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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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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饲养室,包袱刚打开,只听门外踢哩嗵隆一阵乱响,一帮子莽头大汉冲了进来。黑女 大抬头一看,吕连长带着民兵扭住张法师。片刻工夫便抄了现场,扬长而去。黑女大慌了手 脚,跟屁股追到大队部,不停地辩解。 
  季工作组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不要吵,再吵连你一起抓了。我早就对你说过,要学习 文件,提高思想觉悟,你不听,犯下今日这等大错。今黑要不是论你还要喂牲口,你也得来 受审。你以为咋?避尸(滚开)!明早来大队部报到,批斗大会上你得首先检查认罪。”黑 女大还要说话,吕连长示意民兵狗蛋,狗蛋上来啪啪两个耳巴子,抽得黑女大靠在门上不敢 言喘。 
  可怜那张法师,被这帮民兵连拉带推从饲养室到大队部,一路上拳脚相加肆意折磨,直 将一方能人之首,打得是神灵出窍,口鼻生烟。做法行头倾囊没收,搁在公社里多年,一遇 破除迷信的运动,便拿出来展览。此是后话。 
  却说水花拾掇完灶头,带着山山兴冲冲到饲养室,一进门,看灯亮着,窑里头牲口吃草 ,小马驹过来嗅她衣服,向她身上胡蹭。她看不见一人,这下慌了神,知道出事了。忙带娃 向大队部跑,半路碰上黑女大。老汉哭哭泣泣,嘴里一再说∶“不怨天不怨地,就怨我这人 ,老老的办事不小心,把张法师害下了。”水花急得泪花直冒,说∶“也该咋,你还不快叫 海堂商量对策。”黑女大说∶“说的是,我这就去。你也去,我嘴笨,说不了。”水花说∶ “那也快走。”说完,相伴一起到海堂家中。 
  进了海堂家院里,只见灯已熄灭,爬窗一听,里面神妖大喘,知海堂和婆娘在做那事。 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只得喊了,海堂里头应声。黑女大说∶“海堂啊,你快起来,大事瞎( 坏)了,张法师叫民兵抓了。”海堂道∶“咋日鬼的,我叫你悄悄地办,你不悄悄地办,单 怕人不晓得。四处张狂着乱说,如今弄下这事,我有啥法?”黑女大说∶“你快起来。”海 堂说∶“我起来能咋?事到如今,我起来也没法子了。”水花说∶“你起来,咱们也好想个 对策,托人给季工作组圆场一下,看是先把人放了咋的。”   
  《骚土》第十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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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堂说∶“水花姐,我听出是你的声音,你也来了。我着实对你说,事到如今我也没法 子。这也不是其他事,搁往常,姐你说话,随咋我都得听。”水花哭起来,边哭边说∶“人 家是为咱队上来的,现今你扔下不管了,这咋对得起人?日后跟人家再咋说?” 海堂答道∶ “水花姐,你甭伤心。哭不指事,容我来慢慢想主意。现在事头上,随咋说都难办,弄不好 越弄越瞎。” 
  黑女大说∶“弄好弄坏是做人的信义,咱得把心尽到。”婆娘里头也对海堂道∶“你也 起来,叫人进来说话。”海堂不从,反劝道∶“你们回去睡去,这事就是这相。牵连的人越 多,张法师越没好受的。你们听我的话没错,快回去睡去,明儿个再说。”黑女大和水花听 口气是实在不行了,这才木怜怜(怔怔)地走出来。 
  路口站住。山山说∶“妈,快回吧,我冷得很。”水花气正说是没出处,便骂山山道∶ “叫你甭来甭来,你硬要来。冻死活该!”黑女大说∶“甭训娃,怪娃的啥事?天阴得重了 ,怕是要下雪了。”山山仰面不言声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谈起季工作组和富堂家是亲戚一事。商妥明日到富堂家说情,说完分 手。水花这一夜好不难肠,一夜胡梦颠倒,没睡实在。心里老想着明日到富堂家的事情。再 说了,自己以往和富堂婆娘针针甚是不合,两人见面,就生眉冷眼地认理。如今有求于她, 又不知话该咋说。 
  却说这天夜里,大害送走朝奉等人,已是下半夜三点来钟。步行一天的路,这时方觉着 一身的困倦,也不说依照矿上的习惯洗脸洗脚,被子拉开便睡了。这一夜魂随故里,睡得是 十分实在。快到天亮,只觉得一女人推门进窑,他赶忙迎上去,让到炕头坐好。先是辨认几 番,自道想不起来。再细看,却像是自家的亲妈。嗨,说像便越发是了。他心头一酸,即要 把那多年的痛苦哭将出来。妈向他摆摆手,似乎在对他说∶“甭哭甭哭,你哭出声,你妈便 走了。”他强忍住,只见妈携着他手,出了院子,走啊走,走到村头的大墚上停住,满面怜 惜地看着他,说出四句谶语。你道咋说? 
  河旁羞羞草,路旁碗碗花; 
  生人莫赀米,天晚自还家。 
  说完,抬手在他额顶摆了三摆,像画一个连笔的米字,然后推他一把,他一跌,滑到虚 处,身子闪空,一惊呼,醒过来。 
  这时候天色微明。他点了灯,睁眼想了半日。看着这幼时便无比熟悉的老窑洞,睹物思 情,念母更甚。在矿上也是,但凡遇到难处,他便想到母亲。想到母亲的坟头痛哭一场,解 解心头闷气。如今回来,去给母亲坟上烧纸,自然是头等大事。 
  想到这里,穿起衣服,正说下炕,门嘎吱一声开了,是哑哑开门进来。他说哑哑∶“这 么早就起来了?”哑哑没听见,走向灶头,从锅里端出一大碗玉米糊汤,搁在炕台上,又拿 起一双筷子,用手捋了几下。大害忙扬手止住,笑着说她∶“甭动,看你手脏的。”说着, 取过自己的毛巾,仔细擦过筷子,还问哑哑一句∶“你吃过了?” 哑哑瞪着大眼看了他, 不言语,低头只顾用抹布擦锅台。 
  大害心想:这娃是有点问题。想他离村时,哑哑还是个六七岁的碎娃,稠鼻涕吊着,一 天三番,被她的妈打得哭。当时心里还想,这娃总有一日被这家人折磨死哩,没想到现已长 成大女子了。 
  吃着想着,糊汤已是喝光。搁下碗,那哑哑便拾了过去。他下炕扒上鞋,打开窑门一看 ,只见门前的草已被掩住,天地间一片雪白,心头一亮,说道∶“嘿嘿,好家伙,一场大雪 。” 
  大害自小就这相,每遇下雪,他便像是中魔一般,高兴得胡蹦乱跳,不晓该咋。哑哑看 他惊喜的样子,也紧随着到窑门前,朝外探看,并无来人,心头还有点奇,想不出这位在外 工作多年的大害哥为啥这相。大害回头问哑哑∶“咱士杰叔的杂货铺还办着没?”哑哑会意 ,点点头。大害说∶“那就好,我去买点点心,给妈上坟去,你出来给咱把门锁上。”说着 指了指门锁。那哑哑又是点头,一双眼睛被雪光映得好亮好亮。 
  大害出了门,走到村中间立住。老杂货铺还是那几十年没变的老样子。他敲了下窗子, 刘四贵探出头来。俩人是幼时的朋友,一见面自然是喜出望外,高兴得不得了。刘四贵急忙 说是要打开门来说话。大害说∶“甭急甭急,等我给妈烧纸回来,咱们再谝不迟。”刘四贵 道∶“说的是。你都要些啥东西?” 大害说∶“买包点心、香和烧纸。”刘四贵说∶“能 成。”说着取过几样东西。大害看那饼干已遭虫咬,便问∶“这饼干咋是这样?”四贵说∶ “放了两三年了,没人买,一直搁着。”大害说∶“这点心我不要了,另换点啥。”四贵问 :“换点啥?”大害问∶“有洋糖没有?”四贵说∶“还有一些。”大害说∶“称上半斤。 ”四贵称好,用报纸包了。大害接过,递两块钱进去。四贵低头劈里啪啦拨了几下盘子,说 ∶“两块两毛三。”大害说∶“咋这贵?”四贵说∶“主要是香贵。这年头破除迷信,人都 不造这东西了,进货不容易得很哩。”大害补足钱,这方夹着东西,朝村北大上走去。 
  太阳高升起来。一路风光,十分壮美。大害绕过几道山,爬过几面斜坡,到自家地头 看,只见已是平平一片,辨认了半天,才发现妈的小坟堆。想是多年的人踏雨浇,已不是当 年的相势了,日后还得来再添土整修。想着便就雪地跪了下去。哭妈的眼泪,这阵子却奇怪 的没了。静默了片时,取了洋火点着香,插上坟头,磕了几个头,嘴上说∶“妈啊,我看你 来了。”说着,铺开报纸,拨拉下水果糖,对妈道∶“你吃洋糖。”又点着了烧纸,一张张 地递向火苗,心里念道:不知妈在这坟堆里头觉着没有。半日工夫,烧完纸,又磕几个头, 立起看那糖块儿,思谋着妈或许吃不了,怕是被旁人吃了。想到这,又跪下剥了几块埋到雪 下面,其余包好揣到怀里,这方转身欲走。一抬头,又看见哑哑在峁上站着看着他。他扬手 喊∶“你来做啥?”哑哑不动势。他一笑,自言自语道∶“真是问哑巴哩。”说着便离开妈 坟,朝回走去。   
  《骚土》第十章(4)   
  立刻注册新浪免费邮箱,激活1G空间哑哑走了过来,他摸出几块糖,看哑哑走近,说∶“给你吃洋糖。”哑哑摇头不接。他 催道∶“快接着。”哑哑接住,随在他身后回村。到村头,大害听见哑哑在背后呸呸不停地 吐,转身看,只见哑哑竟将糖囫囵着放进嘴里,糖吃了,纸嚼成碎烂不化,所以要吐。 这 女子看来长这么大还没吃过洋糖! 
  他笑了笑,道∶“看你这女子憨的,把纸剥了再吃不成!”哑哑大概嫌大害说她憨,生气地拨拉辫子一甩,将手里几块又塞给他,扭着屁股跑了。大害拿着糖,朝她背后说∶“这 女子咋这犟! ”说着穿过村子,一路上和人打招呼,要人去他家谝闲。 
  回到家中,只见院子里头都是脚印,踩踏得草蒿显露,一派零乱。心想:乡亲们对自己 的亲热,竟是有真没假。正欲开门,只见铁锁把着。回过头,又见朝奉拿着大铁钥匙,笑眯 眯走来。边笑边开门,说∶“来寻你的人多啦,叶支书和几个大队干部也来了。你这是贵人 回乡,惊动四邻。”大害听了这话,得意地大笑起来。   
  《骚土》第十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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