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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牢大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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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看他情绪瞬时低落下去,便加倍缓和地补了一句:“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这句问话本是安慰的意思,让刘川听成了批评教育,他马上用正规的声音,应声答道: “是!”  这一声字正腔圆的“是”字,让小珂愣了一下,煞是无趣。值班队长带着其他几位在超市工作的犯人走过来了,问小珂:“小珂,你们对完账了吗?”小珂说:“对完了。”又对刘川说了句:“你回去吧。”刘川更加正规地答了一声:“是。”    大年初六,犯人仍然放假,仍然有一拨一拨的犯人过来采买东西。春节期间超市里卖得最多的东西,就是各种各样的零食。  吃,是中国人过节的第一要务。  刘川什么都没买。他想省下钱来,万一明年春节他能回家探亲,就可以把钱全部取出带上,在外面给奶奶和季文竹都买点东西。他一个人在监狱过节,一个人吃些零食,即便甜在嘴里,心里却没有滋味。没滋味还不如不吃。


第六部分打个问候的电话

  春节即将过去,他权衡良久终于向庞建东提出,想给季文竹打个问候的电话。按规定亲情电话只能打给直系亲属家庭成员,不能打给男女朋友,但春节期间会不会放宽限制?所以刘川想来想去决定趁管号队长高兴的时候,试探着提出这个请求,也抱了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心理。  果然,庞建东没有立即回绝,而是反过来问他:“她过节不回老家吗,你有她家电话? ”  刘川心里高兴,鼓起勇气得寸进尺:“队长,您上次不是找过她吗,您要是还能找到她,你帮我打听一下她的手机,我可以打她的手机。”  庞建东半天没吭声,刘川从他的沉默中感觉他有点不高兴了。果然庞建东板了脸:“刘川,你拿我当什么,当你们之间一个跑腿的?我要做了就违反‘九不准’了你知道不!”  庞建东扭脸走了,刘川呆立于他的身后,好半天才想起说了声:“是。”  这一天刘川心里别扭极了,他照常去超市干活,一整天脸也板着,虽然,也知道是自己没理。  这一天,超市像往常一样,四点打烊。但在四点半钟左右,刘川却并未和其他几个在超市服务的犯人一起,被押回监区,而是被另一位民警押着,到前面的会见楼来了。  大年初六来监狱会见他的,当然不是奶奶,更不是季文竹了,而是秦水公安局的两位刑警。这回不是上次来过的那两位同志,但他们说的事情,还是上次提到的那个案子。  从两位秦水刑警的口中,刘川知道,范本才已经在数月之前被依法逮捕,同案被捕的,还有范本才黑社会团伙中的二十余名主从。经过数月审理,基本认定范本才团伙形成于八年之前,涉嫌秦水地区多宗绑架、勒索、伤害、非法拘禁、开赌设娼,和向政府人员进行贿赂的罪案。秦水警察这次来找刘川的目的,是要他进一步证实一些具体的人物事件,具体的过程细节,他们谈了好几个小时,弄得刘川那天晚上都没吃上晚饭。  在春节的菜单上,那天晚上吃羊肉馅饼。对刘川来说,羊肉馅饼比三鲜饺子更值得期待。    初七,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虽然上午仍然允许大家自由活动,下棋打牌、吹牛闲聊,但下午队长便要求以班为单位,讨论这几天过节的心得。除了感谢一下政府对服刑人员的关心,谈谈这几天亲属会见和打亲情电话的感想外,讨论的重要目的,其实是收心,把这几天的轻松快乐,转化为改造的动力。中午吃饭前,回家探亲的孙志勇提前归队了。一小时后,梁栋也提前返监。梁栋毕竟是班长,回到班上时大家都讨好地上前问长问短,亲热寒暄。刘川也客客气气和他打了招呼,就出门打水去了。他打完水回到监号时,梁栋出乎意料地主动迎上前来,他从他床边的地上,拿起一只纸盒,那个纸盒是他从家里拎过来的,他用目光对刘川投以微笑,语气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善意与真诚。  “刘川,这是我专门给你带的,希望你能喜欢。”  刘川有点不知所措,脸上也挂出相应的微笑,双手却不知该不该接。两人都尴尬了片刻,梁栋把盒子放到桌上,把盖子打开,伸进双手,从里面颤巍巍地,端出了一只陶盆,盆里挺拔着一棵翠绿的文竹。那棵文竹显然经过精心挑选,姿态苍劲,层次丰富,干挺叶秀,枝桠峥嵘,色泽也饱满得恰到好处,绝对是文竹中的上品,在一般花卉店里肯定难得一见。  刘川满目惊叹,不知该说些什么,语迟之际,梁栋的双手从那只百宝箱似的纸盒里,变魔术般地又捧出一只带盖的塑料水杯来。在那只透明的水杯里,一条同样透明的玻璃鱼,从从容容地悬在半空,那双老成的眼睛,深情地看着刘川,仿佛前生有缘似的,至少那一刻刘川觉得,那只凝目看他的玻璃鱼,就是他的“玻璃”,是那条已经离开多日的“玻璃”,又回来了。  还有那棵文竹,长得茂茂盛盛的,又回来了。  “玻璃”又游回了墙边那只大海般的鱼缸,又游进了那簇飘逸的海草。那是它的领地,它的居所,它回去了,仿佛一切全都恢复如常,仿佛一切从来没有发生。只有那盆文竹,新桃换旧符地摆在那一排小桌上,摆在那一排花盆当中,显得绿意盎然,有几分扎眼。  刘川像过去一样,给“玻璃”喂食,给文竹浇水。他给文竹浇水的时候,常常会忍不住恐慌——他的文竹还是过去的文竹吗,还是那个跑来看他,安慰他,每月给他寄钱让他花的文竹吗?她这样挺拔秀美,这样超凡脱俗,还能像过去那样,属于他,而且依赖他吗?  刘川的账上已经存了一千二百多块钱了,在过去的一年当中,他收到的寄款共有一千五百元整。包括他给季文竹买花的那三百四十五元在内,他一共花了七百多块,加上他在车间和超市干活挣的报酬,剩下的一千多块在他的刑期之内,恐怕是花不完的。他想季文竹大概是估计到这个情况,在他的存款超过一千之后,就没再给他寄钱了。一千二百元存款在三分监区,已算得上名副其实的富翁大款。    大墙之内,不知有多少服刑的囚犯,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无期也好,心里都会装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也许是他的爱人,也许是他的母亲,也许是他的女儿……他心里尚存的温情,尚存的良知,他对人间的向往,对内心的自慰,往往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就像刘川因为季文竹,因为他的奶奶,就像孙鹏因为他的老婆,因为他的女儿一样。孙鹏,多狠的人,多狠的心肠,可他对他的老婆孩子,真的牵肠挂肚。春节过后孙鹏的处遇等级由二级宽管升为一级宽管,终于得到了与老婆团聚的资格与机会。自从分监区提前两周为他定好了日子,孙鹏就像掉了魂似的,一心只等着老婆过来鹊桥相会。那两周孙鹏对周围所有人全都慈眉善目,客气万分。这是孙鹏入监后第一次获准亲人团聚,第一次能和老婆孩子在团聚楼里共处三天。三天也不短了,他很知足。那种心情刘川能体会到的,虽然,刘川还从未有过和亲人团聚的经历。  刘川早就是一级宽管了,早就有资格进入团聚楼住上几天,但和谁住呢。和奶奶?奶奶不能来。和季文竹?季文竹和他没有任何法律关系。退一万步说,就是政府允许他和季文竹团聚同居,季文竹一年到头山南海北的在外面拍戏,又到哪儿能找到她呢?  刘川不能和亲人团聚,他就用几乎与孙鹏一样的兴奋与期待,关注着孙鹏即将到来的这份幸福。这幸福的七十二小时能幻化出多少亲密的想象,尤其在它们将到未到的时候,就显得更加甜美。刘川那几天没事就和孙鹏在一起闲聊,他们共同的话题,话题中最频繁出现的关键词,就是女人,孩子,还有团聚。


第六部分团聚日期来到之前

  孙鹏也安慰刘川:你比我强,明年春节不出意外准能批你回家探亲,在外面一住六七天,那是什么滋味!再说,你的刑期比我也短,再过两年,你就可以彻底出去了。要是今年明年再减点刑,你用不着两年,就该到刑释教育学习班去了。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在既定的团聚日期来到之前,孙鹏的老婆突然表示来不了啦,而刘川却意想不到地,在数日之后一个清晨,走出了这座深牢大狱。    孙鹏的老婆在亲情电话中告诉孙鹏,他们单位的领导给了她一个学习的机会,让她上深圳技校进修半年,半年回来就有了升职的资历,因此她已经把孩子托给了她和孙鹏两方的父母,让孩子轮流到两方老人家里去住。这机会对她来说千载难逢,下周一就要随队启程。下周一本来是孙鹏老婆来监狱团聚的日子,现在看来只能放弃。  孙鹏当然为老婆高兴,同时也为自己沮丧,他盼望已久的亲人团聚,那一阵几乎成了他的精神支柱,这三个完整的日夜,于他也同样千载难逢。但老婆要去深圳学习,事关今后的前程,前程不可耽误,孙鹏无话可说,他心里的滋味,一时难以说清。  而刘川的突然出监,还是为了秦水老范的案子。秦水人民法院将在两周后首次开庭,公开审理范本才黑社会团伙一案。该案在秦水影响巨大,群众关心、涉及的方面比较复杂,因此成了当地的一件大事,也备受媒体瞩目。所以,经秦水公安局和检察院与北京有关方面多次联系,要求提押在北京女子监狱服刑的犯人单鹃,在北京天河监狱服刑的犯人刘川,以及在北京第二监狱服刑的犯人范小康,前往秦水,出庭作证。范小康同时作为范本才黑社会组织的骨干成员,将与范本才并案受审。根据秦水方面的要求,北京市监狱管理局决定,由全局唯一的遣送机构,天监遣送科负责押解,将单鹃、刘川和范小康押往秦水,时间也是定在下周周一,从北京启程。  监狱局周五正式下达了执行押解行动的命令,行动的代号为“前进”。周六和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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