电筒啦、施以古朴雕金的钢笔啦,总之,带 
上了所有明晃刺眼的东西。 
于是,我一本正经地向祖母的客厅走去。我按捺不住疯狂的滑稽、喜悦,一边说着: 
“天胜,我是天胜哦!”一边在那里转着圈儿跑。 
病榻上的祖母、母亲、来客、病室的女佣都在那里。我的眼睛没有看到任何人。我 
的狂热都集中在自己装扮的天胜被众人欣赏的意识上,也就是说我只看见了我自己。但 
当我忽然清醒过来时,看见了母亲的脸。母亲脸色苍白,呆呆地坐在那里,当与我的目 
光相遇时,迅速将眼帘放下。 
我明白了。泪水涌了出来。 
我这时是理解了,还是被迫理解了什么?“先与罪过的悔恨”这晚年的主题,是在 
这里暗示出其开端吗?还是我从此处接受了被置于爱的目光里笨拙地看到了多么孤独的 
教训,同时又从其反面学到了我自己的拒绝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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