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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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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冢对于江湖而言,那个地方云遮雾绕,少年只听说那儿坐了一大群半死不活的枯剑士。
  老谍子在说话间一直在打量王生,见她的道行到底还是太浅,不仅没能压下鹅儿黄的剑气勃发,除了蠹鱼茱萸野鹤衔珠四剑还算安静,小晕和少年游两把新负之剑,都有了彻底出鞘的动荡迹象,老谍子心中有些遗憾惋惜,这孩子第一次机缘巧合下的磨剑,就没能做到迎难而上,对于将来的修行尤为不利。老谍子等了片刻,不希望王生人剑执之间的意气之争,就此一溃千里,就打算出声后撤。就在此时,王生似乎大为恼火,低下头凝视着那柄最不安分的鹅儿黄,斥责道:“听话!”
  吕云长翻了个大白眼,老谍子也哭笑不得,但两人很快就惊讶发现那柄名剑果真安静下来,剑气收敛了七八分归鞘,残留几分尽数飘摇而起,绕着王生的十指流转不息,少女如指尖捻黄花。
  吕云长嘴角抽搐,无奈道:“这也行?”
  老谍子脸上虽然平静,心中悚然,每一代江湖都会有屈指可数的天才人物横空出世,而这些凤毛麟角中又以佛道两教最为玄妙,传言齐玄帧就有“语谶”的玄通,当年在斩魔台上以一己之力大战逐鹿山六尊天魔,其中三位都死在齐大真人的口吐真言之下,而两禅寺白衣僧人据说也有秘不传世的“口头禅”,可定人生死。至于剑道中人,能够让许多灵气名剑生出亲近之意,是谓天然剑胎子。老谍子如释重负的同时,也难免有些自嘲,他自己年轻时候也被许多前辈视为天赋卓绝,只是未曾得到真正的高手倾囊相授,以至于兴趣指使,所学驳杂而不精,最终无法在武道上走得更远。不管资质如何,有无领路人,往往决定了成就高低。
  老谍子犹豫了一下,说道:“王生,随我前行十步。”
  王生嗯了一声,吕云长急不可耐道:“刘老爷子,那我呢?”
  老谍子没好气道:“留在原地盯着马车。”
  吕云长重重叹了口气,转头瞥了眼扛在肩上的五尺长霜刀,“就咱们哥俩相依为命喽。”
  驿路前头,吴氏家主跨出一步后,就没有了动静,但是更加出人意料,老人不像是在跟人生死敌对,竟然开始絮絮叨叨起来,言语中也多有感慨唏嘘。
  “祖辈曾言我出生时,天有异象,九条蛟龙在上空行云布雨,剑山之上被八蛟衔走了九柄名剑,一条蛟龙盘踞剑山,趴在古剑囚牛之上。我练剑第一天,亲自传授剑术的老祖宗就与我说过,等到拔出囚牛剑后,每十年出冢一次,寻剑一柄。”
  “我十岁时登剑山寻剑,得以拔出囚牛。二十岁去辽东深山,从一处潭底找到螭吻。三十岁于北汉野原碑林寻见嘲风。四十岁游历西楚境内文殊菩萨演教处,在佛座上遇见狻猊。五十岁入蜀寻见椒图,六十岁远赴南疆寻仇,无意间看见钉入一棵参天古树上的睚眦。七十岁在太安城古桥头发现石板下的蚣蝮,八十岁去旧东越国访友,在古钟之中与蒲牢相逢,九十岁入太安城,得见貔貅。至此,凑足了九剑,本该人生自得圆满。”
  老人说到这里,笑了笑,“这辈子除了找剑还是找剑,也从不问为何练剑,只要每隔十年一剑到手,就琢磨如何舍剑取意,十年复十年,可真是错过了许多人许多风景啊。”
  徐凤年抬起头,望向天空。
  视野中,金色云海,阳光像羽毛一样洒落下来,绚烂动人。
  然后云海就如同一幅缎子被一枚锥子狠狠穿透,刺出一个微微倾斜的口子。
  徐凤年纹丝不动,但是一辆马车中已有十数柄名剑迎向云海破口处。
  天空中炸起一声巨响,如钟撞钟,震破耳膜。
  依稀可见十数柄拔地而起的名剑全部断折,颓然坠下。
  有风发意气又从西蜀竹海飞来,以徐凤年为圆心,兜了一个大圈,头衔尾,画地为牢,困住徐凤年。
  再有剑气自北汉境内掠至,一气化十截,截截是剑,十剑归一气。有仙人带头指路一般。
  有一股磅礴意气自东北而来,长虹贯空,以辽东为剑势的起始点,以河州为剑势的落脚点,划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巨大半弧,裹挟有一条水雾,以厌火祥。
  更有一气从遥远东南现世,剑气古意充沛至极。
  陆陆续续,总计九道剑气,各有千秋。
  吴家老冢主用了整整九十年时间寻得九剑,不用古剑本身对敌,只取其神意化为己用。
  老人的确挑了个好时候露面,在他赶赴河州之时,剑气就已经先后各自拔地而起。
  若是真有仙人能够坐在九天之上俯瞰人间,就可以看到九条剑气从大地之上的四面八方,殊途同归,归于徐凤年所站的位置。
  徐凤年始终站在原地,但是除了王生背着的紫檀剑匣藏剑和捆绑七剑,三辆马车上所有名剑都已经飞离车厢御敌。
  徐凤年身后百丈外,一大截驿路在炸雷声中撕裂得满目苍夷。
  徐凤年身侧高低不同的两处,一处相距七丈,一处相距六丈,又有二十余兵名剑没能进入北凉境内,就碎裂销毁。
  更有当空一气落下,一团齑粉洒落,只在徐凤年头顶四丈处。
  一道剑气比一道剑气愈发靠近徐凤年。
  咄咄逼人。
  杀机最重的睚眦剑意平掠撞来,以孤城剑为首的十二柄古剑与之玉石俱焚,但是斑驳杂乱的剑气已经激荡于徐凤年身前两丈。
  但紧随而来的一抹剑气却是气势最盛,仿佛那吞万物而不泻的凶兽貔貅。
  徐凤年摊出一手,招来一柄捣衣剑,两剑同归于尽,但徐凤年也后撤了一丈,可剑气却欺身而进了两丈。
  此时,老人还有两道剑气没有出手,一道是那衔尾画圈游走的椒图剑气,还有一道则是始终不曾现行的囚牛意气。
  老人显然已经对徐凤年近身一丈。
  而徐凤年已经几乎无剑可用,三辆马车藏剑,只余下一把剑仙陈青冥遗物子不语,以及一柄不明来历的古剑,剑身篆刻有拨弦两字。
  子不语悬停在徐凤年身后,手中持有那柄拨弦剑,一手握住剑柄,一手两指按在剑尖之上,将剑身压出一个圆弧。
  徐凤年同时卸去握剑和弹剑手势,并且默念道:“走。”
  拨弦剑旋转不停,一闪而逝,子不语亦是向身后飞去。
  与此同时,一场大战只走出一步的老人也终于开始前行。
  似乎就在耐心等待此时此刻。
  人至剑至。
  这本就是老人的第十剑。
  如果说九剑是老天爷的馈赠,老人活了将近百年,自己也练了一剑。
  老人瞬间就破开徐凤年的咫尺天涯的一丈距离。
  九柄压箱底的出袖飞剑,都被老冢主一身磅礴剑气弹开。
  两根手指,点在了徐凤年的眉心。
  但是徐凤年拳头也抵住了老人的心口。
  老人轻声道:“很好。”
  徐凤年缓缓收回拳头,有些不解。
  老人欣慰道:“到这个时候,你这孩子还能以命换命,是太姥爷输了。”
  徐凤年听到那个极为陌生的称呼,不知所措。
  老人摸了摸徐凤年的脑袋,神色慈祥,说道:“太姥爷不放心别的人站在这个地方,就只好自己来了,就当护送你一程。知道你这个孩子不会认我这个长辈,剑冢也的确对不住素丫头,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呐,你太姥爷也没办法,当初只能做那个恶人。”
  徐凤年嘴唇颤抖,只是仍然没有念出那三个字。
  老人也不以为意,缩回手,后退几步,仔细打量着这个重外孙,笑了笑,“家有家规,太姥爷不这么做,就没理由送你一份欠了好几年的及冠礼。”
  老人继续说道:“吴家曾经九剑破万骑,太姥爷自己练剑还凑合,当家不行,如今别说九剑,就是十九剑二十九也破不了北莽一万铁骑。”
  “徐骁这个孙女婿,你太姥爷一直不喜欢,谁让他武艺稀松,到现在还是觉得这兔崽子配不上素丫头。”
  似乎都是老人自说自话,徐凤年这个名义上的重外孙则一直沉默。
  老人开怀笑道:“能见到你,太姥爷很开心。”
  老人大概总算是看够了这个极有出息又极对胃口的重外孙,与晚辈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这个孩子的肩头,“别什么都一个人担着。”
  老人背对着那个始终没有喊自己一声太姥爷的倔强年轻人,渐行渐远。
  “以后有一天,会有百余人离开吴家剑冢,骑马负剑入北凉。”


第045章 新狼烟旧余晖
  大战过后,吕云长不情不愿跟着三人一起捡取那些名剑的残肢断骸,少年实在想不明白神仙师父都有这般家底了,咋还跟持家妇人般斤斤计较柴米油盐。王生不似吕云长没心没肺,捡剑捧剑之时多有哀容,吕云长是个瞧不起剑术的刀客,她则不同,亲眼见到几十把曾经名震江湖的神兵就此销毁,难免心有戚戚然。吕云长在将最后一捧断剑丢入车厢时,瞥见王生魂不守舍的模样,调笑一句跟娘们似的,就是牛高马大了些,一点都不水灵。王生一怒之下,就伸手握住了腰间鹅儿黄,刹那之间,剑气横生,不容小觑。胆大包天的吕云长丝毫不惧,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手心在大霜长刀刀柄上旋了一圈,眼神炙热,询问王生要不打一架,谁赢谁做神仙师父的大徒弟。王生脸色一变,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这对少年少女僵持不下,老谍子看不下去这等稚气的内讧,就要各打五十大板,好让两个小崽子知道轻重,不曾想年轻藩王非但没有劝和,反而火上浇油让他们就此立下三年后一战的誓约,生死自负。事后老谍子私下询问缘由,徐凤年笑道故意让他们两个孩子互为磨刀石,而且对于双方都不会藏私,会分别授予世上最上乘的剑术刀法,他也想看一看这刀剑之争的胜负。
  马车行至幽州边境,吕云长听闻别州都未曾听过的一阵急促马蹄声,单一却异常沉重,少年赶紧松开缰绳,跳到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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