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事故才是真正的善终。死者不用在衰老的过程中苦恼,在疾病的痛苦里挣扎,而且痛快淋漓的死亡还能为亲朋家人们留一些茶余饭后的消遣。
车厢里的荒唐景象和看守所的感觉的确差不多。很久了,我发现自己出狱后,碰上点屁事儿就容易胡思乱想。听说看书能使人长进,可看了三年书,却觉得自己都快成娘们儿了。
第四部分边城(1)
我在长沙的招待所里睡了十二个钟头。湘江清凉的空气似乎有解乏功效,醒后打个哈欠顿觉神清气爽,腰腿舒坦。我给李丽去电话,通知自己的行踪。然后跑到车站买了张去庆阳的车票,又是夜车,幸好长沙的卧铺容易买。时间尚早,我决定在长沙游历一番。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橘子洲本是普通的江心小岛,这种景致在江南随处可见。我在林间小路上走走看看,空气清新、潮湿、沁人心肺,四下弥漫着橘子淡淡的苦味儿。小丘上全是低矮的橘林,橘子成熟了,星星点点地镶嵌在茂密碧绿的树叶间,远远望去错落有秩。径直穿过橘林便是橘子洲,一面巨大的影壁破坏了景致,只得绕过去,站在洲头,举目四顾,视野从未这样开阔过。秋水共长天一色,朝霞与孤雁齐飞!水天如梦,浓雾锁江,白茫茫一片如飘着雪雾,远方群山的幻影似天地的缺口,时隐时现。无数的机帆船水兔子似的哒哒哒地横冲直撞,偶尔一、两条大船从雾里探出半个身子,未及细看又无影踪了。
我置身洲头,不禁油生股往事如烟的沧桑感。于此壮怀激烈,笑傲人间的大神早就作古了。那些嬉笑怒骂如今还会有多少人再读呢?其实江山又何必指点?正如这漫漫大江,亘古长流。五百年前,五百年后,它们都是如此浩荡,清丽,夺天地之工,藐世间万物。江山常在,不会因为神仙临幸而增色,亦不会因为远在深山而自怜。宠辱不惊本是天地真义,世界没有道德可以沦丧,因此永远伟岸。而我这些巧取豪夺的狗屁伎俩,机关算尽的鼠肚鸡肠在无限江山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可笑透顶。思绪玄得不着边际,我不得不使劲摇晃脑袋,真有点累了。我顺着大堤的台阶往下走,呼呼的江风迎面吹过来。巨浪滔滔,白水汪洋,机帆船此时都很遥远,半空中隐隐横亘着一道彩虹。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小岛,陌生的江边,独自一人!我突然无缘无故地钦佩起张东来,理解孤独,会享受孤独的人,人格是了不起的。现在他走到哪儿了?遥远的彼岸传来小号吹响的轻骑兵进行曲,嘹亮号声在江面随波浮荡着,时断时续。那高亢入云的金属颤音汇集而成的乐章如一柄利剑,在漫天迷雾中舞蹈着,挥刺着。我倾心聆听,却无法追寻它的方向,我矗立着,却望不到它的锋芒。
刚才那阵子,我似乎被什么东西感动了。有一条极坚韧、精细的绳索把我向某处拽,而我却找不到这动力的出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神经质。现在我又开始琢磨起张东那东西,他在哪儿呢?按时间推算,张东应该从西藏快回来了。
逐渐对大江失去兴趣,我原路返回。一路东张西望,希望找点新鲜玩意儿。远远的,我发现有位紫衣女子站在自己刚才眺望江景的地方发呆。
江南女子的皮肤白嫩可人,凭江而立的姑娘穿了件紫色的短夹克,高高竖起的衣领如美玉别致的托座。她身后的背景是大片的橘林。晚秋时节,翠绿的山丘上,鹅黄滚圆的橘子如夜空里璀璨的星星。美好的景致,美妙的人儿,有两次我差点在台阶上绊倒。可惜没带相机,不然拍下来,题名“翠谷幽兰”,肯定是幅摄影佳作。四周空寂,江水将岩石拍打得哗哗做脆响,紫衣姑娘凭风俏立的身资越发清灵了。
来到洲头,紫衣姑娘并未注意自己。惟恐打扰她,我蹑手蹑脚地向她身后走去,感觉似乎是去探访一条欢快的溪流,汩汩的泉水。还没想好如何搭腔,我便到了紫衣女身后不足半米远的地方。她梳着简洁的马尾辫,头发是黑棕色的。雪白滑腻的脖颈上一层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柔顺地倒向一侧。她耳朵的轮廓非常完美,阳光照过来,娇嫩欲滴的小耳垂似一片鲜红跃动的烛火。
“有心事?”离烛火很近了,我把声音压得非常低。紫衣女未及回头便嚯的向旁边跳出一步。她机警地盯着我,一双棕色的大眼睛奋力向上挑着。“如果有心事,能当着陌生人的面说出来最好,倾诉是最管用的心理疗法。”我尽力把笑容做得逼真。紫衣女给自己的第一感觉非常好,我甚至真的关心她。到底怎么了?失恋?离家出走?没考上大学?
“你?你是谁?”紫衣女又退出一步,手指撑在江堤上。狐疑的眼神追踪着我脸上的每一根神经。
“过路人。”我并没有凑过去,反而也退开一步。
“你不是湖南人?”
“我从北京来。”我低着头,一脸真诚。
“北京?”他依然弓着身子,象只随时准备逃窜的猫。
“啊!不信?你听我的口音,‘您老人家吃了吗?’”姐姐有个三岁大的孩子,我常这么逗他玩儿。
“我去过北京。”紫衣女不那么紧张了。
“哪年?”
“五岁,老爸还带我在天安门照过相呢。现在天安门什么样了?”紫衣女最多也就二十岁,说出话来都透着天真。
“天安门?放心,天安门不会搬家。”我微笑着在大堤上坐下,眼睛正好与她平行。“鄙人贱名方路,您呢?‘
第四部分边城(2)
“孟殊。“她又打量我几眼,然后双肘指在江堤上,似乎要继续看江景。
“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湖南人,非常荣幸。”我趴到她旁边,一块儿看。“孟殊”,连梦都跟别人不一样。孟殊只是点点头,没什么表示。我不禁有些丧气。“怎么?我说错了?难道你不是湖南人?”
她居然一脸的玩世不恭。“湖南人倒是湖南人,可你不一定荣幸。”
我想笑却又不好意思。“如此漂亮的小姐,好象心事不少?好,说说看。”其实孟殊的容貌算不得出众,身材也太过瘦弱,只是皮肤特别好而已。但恭维话说多了,也不觉得肉麻。
“失业啦。”孟然瞪我一眼,似乎这事跟我有关。
“失业?嗨!傻孩子,心太重。现在失业还能算事儿?一看你就老实得可爱。”我忽然有点担心,失业了总不会是跑这儿来跳江吧?“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没准再找一个工作会比原来的更好。你以前干什么?”
“文秘。”孟殊不太信服地撇撇嘴。
“告诉你件事,你以前的老板不是瞎了眼就是瞎了心。哎,你是不是对工作特认真负责?”
“你怎么知道的?”孟殊又仔细打量起我。
“肯定没错!放心吧。出色的人不会为工作发愁的。”我开始佩服自己了,说瞎话如行云流水!根本不用走脑子。
“也许吧。”孟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慢慢直起身子。“好了,谢谢你喽,我要回去了。”
孟殊起身离去,我点上一支烟,那小巧精致的背影在渺渺青烟中逐渐远去了。我的目光静静追随着她,忽然间感到那背影是如此柔弱,甚至有些飘零感。是啊!孟殊失业了,而自己还在干着。扪心自问,这些年来自己转了几个单位,没一件工作是真心想干的。叔本华曾说:“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却得不到自己想得到的。”这些吃喝不愁的人容易说片儿汤话,但多少也有道理。其实绝大部分人能做到第一点就难能可贵了。生活才是最大的哲学,孤独无助便是人。
橘子洲一带的治安状况肯定不错,面积不小,前后却只有一条主路,贼偷了东西根本没路可逃。我快步向湘江大桥的方向走,不一会儿就看见孟殊在前边心不在焉,一步三扭。“孟殊。”离着好几十米我就开始大声叫,旁人听来肯定以为我们是一对旅行中走散的小情人。
“你没丢东西吧?”孟殊诧异地望着我,手竟在自己口袋里摸了几下。
“没有,没有。”我几乎乐出声来,这姑娘对自己太没自信了。“我啊,是想问问你,今天是不是有事?”
“干嘛?”
“那个—如果您今天没事,我想能不能麻烦您一下?”我本来不想笑,可一想起刚才孟殊的样子还是憋不住地乐。“你看,我是外地人。第一次来长沙,人生地不熟,连方向都辨不清,想逛逛市容吧就怕走丢喽。如果能有个当地小姐给当向导,真是求之不得了。”
“你买张地图就可以了。”孟殊很无奈地眯着眼睛。
“地图当然也成,可地图是死的,人是活的。到长沙后我第一个认识你的,特希望有位美丽善良的小姐能给我这个外乡人指点迷津……”我滔滔不绝,拼命鼓动腮帮子,大有不成功,则成仁的架势。
“你?你叫什么来着?”
“方路,这名挺好吧?”
“你,你好象有点无赖。”孟殊挥挥手,“导游收费。”
“没问题。只怕我给不起。“我探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大功告成了。
橘子洲西边是岳麓山,据说朱熹周游全国,看中岳麓山的风水,便于此开坛讲学。于是岳麓书院自此成为两湖圣地,隐隐竟成了四大书院之首。后世很多学子从此走向全国,成名成家。岳麓山又名扬四海了。
我们俩是坐公共汽车来的,抵达山脚已是中午时分。我在一家小饭店里请孟殊吃饭。“老天!真不明白,你们湖南人怎么炒青菜也放这么多辣椒?”我嘴里象含了个红煤球,火烧火燎的,不住地吸气。
“看我的。”孟殊挑战似的把一块只椒放到嘴里,红油挂上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