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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苟言笑。”我提醒他。
“是的,不苟言笑,丁先生是吃闲饭的,那天,他恰好不在。”阿尚说著。
我明白阿尚口中所谓“吃闲饭”的意思,那位丁先生,多半是清客,有钱人家中,
常有这种人。
许信接著又问道:“他叫甚么呢?”
阿尚皱起了眉,道:“当时,我们下人听得老爷的怪叫声,还只当是发生了甚么大
事,一起冲了出来,当我们来到大厅上时,老爷正拉著太太向外走,不断地叫所有的人
全出去。”
那时,不但阿尚皱起了眉,连我和许信,也一起皱起了眉,我忙问:“那时候,他
脸上的神情怎样?”
“骇人极了,脸色铁青,大太给他拉得向外直跌了出去,太太在叫:你发神经了?
可是老爷却只是顿著足,叫屋子中每一个人都离开,老爷平时够威严,没有一个人敢不
听他的话,虽然大家都觉得事出意外,但还是一起涌著,出了花园。”
许信听得入了神,忙道:“以后呢?”
“我们全是仓皇奔出来的,甚么也没有带,却不料我们一出了花园,老爷就立时将
花园的铁门锁上,指著屋子:‘谁敢走进屋子一步,就算我不知道,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
阿尚讲到这里,身子震了一震,哭丧著脸:“可是现在我已走进来了!”
我回头向屋子看了一看,心头也不禁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恐怖之感来。
许信安慰著阿尚:“不要紧的,他说的时候,屋子是他的,现在,屋子是我的了!
”
阿尚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他害怕的显然不是屋中有甚么怪异,而是老爷的那句话
。而那句话在阿尚的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因此也可以知道,老爷在说那句话
的时候,神态是何等凶狠和坚决了!
我又问道:“然后呢?”
“太太当时就和老爷吵了起来,说老爷发神经,要冲回屋子去,但老爷的话更可怖
,他说,谁要是再敢进这屋子,等于要他死!太太哭了起来,说就算不要屋子,她也要
将东西取出来,可是老爷不许,我们当夜是住在旅馆中的。”
阿尚继续说:“后来,没有几天,老爷就派人买了另一幢房子,也没有人再敢来这
里。”
我怀疑道:“那也说不过去啊,你们下人全是住在这屋子的,难道他也不让你们来
取回东西?”
“老爷待下人倒是好的,他给我们每人很多钱,足够买回我们那些破东西的了。他
还对我们说,无论是谁,不管有多少好处,叫我们到那屋子去,都不准去,去了自己倒
楣!”
“太太没有叫你们去?”
“有,叫我们去了好几次,但是有老爷的话在先,我们自然不敢去,我们也曾偷偷
来屋子四周看过几次,但后来,就没有人再提起了。”
我站了起来,道:“当时,他为甚么要叫你们离开,你们后来知道了?”
“不,一直不知道,太太的近身娘姨说,连太太也一直不知道,可见老爷未曾对别
人说起过。”
许信仰起头来:“太奇怪了,卫斯理,你说是为了甚么原因?”
我苦笑著:“我怎么知道,我甚至未曾见过你那位古怪的堂叔。”
许信道:“我也只不过见过他几次而已。”
我的心中,又升起了一个新的疑惑:“许信,你见过他的次数并不多,为甚么他要
将这间屋子遗给你,你知道么?”
许信道:“自从接到律师的通知信之后,我的心中就一直在迟疑著,不知道是为了
甚么,直到现在,我才想出原因来。”
“那是为了甚么?”我忙问。
许信道:“首先,我们得假定,在这间屋子中,曾发生过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那还用说,”我立时同意:“如果不是那件怪事,怪到了极点,那么,任何人都
不会在如此仓猝的情形下,放弃了住所的。”
“那么,”许信说:“我想原因就在这里了,有一次过年,我到他家里去拜年,和
几个堂兄弟在一起闲谈,我们在谈论著世上有很多怪事,当时,我力排众议,说一切怪
事,都是科学可以解释的,世界上,其实并没有所谓怪事存在。”
我那时还年轻,年轻人的头脑,总是简单的,而且,对一个刚接受初步科学训练的
人来说,总觉得科学是万能的,凡是超出现有科学水准之外的一切,都否定之曰“迷信
”,我当时的情形,正是那样。
所以,我立时道:“是啊,你的说法很对啊!”许信道:“当我们争得很剧烈的时
候,我的堂叔走过来旁听,他听了一会,才拍了我的肩头道:‘你的话错了,世界上有
很多怪到无法想像的怪事,绝不是任何科学家所能解释的,你将来就会知道了!’他讲
完就走开了。”
我有点明白了:“是了,所以他将这屋子遗了给你,他要你在这屋子中,也踫到他
曾遇到的那个不可思议的怪事!”
“我想他就是这个意思。”许信点著头。
我们两人在讲话时,阿尚用心地听著,当听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害怕了起来:“
侄少爷,我看你还是不要这房子了吧,你想想,老爷若不是遇到了甚么怪事,怎会那样
?”
许信拍著胸口,年少气盛地道:“他怕,我可不怕,阿尚,你不懂,我们是受现代
教育的人,不信鬼怪!”
阿尚点头道:“是,是,可是侄少爷,我……却很害怕,我……想回去了。”
我们留阿尚在这里,本来就是想在他的口中,套问出当年发生的事来,现在,他所
知道的全说出来了,而他一个人,老实说也帮不了甚么忙,所以他要走,我们都道:“
好,你去吧!”
阿尚急急向前走去,好像唯恐走慢一步,就会给鬼怪吞噬了一样。
老实说,我和许信两人,当时都有一股寒森森的感觉,但是为了表示我们的大胆,
所以当阿尚急急而去的时候,我们都指著他,哈哈大笑著。
等到阿尚走出了花园,我们才停止了笑,许信问道:“你看,这里曾发生过甚么事
?”
我道:“不知道,但如果有甚么怪事发生的话,那么,一定是在你堂叔的书房中发
生的。”
许信平时十分喜欢看侦探小说,这时,他压低了声音,用十分神秘语气道:“你看
,是不是我堂叔做了甚么不可告人的事,唯恐给人家发觉,是以才故弄玄虚,将人赶走
的?”
我心中一动:“也有可能,如果他在书房中,谋杀了甚么人,那么,这应该是他掩
饰罪行的最好方法了,是不是?”
许信握著拳:“所以,我们一定要到书房去看个究竟。”
我立时响应:“对!”
我们一起转过身,又走进了大厅,然后,上了楼梯,来到了书房的门口。
气氛本来就阴森,写在门口的那行字,更给我们的心理上增加了不少威胁,是以当
我们来到了门口之后,我们都略呆了一呆,互相望著。
然后,我道:“我们一起撞门进去。”
许信点著头,我们后退一步,肩头在门上撞著,只撞了一下,“哗啦”一声响,整
扇门便被撞了开来,扬起了一蓬积尘。
那是一间十分宽大的书房,四壁全是书橱,但是可怜得很,所有的书,全都蛀成了
纸屑了。
在书房正中,放著一张很大的写字台,写字台旁,有一只大木柜,还有几张舒服的
座椅。
一眼看去,已可以将书房中的情形,完全看在眼中了,可是却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
犯罪证据,例如留在书房中的尸体之类(经过了那么多年,尸体应该变成了白骨了,但
是不幸得很,连白骨也没有)。我们走进书房,绕著书桌,走了一遭,书房和别的房间
一样,虽然残旧得可怕,但是却并没有甚么太特别的地方。
我们看到,书桌上有一只黑盒打开著,早已乾了,还有一只烟斗,跌落在桌旁,最
使人觉得奇怪的是,书房中一只老鼠也没有。
许信走到那只木柜旁,拉开了木柜柜门,他发出了一下欢呼声,在木框中,整齐地
叠著一叠又一叠的银洋,只怕有好几千块之多!
那时,正是币值迅速下跌,银洋最吃香的时候,骤然之间,有了那么多银洋,许信
如何不大喜若狂,我也替他高兴,那种高兴,将我们为这屋子的阴森而感到的可怖,一
扫而光!
我们欢呼著,跳跃著,冲出了屋子,几乎要将我们的高兴,告诉每一个人。
但我们却遇不到甚么人,因为那屋子四周围,十分冷僻,冷僻得一个人也没有。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我和许信两个人,可以说是忙极了。而且,我们也成为学校
中最出名的人。因为我们出一块银洋一天,雇用同学来清理这屋子,等到体育教员和校
长,发现营地上一个人也没有时,暴跳如雷,追查罪魁,查到了原来是我和许信。
而我和许信,平日又是学校中出了名的捣蛋分子,自然罪加一等,立时出布告,记
大过,可是同学们参加清除工作的热忱,却丝毫不减。
十几岁的小伙子,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根本不知道甚么叫疲倦,而人数最多的
一天,参加工作的人,多达三百余人,银洋像水一样流出去,那幢屋子,也渐渐像样起
来了。
半个月后,花园之中,寸草不留,杂草和好草,一律铲了个乾净,屋子内外,经过
了修整、粉饰,旧家具和清除出来的垃圾,全被堆在屋后的空地上,淋上火油,放了一
把火。
那一把火,烧得半天通红,我们两三百个人,就围著火堆,唱著歌,跳著舞,庆祝
我们完成了清理屋子的工作,那时,电流也已经接通了,全屋上下,大放光明,一直到
午夜,所有的同学,才陆续散去,终于,只剩我和许信两个人了。
我们回到大厅之中,大厅中空荡荡的,几乎整幢房子都是空的,因为所有的家具都
坏了,连一张勉强可坐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