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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的议文我已经面交喻大人。他只匆匆翻阅了一遍便连声说精辟呢。只是覃朗有些不明白大人您选择此刻公开剖析天下情势用意何在?”
“阿朗,对将来你有什麽打算?听说因为南王的事情你的议案暂被搁置了呢。”
“是的,我已经接到通告──鉴於查无实证暂时解除制禁。”
“那麽说你打算接著为国效力?”
“那要看是哪一家的国,您呢,大人?”
“今天就到这儿吧,阿朗,你可以回去了。”作势收拾纸笔,卢若铭结束了对话。
欲言又止,覃朗面带疑惑起身告辞。目送他离去後,卢若铭披衣廊下负手而立,正是秋雨黄昏後,空气中弥漫著说不尽的湿冷凄凉意。
“大人,安隆钱庄的锺子墨锺爷求见。”
“请他进来。”曼声应道,卢若铭依旧伫立在清寒暮色中一动不动。
“卢大人。”
如梦初醒,卢若铭回身看见景侯章离已至近前,正目注自己眸色深凝。孜莱算很沈得住气了,自他那晚独自搬到旬衙居住已经过去十多天,今日才有此动静。不过既然请来的是景侯章离,想必有些斤两,从未跟此人正面交过锋,卢若铭所了解的仅仅是此人的化名、易容、团队合作意识以及深入浅出的领悟能力。
“锺爷,请进。”举手礼让,卢若铭率先进屋。
“世子已反,一呼百应。”奉茶落座景侯章离谈起了安槐情势。
东园怀自立为王,举国沸腾,南刻南制的反应异常迅猛,几乎是同时宣布了不奉新王起兵平乱。虽然国中尚未陷入内战,然而京城内效忠东园怀的御林军同声援南王世子的近卫军已是一触即发,而国内各处军据也是各拥其主剑拔弩张。
听他此言卢若铭没做表示,只是轻轻啜饮杯中热茶静候下文。
“世子自己也未曾想到会有那麽多人提议他们自立为王入主斯达。如今国内虽然情势未定,然而大体上分晓已现,绶王嫡系主要在北边,而世子兵力则在西和南。”
“现在谁在主持朝政?”其实安槐目前的情形卢若铭也很清楚,但他仍是忍不住想再确认一下,那里毕竟是修的家国,国泰民安的政绩中也有著他的心血智慧。
“吴效。东园怀纵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在兵戈环伺中专心政务。只是没想到吴效那厮身受南王大恩却甘愿附逆,真是枉担了一个清高正直的声名。”学著卢若铭捧杯在手景侯章离切入正题,“硬拼武力的话世子或者未必能够一战而定天下,然而国中各级官吏赞成王爷新政的却占著绝大多数,日前御部首侍衮蒙寄书世子将是中厉害层层剖析,言世子若能承继王爷薪火并将之发扬光大的话,坐拥安槐当指日可待。其实我们都清楚,单废奴一项便足以将东园怀锉骨扬灰。”抬头捕捉住卢若铭的眼光景侯章离一鼓作气,“铭哥儿,王爷生前对您可算是知遇之恩,辅佐世子也是报答的一种方式,您也想告慰亡灵不是吗?”
是的,但问题是他们对辅佐的理解太不一样。
避开景侯章离的注视卢若铭看向烛火後的虚无,声调低沈而清晰:“想要薪火相传?想要王爷的精神不朽?那就重用吴效。安槐国内没有人比他更加明白王爷,他们本是同一类人,不计礼义廉耻忠孝节悌,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收回眼神他正视景侯章离,“这番话劳烦锺爷转告世子。”
“一定。”报以同样的严肃景侯章离停了停接道,“只是,铭哥儿又何必要假手他人,报恩也罢复仇也好世子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至少你们的利益比较一致。这不也正是您在钱庄里常常教诲大家的吗?在下深以为然,铭记在心。此刻愿与铭哥儿共勉。”
本来是的,如果修还在的话,又或者南刻南制不是对他的身体那麽感兴趣的话。如今他又何必再去忍受那种侮辱,没了修安槐的兴亡与他又有什麽关系。
现在他想做的只是报仇,不仅为了修,更为了他自己,为了能够忘记这一切忘记修,那是他今後幸福的基础,如果带著这样的回忆去渡过此世今生余下的岁月,他无法保证不重蹈母亲的覆辙,他要活下去,他还年轻他依旧有机会实现前生的梦想──娶妻生子安乐到老。
“不错,我的确要消灭东园一氏为王爷报仇,但是我同南刻南制的立场有一个本质的区别,”微微抬起头卢若铭对上景侯章离的双眼,语气中威胁的意味很重,“我并不是安槐人,没了修我便不用再顾忌安槐的存亡。”
被他眸中的锋芒灼伤景侯章离窒息般深吸了口气垂下眼帘:“铭哥儿,我同世子相交多年,本来率性任侠豁达大度才是他们一向的为人,如此长久而不问青红皂白地执著於一人不仅是我头一次见到,也根本是前所未有,值此风云突变之际,他们会做出什麽举动很难逆料。在下言尽於此,盼您好自为之。”
“阿隗?”景侯章离离去时袖风带熄了烛火,卢若铭在黑暗中静坐了良久方才注意到斜倚门边的人影。
“是我。按大人吩咐书房周围并无闲杂人等靠近。”人如其名,这个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人物样貌平平,连年龄都教人无从分辨。
“阿隗,你真的能保我脱身?我是说我不想你白白送了性命。你已经死过一回,当知道生命可贵。”
“卢爷,我们几个也跟了您两年了,怎麽您仍然信不过吗?”
“我信的是世事无常,跟你一样,我不大在意是非曲直忠奸黑白,这世上多得是身不由己情非得已,”
“所以卢爷大可不必替我们担心。大家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等您功成身退自然会各奔前程。”
看著在夜色中淡去的阴影,卢若铭轻嘘一口气,除了仕途党羽他还专门在暗中集结了一批属於自己的护卫力量,为此他曾颇下过一番功夫,此人是他两年多以前经过反复筛选自音都大牢里救出的。当时此人因为猎人失手重伤被擒正等著杀头,为著示恩他并没有立即提出什麽要求,而此人也只是稽首一揖自行离去,不过半年以後他们就在奴市重逢了。虽然颇得意自己的眼光手段,虽然此人两年来忠心耿耿更为他招揽了一批所谓死士,但卢若铭并没有天真地确信面对真正的生死关头这些人会如何争先恐後挺身而出,不过好在他的要求并不算高难度,多事之秋,南刻南制应该不会有太大余裕对他施行什麽大动作,而甘棠这里,这些人的力量应该足够了。
等屠灭东园他便可以远走高飞,这些年的经营所得足够他隐居疗伤开始新生活了。
46
“卢爱卿,朕已命人将你的《诸国情势论》付印邸报,著众卿家研读,今日的廷议你也听了,朕想听听你的综述。”
“启禀陛下,微臣才疏学浅不敢以综述自居,然诚如喻大人所见,安槐之乱,甘棠实应加以利用。如今大簇已在调兵遣将蠢蠢欲动,若让角里符圭占得先机率先挺进安槐内陆,则我甘棠便会坐失攻守的倚据。”
“不错!”!虞棼继位以来一直努力维持著少年老成的沈稳形象,但是面对掌权以来的第一个重大挑战这位年轻的国主终是难掩好大喜功的天性跃跃欲试,“安槐内乱已是势所难免,大簇也已摆明趁火打劫的立场,刚刚列位爱卿各抒己见已将个中厉害呈清,然而朕想知道的是如此情势下甘棠应该怎样做才能成为最大的赢家。”
听到最後一句喻汉勋会心一笑,这个问题是卢若铭那篇政论文章的结尾,被王上搬来连用词都一模一样,足见其重视程度。好在答案他同卢若铭已经商讨多次,这一问他可是等候多时了,当下按兵不动静候最佳发言时机。
“启奏大王,臣以为应该帮助安槐平乱。”
“却不知牧爱卿以为哪一方是乱?身为兵部尚书你以为朕应该支持哪一方?”
“大王,臣以为应当力保东园怀。”
“启奏大王,臣以为应该出兵支持南王世子。虽然东园是安槐国姓,然而东园怀弑君篡位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加之南王早已是功高盖主的声望,所以南王世子更改国号入主安槐大有成功的可能,那时候我们的支持必将获得数倍的回报。而倘若南王世子仅仅想进京平叛也无妨,因为东园怀清除异己血洗王宫致使东园遗孤已净剩老弱妇孺,身为护国元勋南王世子势必摄政掌权,那样一来我们的支持同样可以在他们身上讨回本钱。”
“那如果他们达不成心愿呢?自立为王意即谋反,即便千般理由万种无奈也未见得尽获民心。”
“芮大人想必不曾细细研读卢大人的文章。”
“他的文章也未必就是十全十美。”
“文章未必,然而事实具在,但凡有些眼光头脑之人都该知道安槐南王生前励精图治救民水火,若非威望震主盖世又怎能迫得安槐的绶王铤而走险自绝门户?民心所向即可化为大势所趋,只要南王世子承继乃父衣钵,我甘棠国只需略加推波助澜便可助其一登大统。”
“什麽叫推波助澜?怎样的帮助可谓推波助澜?”
“陛下,臣以为可以屯兵益关。大簇出兵旨在攻城掠地开疆拓土,若我国趁虚而入牵制住他的部分兵力,一来可以缓解南王世子燃眉之急,二来可以伺机收回丹灵国属权。安槐国力日盛致使数年前大簇未能鱼熊兼得失了奚仰国旧地,为此角里符圭一直视那南慎初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终於可以毁了他一手积淀的基业大簇绝不会轻易放手。既然大簇可以趁火打劫,甘棠为何不能争取渔翁之利?!”
“说得好!”吏正旬知事浦道成话音刚落,喻汉勋不失时机地抢出一句将各人的注意力转到了他的身上,“但是我们首先要弄清楚什麽才是甘棠的渔翁之利?仅仅是收回丹灵国属权吗?”
“众卿家稍安勿躁,汉勋所言极是,卢爱卿你且说说看什麽才是甘棠的渔翁之利?”
!虞棼的话不仅让争论吩杂的朝堂安静下来,也打断了喻汉勋酝酿许久的一番陈词。众朝臣的目光因之不约而同望向了静立一旁的卢若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