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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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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汝愚想起娘亲当年也抱着自己走过这条隘道一步一步向山里走去,只是那时自己尚不能记事,看着有着玄色流纹的壁岩,徐汝愚恍然间似乎记起什么,怔在那里想了一阵,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听着高山绝涧间的流水淙淙之声,一时间神思远驰,恍然不知所处何处。过了片晌,望着身边的樊、梅二人,惨然一笑,说道:“这就进山了。” 
  徐汝愚北唐遇险之时,正是失魂失魄之际让李思训所侵,不然徐汝愚即使不敌李思训与他人联手,从容离去却是不难。进入范阳以来,徐汝愚常有失神之时,众人自然不答应他一人入山,樊文龙、梅映雪入山照应,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睛斋镇居住着三五千人,大多是蔡氏宗族中人,与别处筑城而居不同,这处集镇的外围连最寻常的护墙都没有,整饬的石砌屋舍,有一道石阶从别鹤山庄直垂到镇西北的甬道前。晴斋川从别鹤山流泄而出,在镇子的东北角流入涞水之中,清溪切过晴斋镇的一角,那一处两岸砌着石堤,栽着垂柳,此时正嫩黄,叶在风中轻拂。 
  进镇之前,徐汝愚让十余精卫留在镇外等候,望了尉潦一眼,说道:“你也留在此处。”只与樊文龙、梅映雪沿着晴斋川进入镇子。 
  镇上宗族男子皆习武,少壮者都征入军中,偶尔经过的中年武者锐利的目光在徐汝愚三人身上逡巡不休。 
  此处是蔡氏宗族的世外桃源,蔡氏宗族里的高位者早知徐汝愚进山的消息,不知情者对突然闯入晴斋镇的三人怀有强烈的敌意,却有人过来将他们引走,任由徐汝愚三人在镇中来去。 
  三人舍石阶,沿着晴斋川向山上走去,奇石危立、怪柏虬生,三人如履平地,溪流在嶙峋山石间迭荡流淌,就像被缚在山石间的一条雪白长龙挣扎扭动,飞沫四溅,却似龙鳞飞洒。 
  樊文龙微有诧异的望了梅映雪一眼,见她微微颔首,知道她有与自己一样的惊奇。别鹤山从晴斋镇所在的高山绝谷间突兀而出,拔高近三百丈,危峰险峻,有遗世独立的慷慨,然而方圆却不广,只有约两里许,樊文龙自入别鹤山始,就凝聚心神将心识散于这片天地,蔡临涯或许修为要高出自己许多,却不应对自己一行人刻意敛息渊藏自己。 
  渐行水声渐响,到最后已成骤雨之势,前方藏有流瀑,再行果见前方现出一线流瀑从卷壁间挂下,竟有三十余丈高。眼望着前面的水面陡然开阔,却是一方深潭藏在萋萋芳草、陆离怪柏、嶙峋山岩之间,徐汝愚停在那里,对樊文龙、梅映雪说道:“你们随便在山间走走,我独自上去则可。” 
  此时地域更狭,樊文龙也有把握感应到山上骤然现出的杀机,与梅映雪相视一眼,不再坚持,飘然往山左行去,梅映雪屈膝蹲在水边,伸手探入雪白的湍流中,眼睑一撩,明澈如雪芒一样的眸光掠过徐汝愚看似淡定从容的脸颊,淡淡说道:“我便在此间观水。” 
  徐汝愚点点头,继续向上走。 
  一道飞瀑悬在深潭之上,徐汝愚望了望崖顶,拔高三十丈,飞瀑流下,五丈之内尚成水线,水流十丈之外碰砸在崖岩上洒成如烟如雾的水花飘落下来,水珠从卷壁间奔泻而下,腾飞翻卷,因风变化,仪态万千,如幔如盘旋,日光照耀,曜出浅青浅紫之色,洒落潭水上,潭水翻白浪,腾挪不定,如雪龙游潭。 
  徐汝愚敛去神识,仅以常识视之,飞瀑恰如乳白云烟,这里山势已在四五千尺外,一片云雾飘来,这时水烟云雾难以用肉眼分辨。 
  潭边有野径支生到山左的山庄里去,野茎让离离春草淹埋,此地不常有人来。几点足印踩折青草,足印一直延伸到卷壁之后。徐汝愚循迹走过去,绕过卷壁,却见一处十数步见方的坪子,坪崖边缘立着一座坟茔,一个皓首龙钟老者正蹲在坟前用药锄锄去坟茔上的蔓草。 
  坟前白石碑上的篆写之文:爱女靖河之墓。 
  徐汝愚怔望着白碑,心伤弥漫,泪涌如泉,走到坟前,屈膝跪下,首伏膝间,长泣不已,将膝上长袍尽数濡湿,也难抑心中悲情。 
  父亲颠沛孤苦,视死如生,一抹深情俱埋在此间;自己幼时失怙,流离江湖;这其间的苦楚伤情一时间都涌到咽喉之间,徐汝愚禁不住呜呜低咽。 
  日渐西斜,徐汝愚缓缓抬起头,如死后生,望了望坟茔,从怀里掏出一捧青绸包裹,徐徐展开,却是取自灞阳城外的一抔黄土,徐汝愚将黄土洒到坟上,长拜。转身对龙钟老者说道:“烦请老丈对山中老人言语,江宁痴儿祭过娘亲,就此离去了。”说罢,向老者磕了个头,站起身就要离开。 
  老者说道:“你可知靖河她为何葬在此处?” 
  徐汝愚停在那里,转过身来,走到老者身边,寻了一方山岩坐下,揖了一礼,说道:“多谢老者相告。” 
  暮色合来,山风侵体微寒,徐汝愚见老者颤微微的龙钟老态,想他不耐山寒,透出淡淡冲和的气息,将周遭数步内的天地寒息驱去。 
  老者望了徐汝愚一眼,说道:“老朽看着靖河长大成人,这叠烟湫却是靖河最喜来的地方。这叠烟湫原也不名叠烟湫,只是大儒徐行与靖河游历到此处,说雪龙瀑不符其景,于是更为叠烟湫。徐行来别鹤山的时候,正是初冬水势小的时候,那时的流瀑比现在水势还小,远望过去,真是烟云相叠,徐行为其易名叠烟,却也雅得很,不过到了夏秋之时,雷雨初过,大龙湫象一条发怒的银龙,从半空中猛扑下来,直捣潭心,如轰雷喷雪,大声轰响,震天撼地,先人观其壮伟,而名雪龙瀑。却怨不得徐行,现在山中都唤其为叠烟湫了。靖河幼时便在瀑下习武,夜间便是在山庄里也能听见流瀑之声。徐行见逐范阳,靖河便整日在这瀑下流离,夜深也不离去,就是入眠,也要枕着流瀑水声。靖河离开范阳,再次回来之时,一身的修为就为你这痴儿而废,临死之时,说现在功力废了,葬在山里别处,就听不见流瀑水声。山里人就在这里掘出一座独坪来,将靖河葬在这里,这叠烟瀑从此也没有人来,只有老朽不时来此守坟。” 
  徐汝愚说道:“双亲虽不能终老,但是都未忘对方的深情,父亲每与我游历一处,对流瀑涧水甚为留恋,常流连数日而忘归,想来是念着此处。”又叹道,“父亲遭兵燹,尸骸无存,这抔黄土取自父亲罹难处,只能稍慰人心。” 
  老者说道:“心里还对山中老人存恨?” 
  徐汝愚望着老者浊浊神光涣散的眼眸,怔怔想了一阵,叹了一息,说道:“娘亲恨焉?父亲恨焉?十年之前,父亲与我驾车北往范阳,可恨阻在灞阳,我心中无恨,只是我来此多时,山中老人敛息慝形,想来是不愿见我吧。” 
  老者轻笑道:“他等你已有二十载,真到此时或许情怯,或许有别的缘故。” 
  徐汝愚站了起来,走到坪崖边缘,望着远处凄迷的暮色,晴斋镇的灯火,山中深苍色的密林,淡云、墨蓝天穹,都在这流瀑水声中忽浅忽深。 
  徐汝愚转过身来,却见老者将药锄在肩上,正欲离去。徐汝愚揖礼说道:“老丈缓行,不送了。”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无妨。”边走边唱道: 
  “露浥浥兮微曦,风泠泠兮憭慄。日至桑干兮昂光,天地无寐兮夜未央。 
  生如瞬兮将逝,殒无殆兮以何悲。愕江之流水嘈嘈,恐时运隔窄兮无常。 
  杜蘅茂兮皋拓,荡兰桡兮碎流光。微美人兮服晔,鄙君子兮劳于纲。 
  风旦旦兮行空,天切切兮回凉。子素飨草野之离粟,子性乎天地之灵长。 
  谓人之与人何间,国之与国何殃。既流离之与干戈,怪乎颠覆起之东窗。 
  君子蒙昧,唯涕笑以堪。悲喜无名。遂敲之歌以骚雅,发夫兴之于悲怆。 
  歌曰:君子修文,何患无辞?患失杜康之泓酿,孔悲子建之华章。 
  劳抑太白之遗风,倾怀屈原之绝响。又曰:僻美修怀,蹈晦锋芒。 
  但从陶令之隐匿,焉伏彭咸之潜居。既追夸父之遗足,盍张后羿之驰响。 
  得如羽化而登仙,达乎道行以身殇。歌曰天地之无极,挟冠名士之悲想。 
  抱明月而长终,羡清风以俯仰。挽歌臆之千里,彻帛素共四方。 
  无见开阖之微暇,厥如引路之曦光。”(注一) 
  (注一:择自子明先生的《诗道难》) 
  苍暮之声清越,振于壁谷流瀑之间,流瀑水声尚不能掩,徐汝愚望着老者渐行渐远的身影,待他隐入暮色山野之间,杳杳歌声萦绕耳际不绝如缕。徐汝愚怔然恍乎,踏上那道野径欲往山左而去,踏出数步,终是长叹一声,折了回来,沿着清溪向下走去。梅映雪尚在那里观水,暮色对她毫无影响,抬头见徐汝愚走来,也未言语,径直站了起来,随在他的身后,一同向山下走去,片刻之后,樊文龙也赶了过来。 
  穿过镇子,尉潦正在镇前逡巡不安,见三人走来,露出笑颜,嚷嚷道:“怎么进山就是一天,我等在此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梅映雪巧笑嫣然:“我等在镇中用过饭,你去镇里,我们先出山去。” 
  尉潦狐疑的望了三人几眼,见徐汝愚面沉如水,暗道:这妖女诈我。摇摇头,说道:“一齐下山去吧。”走到一边,小声问樊文龙进山的情形,樊文龙说他在外围相候,也不知详情,见梅映雪笑盈盈的样子,必不会告诉他,遂闭口不问,领着精卫跟上去。 
  徐汝愚在前面走了极缓,众人也无法走快,二十里隘道差不多走了二个时辰,洛伯源与蔡晖在隘口相候,脸上焦灼不安,初时只说入山即回来,不会久留,见到深夜,还未见众人返回,只怕出了变故,借着微光,见徐汝愚等人从隘道口走出,松了一口气。 
  蔡晖走过去,问道:“可见到老祖?”却听尉潦在徐汝愚身后轻咳,看过去,见他正向自己挤眉弄眼,心知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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