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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害怕。
虽然威胁人的是钟言，他却在害怕耿乐。
这些年无数次帮过钟家的人，当年推波助澜让他妻离子散的人，却是因为他离开的妻子而为他工作，因为他的女儿而不再为他工作。
他钟言，曾经得到了最大的幸福却不懂得珍惜，才到了这样的下场。如今，他还有脸去找回那个妻子，不，曾经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吗？全世界都在告诉他，来不及了。失去了，便是永远的。
他却不知道，这份失去，在他夜不归宿的那一天就已经慢慢开始了。
有一天当你终于知道自己遗失了自己唯一的爱，你已经老了，而她也不再会回来。
颓然地放下想要打电话的手，钟言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面对这个自己应该熟悉的，装饰温暖的办公室突然感到异常的陌生——他在这里坐着工作了三十年，那个人离开了却依旧留下了她的气息陪伴着自己。
也许，我也该知足了吧。
钟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叫来了自己的秘书：“帮我联系报社的人，明天我要发表一个声明。”
有的事情，虽然不能弥补当年的过错，但是却不能不做。至少让他，为那个他伤害至此的女儿，挡去一点风雨吧。
这样，皑琦是不是能够好受一点？
下意识地看向天空，钟言抹了抹眼角，有一点微润的湿意。
耿乐挂了电话，看着电脑里的照片，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那是苏煖也好，许诺也好，都没有见过的叶珏。
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称呼她为谁。
胸前的名牌因为照相的距离太远而看不清楚，不过想来也不可能是和她有关的名字。照片里的女人穿着性感暴露的贴身短裙，将身体的曲线暴露无遗，浓重的烟熏妆在昏黄的灯光下带着丝丝魅惑。染着艳红的指甲的手拿着一根烟，酒红色的唇微微张开正在吐出一个淡淡的烟圈。她本并不是如此艳丽的女子，却将一头长发扎的高高的，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好像黑天鹅的皮囊下还有着白天鹅的纯洁一般。她的眸子被刘海挡住看不清，只有小巧的唇和被浓妆遮住的脸颊看得出一丝少女的圆润。脚上是一双满是闪片的金色细高跟，让个子小巧的她也显得高挑了起来。
她的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眼神却晦暗不明。不知道是在讽刺还是鄙夷着，这样的自己，和这样的世界。
那是十九岁的叶珏。
站在伦敦最乱的边缘地带的小酒吧门口，抽着烟，喝着酒，对着路过的色迷迷看着她的男人们媚眼如丝地浅浅微笑。
难以掩盖地诱惑者。
黑暗中的罂粟花。开得正是妖娆鲜艳。便是那时候的叶珏。
“我会销毁我这里的照片，可是，剩下的就真的只能靠你自己了呢。”毫不犹豫地删掉所有的照片，耿乐随手将电脑从房间窗户扔下去——但愿那些照这些照片的人，永远不要出现吧。
给那个女孩，一个平静的未来。
耿乐颓然地看着那面记载着他的“光辉岁月”的墙壁，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勇气去毁了自己幸苦完成的“作品”。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卧室倒下，沾到枕头的瞬间似乎就睡了过去。意识消失的瞬间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无愧于自己，才能睡个安稳觉呢。
谢谢你。
第九十二章
叶珏看到新闻是在耿乐的电话的第二天。
依旧照常去上班，打算习惯性地听到同事的冷言冷语的她意外地发现电梯里的人都意外地平静。没有人在聊天，安静得可怕。
而且，所有人的视线似乎都若有若无得飘向自己。
她莫名的一阵恐慌。这样的眼神，有点熟悉，她似乎有遇到过。没有恶意，没有讽刺，却也不是纯粹的善意。
这种感觉是……怜悯。
这些人，在可怜她！？
叶珏疑惑地看向设计部的一个设计师，对方却是慌张地避开了叶珏问询的目光。却只是加深了她的怀疑。
到底，在瞒着她什么事情！？
以至于到这个程度！？
离开电梯，叶珏径自走向苏煖的办公室。葛青才刚刚换好工作服坐到位置上，看到脸色不太好的叶珏，担心地问：“没事吧？”
“没事。”没有在葛青的眼中看到那丝可怜，叶珏微微松了一口气，“我想找一下苏总，他在吗？”
“哦，苏总……去接杨媛媛了，还没有到。”葛青看到叶珏若有所思的表情又下意识地补道，“你知道最近杨家的资金的问题，杨董事要求老板去的。”
“还有十分钟就到上班时间了，我就在这里等一等吧。”叶珏并没有意识到葛青的补充，只是随意地坐在了会客室外的等候区，也拒绝了葛青倒来的茶水。
无意识地摸出手机查看了一下，有一条许诺的信息，五分钟前发来的：J，不要在意那些目光。旁观者只相信他们看到的，却不知道事实。好好工作。我爱你。
叶珏有些不满地看着这条在自己刚刚下车之后许诺发的短信。
似乎他早就知道了嘛！那干嘛还隐瞒着自己呢！？
不过他大概也猜到了吧，自己一定会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定回来找苏煖。
所以才亡羊补牢地加上一句“我爱你”。
“N，没有诚意的示爱我不接受哦。”
“这世上我对谁都可以没有诚意，唯独你不可能。”
瘪了瘪嘴，放下手机。叶珏虽然不服气，却也没有想要和他计较下去的心了。
“我在等老板，不跟你说了。”
“提防色狼。”
叶珏的笑还没有彻底笑开，九点终于到了。她看到苏煖终于和杨媛媛踩着时间到了办公室，不得不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等着。
苏煖难得地选了医生浅棕色的休闲外套，衬衣也是亮色系的蓝色，下身竟然只是随随便便的牛仔裤和板鞋，看得叶珏是一愣，似乎觉得这一身打扮让这个一直沉着脸的冰块人难得地柔和了不少。虽然，他的表情依旧是冷淡如斯。
身后的杨媛媛一袭纯白色的洋装，头发被精心地做成了可爱的发髻，画着淡淡的妆却也不突兀，活脱脱的一副典型的千金大小姐的样子倒也和苏煖蛮相配。
看到两个人的打扮，都不像是来上班的啊。叶珏站起，稳稳地走向苏煖，看到他眼神里一闪而逝的惊艳和不安，有些不解。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地见过苏煖了。他的惊艳，不过是因为叶珏今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正式的工作装类型的衣服，而是宽大的蝙蝠袖衬衣和牛仔裤的休闲搭配——和自己很搭配。当然，出去脖子上那条奇怪的丝巾以外。
虽然也觉得她在手腕上围着许诺的领带不妥，但是见她一直也没有换过便也猜到了那不过是为了保护她的手腕而从别的丝巾之类的东西换过来的。可是这不过初秋的天气围着丝巾，多少是有点奇怪了。
“苏总，早上好。”叶珏礼貌地点点头。
“早，叶设计师。有事找我？”苏煖意外地笑了笑，让在场的三个女人都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这冰块融化是个什么意思。
“额，是的。”叶珏尴尬地咳了咳，想要缓解尴尬的环境，“苏总和……杨小姐准备去约会？穿的可真是搭配。”
杨媛媛咬了咬唇，似乎是鼓起了勇气才上前挽起了苏煖的胳膊：“是啊，昨天有点事情暖哥哥没能陪我所以今天补给我七夕！”
苏煖刚刚的笑脸瞬间沉了下去，抚开杨媛媛的手：“只是今天晚上要参加一个聚会，她是我的指定女伴。”
不是女友，只是女伴。不是自愿选的，只是指定的。
一句话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杨媛媛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回到自己的位置工作去了。她今天看到自己和苏煖穿的如此般配的时候高兴了好久，虽然晚上的聚会是父亲要求他必须陪自己去的，可是对她而言已经很好。这是机会，她就会好好抓住，谁都不让。
病痛渐渐退去的杨媛媛找回了些许斗志，看着叶珏和苏煖双双进入办公室的时候眸子却暗了几分。
可是，如果苏煖不放下那个女人……怎么办？
叶珏在苏煖的办公室里，第一次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有些感慨地说：“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你会成了我的老板呢？”
“是啊，那个时候光是能够继续读书，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哪里还会想得那么长远？”苏煖认可地说。
这大概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这样平声静气地说话。
没有冰冷的寒意地，两个人好像普通相识的人一般说这话。没有朋友的感觉，却也不再有彻底的墙壁阻隔。
“当年，你是公派留学的？”叶珏问。
“对。公派到法国。”
“可是你却拿了法国人的身份！”叶珏笑着说，看出了苏煖刚刚一闪而过的紧张。
他似乎还很介意，她在医院知道他法国人身份的时候大发脾气的样子。
“我那天，冲动了点，不要介意啊。”
“嗯，没关系。是我，屈服给现实了。比起只镀了层金回来的留学生，拿了身份的华裔身份有太多的好处。”
“你没有错。不过是利益，不过是现实，有谁不会屈服呢？”叶珏压下脑子里过去那些灰暗的画面，摇摇头安慰般地说，“你做的事情，是谁都会做的。在同样的情况下。”
“是……谁都会做，对自己有利的选择。”苏煖点点头，“所以，对于拿到要的利的我，开始需要另外的东西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双眼直直地看向叶珏，毫不掩饰其中的意思。
叶珏有些意外他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尴尬地躲开他的视线：“我以为你应该明白我之前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