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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上的舞者-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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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搭搭讪讪地问她看的什么书?
  她一声不响,用一只纤纤小手隔住书,将封面翻给我看。
  我想像她是袭人、晴雯什么的,而我是萍踪偶栖这现代大观园的一位白马王子。我并不很清楚自己对她究竟怀有什么非常明确的动机和企图,只知自己希望由她获得某种消遣。我以为像她这么清纯的女孩儿,看的一定是台湾的真琼瑶或大陆的假琼瑶们写的言情小说,却不料那本书封面上赫然四个字是《蛇形刁手》,我不由得双目为之一瞠。
  她让我看了看封面便算是回答了我似的,继续入迷于武林的恩怨情仇刀光剑影。
  我又搭搭讪讪地问她是不是对大鸟很熟悉?
  她抬头瞪着我反问大鸟是种什么鸟?
大鸟(10)
  我这才晓得大鸟的叫法在他家乡省份的这一座名城并不通用。
  “那么你对曲经理一定很熟悉NB023?”
  她默默摇头。
  “他开发的是什么实业?”
  “不知道。”
  “他办的是一家公司?”
  “不知道。”
  “他拥有多大一笔资金?”
  “不知道。”
  “你究竟对他知道些什么?”
  “我只知道他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他外地的朋友们来了,他总往我们这儿带,所以我们领导说他是我们最不能得罪的上帝,要求我们一律得对他笑脸相迎笑脸相送。”
  “他的事业真的很兴旺吗?”
  她耸耸肩,低下头又开始看书。我感到她对我颇觉不耐烦,我很羡慕她的职业修养,因为她内心里的不耐烦,脸面上一点也没流露出来。
  我觉得怪没趣儿的。
  我说:“你看吧……”
  她未吭声。
  我刚欲转身离去,她忽然抬头问我:“你是干什么的?”
  我心头窃喜,因为她所问正中我下怀。若她不问,我再怎么厚颜无耻,也还是有几分不大好意思说什么缘由地告诉自己是作家,而我巴不得一开始搭讪就自我这么介绍一番。
  我当然不离去啦。
  我说:“我是作家呀!”
  她说:“就是写这些个东西的人?”——向我扬扬她手中的书。
  我说:“对,噢,不对不对。我才不写这些个东西哪,我写的都是纯文学,相当相当纯的那一种文学……”
  “怎么个纯法?”
  “这……一句话半句话也说不清楚,你跟我到我房间去吧,我充分地从容地讲讲……”
  “不去。”
  “为什么?”
  “去了准没好事儿。”
  “你怎么这么说?”
  “那我就换种说法——我们老板对我们有严格的规定,不许我们随便到住客的房间去,我们老板说这是从爱护我们的角度出发……”
  “别听你们老板的!他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那是……”
  她忽然站了起来,显出恭而敬之的样子,惴惴地望着我背后……
  我一转身,见一位五十多岁的儒雅男人立我背后。
  她嗫嚅地说:“经理,我回答他的话,您都听到了,您放心,我一定牢记您平时对我们的谆谆教诲,我能把握住自己……”
  我赶快逃之夭夭。
  我把那小靓妞恨透了。我原本打算详详细细地告诉她我至今已写了几百万字,获得过多少次奖,有多少部作品拍过影视,以及我自认为的知名度……当然,我并不否认我还有些别的打算。但是,须知我是个洁身自好,无比爱惜自己声誉的人啊。这样的一个男人,是不太敢轻率地把自己对一个女孩儿的一切打算都付诸于实践的。
  该死的个小靓妞何苦的呢!
  ……
  于晚,叩门请我用餐的,不复是小倩,而是小婉。
  我迈出房间时,见大鸟站在柜台那儿,一条手臂横担在柜台上,身子向柜台内明显地倾过去——该死的个小靓妞,正凑耳对他叽叽咕咕。
  小倩侍立大鸟旁边,一望见我,便大声说:“梁先生到!”
  我猜那该死的小靓妞一定是在告我的刁状。我倒不怕她向大鸟反映我对她心思不正什么的。我认为我没义务非向大鸟证明,阔别十多年之后,在比当年精彩万端的现代生活中,我差不多快是个富贵不能淫,美色不能动的君子了。
  我当年又没向他发过这等誓言。我怕的是该死的小靓妞是早已被他收买了的耳目,谎告大鸟我在对他进行“摸底调查”。而大鸟如果信了,那我在他眼里还算是个人吗?对他这么一位富贵不忘旧交的朋友,我的行径岂不是太卑鄙了吗?尽管我愿意向自己承认,我的行径确有对他进行“摸底调查”的动机,但我只不过是愿意向我自己暗暗承认啊……
  那该死的小靓妞一听小倩的话,立刻缄口了。
  大鸟也同时站直了。
  我经过柜台时,该死的小靓妞对我侍立微笑,行注目礼。
  而我对她狠狠一瞪,倘目光是伤人利器,她必命亡倒地。
  在餐厅雅间内,大鸟问我是不是很饿了,是不是独自呆一下午感到太寂寞了,请我谅解他回来得晚了点儿,向我保证从明天起他的时间将全部用以陪我。
  小婉说还有几位应见的人物未见,还有几桩应办的事情未办,但他心内惦着我,所以坚决果断地回来了。
  我嘿然表示感动而已。
  我担心他心里已在恼我,我担心他在餐桌上耍什么诡计当着小婉、小倩的面出我的丑——比如故意问见没见到我那房间的桌上有一个大信封?进而说内中的一万元是准备给另外什么人的,不知丢在哪儿了,因为那信封上,并没写我的名字。仅凭那么两句话,我是没有充分的根据将它放入我的皮包锁起来,并矢口不提的。
  我暗暗打定主意,他若真问,我就回答没见着。我想他不可能因此搜查我的皮包。
  我在心里对他说,大鸟,不管你是真想送给我还是假客套,不管你当时是否虔诚这会儿听了那小靓妞的汇报是否后悔,怎么这一万元你就认了吧!
大鸟(11)
  他却只字未提信封的事儿。
  他不提我则更不提,起码不愿当着小婉、小倩的面提。
  晚餐比午餐更其丰盛。用罢餐,我和大鸟们起身将离去时,经理走到了身旁,问可否请我留步片刻。
  我只好留下。
  经理望着大鸟们走出餐厅,才转身正面对我,虚伪地笑着说:“梁先生,您的光临,既不但是我个人的荣幸,也是我们全体服务人员的荣幸。据悉您有谈谈纯文学的主动热忱和雅兴?这太难能可贵了。要不要哪天晚上,我将全体服务人员集合起来,请您做次正规的关于纯文学的讲座?我们这儿的女孩儿们,都需要接受点儿纯文学的有益熏陶。包括鄙人在内。反正讲给一个人听也是讲,讲给多数人听也是讲。何况,您一定要单独讲给她听的那女孩儿,并非是一位文学少女,也从来不看您们纯文学作家们的纯文学。对她,依鄙人愚见,您大可不必太热忱太主动太一厢情愿……”
  我脸上一阵阵发烧泛红。
  我讷讷地解释我不过三句话不离本行,其实不是个好为人师的人……
  以后六七日内,大鸟果不负言,日日同车陪我出入,有时小婉相随,有时或携小倩,二女共伴左右者多。大鸟聘雇之司机,驾驶技术高超娴熟,诺诺听命,从无牢骚,亦不多言,想必大鸟给他的月酬甚是丰厚。循环挥霍于上等酒家,偶尔凑趣于民间小肆。奇馐珍肴,地方风味,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顿顿饕餮,享腻吃烦。市内古迹,享乐场所,无一遗娱。四郊周野,绿水青山,足迹所至,流连忘返。
  每晚,大鸟必迫我同至豪华舞厅,戏曰“改造老兄”。他真可谓舞厅王子,异性宠儿。英姿翩翩,身影旋旋。小婉、小倩,轮番伴之,每每皆被公认舞后,大鸟殊觉荣耀,购以金物,慷慨嘉奖。场场夺尽风光,引无数舞男舞女羡眼乜斜。
  我不会跳。大鸟命小婉、小倩带我教我。我学得迟钝,小婉常叹曰:“与梁先生一番舞,累如病后推大磨!”小倩则刻薄相嘲:“天生一笨伯,恰似榆木段!”或曰:“踩脏我鞋啦,梁先生当破费相赔!经理当付我劳务!”俏语连珠,巧言生趣,自嬉不已,逗我开心,亦博大鸟快活。大鸟便做怜恼之状,抚我背曰:“老兄不可救药。辜负华曲美乐,愧对人面桃花,可惜了这一夜酒绿灯红啊!”
  一日午夜而归,大鸟余兴有余,毫无倦意,坐在我的房间里,吞云吐雾,海阔天空,终于告曰:“实不相瞒,二女吾情人也。此间颇少干涉,兄若想受用,可潜遣侍奉枕席。”
  我说:“大鸟,你醉了吧?”
  他说没醉。
  我说没醉你怎么之乎者也起来了?
  他说享乐是要追求现代的,自身修养是要达到古典的。说有些事,用文言讲,比用白话讲体面。
  又说小倩善作媚样,床上娇嗔百态,实乃同裘妙女,天生淫娃。说小婉极尽温柔,最解人意,款语驱愁,蜜意酿心,别有令男儿缱绻难舍之处……
  他那一夜豪饮如牛,我看出他的确是醉了。
  我说:“君子不夺人之爱。”
  他揶揄道:“阿嫂醋坛子乎?”
  我说:“她对我无为而治。”
  于是他双手一拍,哈哈大笑。
  我问他笑什么?
  他又之乎者也起来,侃侃道:“我笑老兄迂腐过甚。弟示诚心,阿嫂不讳,小婉、小倩,从若遵旨,你又顾忌什么?况人生在世,本一谬命,不能有难同当,何妨有福同享?名酒佳肴,不过胃肠消受之物。软玉温香,芳容美色,才属第一洪福。老兄心存非分之想,抑隐久矣,欺我不知不晓吗?”
  我一听他这么讲,暗说大鸟大鸟,那你可就怪不得我了。再说小婉、小倩,亦不过你掌上玩物,何必顾前瞻后。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一村,哪儿找这一店?
  于是我故作腼腆之状,喁喁哝哝道:“朋友之间,那多不好意思的?”
  大鸟说:“朋友之间,才好意思。若非朋友,你只有干嫉妒的份儿。你敢勾引,轻则挨揍,重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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