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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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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见多了男人这般德性,玉僧儿仍被这个男人看得心里发慌,掩饰着递上一把香喷喷的热毛巾:“请三官人擦脸。”
  接毛巾的一瞬,有意无意地,他的手指在妙人儿手背一揩,玉僧儿触电般地缩出去,眼神大有嗔意,舱内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他嘴角浮出古怪的笑意,想象假如玉僧儿投怀送抱时被他拒绝的尴尬小模样,他当然不敢再惹什么风流债了,对不起爱人可一不可再,但逗逗这个美女还是蛮开心的,也是为芸芸被其迷倒的众男人出气罢了。
  觉察到自己的被动,玉僧儿开始出击:“三官人终肯赏面,僧儿好荣幸!”
  他一副难得消受美人恩的色态:“受到玉生的青睐,桧更幸哉!”
  玉僧儿拿这自做多情的家伙没办法,只好引开话题:“三官人真的不赋风月了,岂不可惜?那晚的好歌,若发展下去,当真前无古人哩,烦请指导一、二!”
  他依旧沉浸在玉僧儿对自己有意的幻想中,举起一杯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玉生聊些的开心好么?”
  玉僧儿妙目轻眨,显然不明白谈歌论赋怎变成不开心的东西了,却不知对他这个后世小子来说,诗词歌赋确实是一件苦恼不堪的劳什子,便举杯道:“也好,僧儿就陪三官人行会儿酒令吧,请起令!”
  没想到框框儿越套越多了,这种大宋上流社会的花酒游戏亦是他避犹不及的,他肚里的古墨太少,王氏再怎么调教他也没用,那杯酒举在空中,喝不下去了,暗叹做人难,做大汉奸更难!
  “三官人让僧儿起令么?”玉僧儿误会他谦虚,“那第一句用曲文起句,第二句用曲牌名,第三句用《诗经》,依首句押韵,韵不合者罚酒。僧儿先说一个:蟾宫贵客傍雯霄,集贤宾,河上乎逍遥。”
  坏了,他张口结舌,如何对得下去,没奈何,赶紧一杯酒下肚:“认罚,认罚!”
  玉僧儿一愣,不曾想他这般干脆,倒以为他故意让自己一下,也陪了一杯酒,又说一个:“又怕为雨为云飞去了,念奴娇,与子偕老。”
  真是好令,似乎别有用意,可惜他无言以对,又是一仰脖子。如此一连罚了数杯,玉僧儿蛾眉微蹙,感觉不对,哪有如此让法?却压根想不到词学兼茂科试出身的秦相公不是眼前这家伙,玉僧儿一时较上劲,酒令不断,看他撑到几时?
  这丫头才识渊博,色艺双绝,不愧江南第一名妓。不善饮酒的他吃不消也,只好现出色鬼本色,粗俗地打个酒嗝:“好酒!玉生可否唱个十八摸给我助助酒兴?”
  “秦相公只爱十八摸么?”玉僧儿真有点生气了,没曾想自己话中有语病。
  “嘻嘻,那也要有人愿意才行!”酒为色媒,他一时口无遮拦,便见玉僧儿脸色陡变,心知说错话。
  玉僧儿又羞又恼,以花魁娘子的身份,哪个男人不一力奉承?偏偏这个秦相公,让自己降尊去请不算,还将自己当作陪酒的花姐了,若非对他自创的歌体感兴趣,才不受这个委屈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场面冷下来,玉僧儿的态度也冷淡下来,他老脸挂不住,没想到尴尬的情形降到自己身上。他有点后悔来了,原本在玉僧儿心中的印象还不错,现在被自己恶劣的表现所破坏,还以为人家会自荐枕席呢,他解嘲地笑一下,酒越喝越没意思了,谁叫自己胸无点墨,无法跟这时代的美女才子交流,还是早点告辞为妙,省得被人家下逐客令,传出去丢人!
  “哈哈哈!”他起身,“多谢玉生款待,桧告辞!”
  “秦相公慢走!”玉僧儿坐着不动,毫无挽留的意思。
  他看到玉僧儿挂起职业性的笑容,忽然恨不打一处来,是你请老子来的,可不是老子愿来的,不就是个高级妓女么,摆什么谱?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他原本对她无企图心,现在竟生出征服她的欲望:老子堂堂一个参政,便嫖你一晚又如何?
  他想起自己的身份,反而一叹,看来自己是没机会了。原来大宋律法有职官不得狎妓之例,违者重罚,只因宋代理学渐炽,吏议渐严,所谓“存天理,灭人欲”,比如阃帅、郡守等官,虽得以官妓歌舞佐酒,却不得私侍枕席。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赵构小儿的父亲宋徽宗与名妓李师师的一段“风流帐”广传天下乃至后世,上行下效,许多臣僚对花间柳巷流连忘返亦在所难免。身为执政的他,在两相情愿之下,与玉僧儿一宿未尝不可,但要以官势压人家屈服,却是万万不可的。比起后世的那些当官者,白嫖个小姐算什么,整个包起来都不过分,连“包二奶”一词都上了词典,端的不负老祖宗所言:食色性也!
  他推开小门,被一个锦袍簪花、油滑轻浮的家伙堵个正着,那家伙斜他一眼,瞄过去,骂道:“杜三娘果然该打,甚么玉生不在,原来在陪秦大人,看不起王某么!”
  什么人如此大胆,认得他,却视他若无物,窝了一肚子火的他大怒,哼一声,瞪过去,原来是被韩世忠教训过的城狐社鼠王医师,莫怪如此大胆。
  “秦大人既出来了,该轮到王某了。”王继先怪笑一声,草草行个礼,一头闯进去,里面传出玉僧儿不悦的声音:“奴家累了,王医师明儿来吧。”
  “王某来了,便不打算走!”王继先口气强硬,以其致仕退休的身份,自不在职官禁嫖之内,故如此放肆,“嘿嘿,小僧儿怎可厚此薄彼呢,也唱个十八摸吧……”
  原来这厮一直在门外偷听,他眉头一皱,生出护花之心,又省起王氏教训,不与王继先正面冲突,再想起玉僧儿刚刚对自己的态度,心道叫你个丫头受点教训也好,王继先应不至于胡来吧。像妙艺坊这种知名勾栏院,都有复杂背景,一般人开罪不起,寻常的争风吃醋难免,若敢闹事,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护卫不知到哪寻开心了,都不如高益恭负责,花奴小婢呢?也一个不见,服务态度真差。他悻悻地下到一层,正看到老鸨杜三娘和几个龟头被几条大汉逼在角落,不由一惊,有江湖人?还好自己穿着便服,正欲装作没看见开溜,那杜三娘见着他仿佛见到救星一样喊道:“秦相公,快叫护卫大哥制住这些泼皮。”
  原来都是些小地痞,他腰杆顿直,大喝一声:“来人哪!”
  正在侧舱里喝花酒的四个护卫听到大人声音,忙不迭地赶出来,乱嚷嚷将他护在中间。
  几条大汉见有官差,丝毫不惧,报出万儿:“咱是黑虎社的,大哥可是王医师,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护卫们一听,先自矮了三分,原来是王继先的手下,其祖父以卖黑虎丹闻名,故创立黑虎社,王继先因医为赵构宠幸后,隧成为具官家背景的恶势力。
  这时,上面响起玉僧儿的娇斥声、衣帛破碎声与王继先的淫笑声,这厮当真色胆包天,竟欲霸王硬上弓?想想也是,王继先连他这个执政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小小的妙艺坊!
  他如何忍受妙人儿在自己跟前受到这般污辱,他妈的,这趟浑水老子趟定了!忍了半天的他终于发作:“给老子通通拿下!”
  护卫们第一次见到秦相公发怒的样子,煞是可怕,赶紧遵令,倒非脓包,干脆利落将几条大汉制住,脱身的杜三娘“扑通”跪在他脚下:“秦相公快救我女儿!”
  那还用说?他返身蹿向牡丹舱,一脚踢开门,正看见玉僧儿冰清玉洁的身子裸伏在桌子上,王继先已扑在她身上,青丝披散的玉僧儿抬起一张泪脸:“三官人救我!”
  “都守在外面!”他反应甚快地挡住身后护卫的视线,一把带上门,以保护女儿家的自尊,他不得已亲自上阵“英雄救美”。
  里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之声,围在门口的护卫与杜三娘提心吊胆地听着,须知这二位主哪一个出事都无人担待得起,诚然王继先受皇上所宠,秦相公何尝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声音忽止,王继先鼻青眼肿地出现在门口,破口大骂:“秦桧直娘贼,尔有种,咱们走着瞧!”
  看来都是皮外伤,这可是最好的结果了,杜三娘暗吁口气,忙陪起笑脸告罪,王继先自知理亏,恼着脸甩袖而去。
  护卫们不敢拦阻,眼皮直眨,不敢相信文质彬彬的秦相公能将横行霸道的王医师收拾了!
  “三官人,还痛么?”玉僧儿温柔地为他敷着脸上的淤青,他躺在红罗闺床里,鼻孔里塞着止血的棉花,声音发嗡道:“还可以。”
  这种泼皮打架的阵仗下他也讨不了好,真奇怪,面对死亡或高手时的灵敏反应全找不着了,似乎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哩。
  他眼一睁又赶紧闭上,玉僧儿身上仅裹一层薄薄的白纱,三点若隐若现,比起方才的一览无余,更有种惊心动魄的诱惑,妙人儿显然对他救自己免受辱而心存感激,似有当他入幕之宾的意思。
  也是,他这番为了玉僧儿而跟王继先大打出手,谁都会以为乃出于争风吃醋之心。杜三娘已乖巧地重置一桌酒席在外舱,而护卫们都守在下层的入口把风,以防再有人打扰秦相公的好事。
  他想到这一层,自己本是拔刀相助的大丈夫行为,倒有了挟恩图报的小色鬼嫌疑,不敢再赖在人家的香床上,忙爬起来再度告辞。
  送上门的美味都不吃,玉僧儿眸光一亮,露出大为诧异而有所动的神情,复记起方才对他的冷淡,欲挽留又不好意思开口,眼看他已到了门口,忽然哀怨自叹:“那厮如果再来,又将怎样?僧儿不堪其辱,只有以死相搏了……”
  闻得此言,他的那一步迈不出去了,对啊,救人救到底,王继先岂是善罢甘休的家伙,万一杀个回马枪怎办,玉僧儿一个弱女子,只有任其宰割的份,自己怎地也要呆久一点,让杜三娘安排妥当再离开不迟。
  看出他的迟疑,玉僧儿终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袖子,眼圈一红道:“三官人还不肯原谅僧儿么?”
  “你有何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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