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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等韩萧萧开始烧菜的时候,一把青菜下锅,发出一定分贝的声音,冷不丁听见凌轩又一句话:
“又炒青菜?”
“是啊。”
“怎么,没有心理不平衡吗?”
“什么?”
“人家有车呢。你在这里可要炒青菜哦。”
“……你有病啊!”
“配你这职校老师,算很了不得了哪。”
韩萧萧不再接他的茬。两颗滚烫的水珠渐在手背上,在消失后还是留下痛楚感。她缓慢揉一揉,看一边的菜又有些粘底,赶紧翻炒。
——特别纯洁美好不是么?
是的。特别纯洁美好。特别纯洁美好过。
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小心翼翼的碰啄,耳边过滤着空气暖燥的声,十九岁的男生,已经慢慢长出更清晰的轮廓,手心之间的力量会大得吓人一跳,曾经的青涩顽劣开始如数从眉心消失,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新面貌。那时他们躲在大学图书馆最后一排没有人会来访的“物理科研书籍”前,满窗的阳光从书架后露出高高低低不平稳的线,而韩萧萧就在这片影子中寻找到凌轩的头发,额头和耳朵的部分。
青蛙公主(5)
心里甜蜜的酸怅感突然排山倒海。
差不多要喜欢上他的全部了。原来没有想到,这个第一句话会是“你走光哦”的男生,会变成心里一块不可获缺的存在,从两人的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到十九岁,缓慢而不可抗拒地更改了自己内心的航道。
甚至看他为自己吃醋。尽管算得上是耍了小花样般地,摸出张纸一句句说着“你今天先看了张胖子一眼由和李瘦子说了四分钟的话,还对辅导老师笑了半天,随后又管王二麻子借了书,最后居然还和李翔这种人讨价还价!”语气严厉仿佛控诉。
“……李翔是谁?”前半段听得既好气又好笑,到最后一个名字又摸不着头脑。
“你连对方叫什么名都不清楚就这样乱搞!”男生横过眼,“我很怒!”
“谁啊……我根本不认识啊。”
“撒谎!你绝对认识。”
“没啊。”
“他在食堂工作。——是食堂的盛菜师傅。”
韩萧萧抄过手边的笔记本就砸了过去。两人最后笑作一团。是了,那个时候还和过去没有太大区别。想要的是临山面海的大房子,养很多狗和猫,做一对一起幸福到最后的老婆婆和老公公。而说着“你去做老婆婆吧,我是永远年轻的偶像派”的凌轩,十九岁的他,虽然学会抽烟,也偶尔露出两个三字经,却依然会是在图书馆后面温柔地说着“我很会吃醋哦,所以,和李翔也不行!”
'“请你亲吻我一下吧。只要亲吻了我。我就能变成公主了哦。”青蛙这样说道。而王子经不住它的苦苦哀求,终于答应了……于是……'
开完家长会到家,韩萧萧累得不想动,听见卫生间里有流水声,知道凌轩正在洗澡,就把自己像件衣服一样软软地扔到床上,没过多久,听见电脑上“滴滴”的声音,起初韩萧萧不想动,最后忍不住那声音持续个没完,便爬起来点开了OICQ中那个一直在跳动的小头像。
一连串的消息在眼前快速闪过,也许之前是捕捉到两个关键词的,但在尚且困惑的时候,最后一条消息里的“老公,什么时候再一起出来啊?”非常清晰地向呈现在眼前。
愚蠢到几乎不可能有第二个意思的话。
韩萧萧把对方发来的多条消息一个个看完,关闭。听见卫生间里的水声持续不停,在床边坐了一会,便走进厨房,开了冷水。很快的,听见里面霹出一声“你有病啊,想烫死我?!洗澡时别开龙头”。韩萧萧对里面说了声“忘了”,便把龙头关上。
视线一截截经过屋子里的每样东西。
窗外投来的夜光让屋角总显得模糊,韩萧萧的轻微近视便在那里失去了目标。当初屋子也算是两人一起布置的,说过将来要换更好更大的,可终究,怎么说,社会的过度现实让很多东西夭折了原本的初衷,变得越来越向不可控制的境地直驶而去。那些残存在心里的每一片每一隙的温暖,只能正式着目前的寒冷。
青蛙公主(6)
第二天,韩萧萧去上班时,凌轩仍然睡着,她摇着他的胳膊,对方才迷迷糊糊醒来:
“怎么?”
“你前天晚上去哪了,没回来。”
“问这个干什么?”挺不耐烦的,就要倒头睡。
“你告诉我啊。”
“去朋友家打游戏了。”
“男的?”
“废话。”说罢就甩开手,又扑进枕头。
韩萧萧看着他陷在床单下的侧脸,说一句:“……我今天会很晚回来,饭你自己想办法吧。”
没有回答。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没有什么胃口,所以早早地就离开了。韩萧萧又不知接下来该去哪里,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转。说是校园,也就是两幢教学楼,一个小操场而已,甚至不是塑胶跑道,操场中间也没有草。随后,远远地,她看见操场看台边挨着一起坐着的两个人影。眯眼,就能分别出是男生和女生。
烈日毫无防备地直接晒进她的瞳孔里。像是提醒了哪个破灭已久的伤口。光影的摩擦在脑袋中迅速扩大。
韩萧萧猛地快速地朝对方走去。在发现有老师来,立刻站起装作平常的男生和女生距离开一步,准备着向她抵赖。
在男生开口刚说“老师好”的时候,韩萧萧突然一把揪过对方的衣领,大声地呵斥着:
“你在干什么?!”
“老师……”一边的女生被吓得不知所措。韩萧萧又调转冲她:
“你有没有羞耻!?不干正经事,想干什么?!”
“叫父母来!”
“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喂。衣服领子太大。走光了哦。”
……“你视力不错嘛。”
在做什么。
为什么会像是从没存在过那样,一下子从十六岁跳跃到现在,中间的过渡去了哪里。那些曾经温暖自己、美丽自己,在青春中微笑向自己的人,平白消失去了哪里。为什么所有美好和浪漫的花朵,都像是进入了风暴纪后消失无踪,变成数十里沙砾。
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站在阳光下冲自己勾嘴微笑的少年,围绕在自己和他身边所有值得被期待的未来,为什么都在过后的时间中彻底丧失了它们当初的样子。
接受了王子的亲吻后,为什么不是青蛙变成公主。
而是公主变成了青蛙。
公主变成了青蛙。
春别(1)
文/七堇年
1999年冬天。我第一次和青淮出去旅行。
那年冬天的尾巴上我们停留在一个叫做铃溪的古镇。之所以得名铃溪,是源于环绕镇子的一条小河,因清澈湍急,流水声酷似银铃。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古镇可以有如此美妙的名字。
在铃溪的时候,我们每日中午都在古老的大戏院的天井里面坐着等着听戏。在一排排的矮条凳中,我们选择靠后的位置。安静地晒着中午令人生倦的太阳,等着戏班子的人马姗姗来迟。说不准什么时候戏班子开始表演,但是只要条凳上坐了十来个老人和孩子,他们就会开始唱戏。
远远地看着几个身着彩衣的戏子从阁楼上下来,穿过窄窄的廊梯径直走到后台。稍后便有铜锣银镲的声音响起,借着便是戏子们铿铿锵锵地跨过虎度门,吊着嗓子呀呀咿咿唱起来。
其实我从来没有听懂过他们在唱什么。我几次试图问清淮,唱词究竟讲的什么,但是我每次都发现,青淮早就靠在红棕色的柱梁上恹恹欲睡了。于是我也就不忍心打扰她。
她像是一只上了年纪的懒猫,和铃溪古镇上的那些慵懒的老人一起,边听戏边打瞌睡。孩子们的嬉笑声则无比遥远。一株腊梅散发着幽香,气味蕴绕在天井里,正如同腊梅树屈曲盘旋的虬枝。
我们在铃溪镇的一处只有三间客房的小旅栈里住了十五天。每日不过是在客栈的楼台上仰望古镇背后的铃溪山,中午听戏,下午在铃溪边徘徊,然后在晚饭之后伴着乍暖轻寒的夕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逛着呈十字交错的那两条小街。
温厚的日光已经把生命抚摸得非常柔顺。
那是1999年的事情。我们在同一所高中。在高一的寒假来临之前,同桌的青淮对我说,我们去铃溪怎么样。于是我就跟着她去了。我始终觉得,有些人对我来说,总是值得我一再相信并且跟随其上路。后来证明她的确是神奇的旅伴。我跟随她走过的路途,一直都是那么的美好。
当然,在学校里面的时候,她就显得庸淡得多了。和我坐在一起,上课常常会拿着课本看着看着就突然埋下头嘻嘻笑起来,或者将课本立起来挡着,然后把铅笔盒里面的笔拿出来一一修理。我知道,她从来没有听进去任何讲课。她一直都是生活在旅途和幻想中的孩子。起初我会一再提醒她听课,但是后来我觉得这样的提醒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徒劳的,索性也就不再做傻事。
我是这所寄宿高中里面的外地学生。每个周末,同学都咋咋呼呼地被父母接回家,而我总是等到教室空无一人之后,才整理好书包,然后独自走到校门口,在一个用自行车载着打口CD的小贩那里挑碟,有时候满载而归,有时候又什么都不买。总是不知不觉地,天色就变得那么的暗淡。我的书包里背着作业和题集,还有那些令人愉快的CD,慢慢地穿过空旷无人的操场,以及光线暗淡的教学楼走廊,听见自己清晰的足音一再地敲击着青春寂寞的鼓点,最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宿舍,在安静得令人心神不宁的宿舍里面独自泡一碗泡面,扭亮小台灯,然后塞着耳机,一边吃一边仔细翻阅从别人那里借来的电影杂志。如此稍作歇息之后,我就会收拾好饭盒,CD和杂志,然后从沉沉的书包里面拿出作业,在已经沉沉地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