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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泣曰 :“他人杀死他妻子,我哪里去讨头来还他?”邵府尊曰:“你不招认,叫将夹棍夹起来!”廿五死也不认。邵府尊曰:“且将监候再问。”
到了一载,适杨大巡委郭四府清理刑狱,方廷乃置酒邀施明饮曰 :“我儿与尔平素相好,决不忍害你令政!今你令政死者不能复生,不如择个上等的女子,我出礼银与你续弦,你去府中递一息状,放我儿子出来也罢 !”施明应允,果到府递息状。适郭爷到堂,传众囚去审 。“见施明息辞,遂不许息,乃曰:“人命至重,何可容息?我当为尔鞫问明白!”即发牌拘其邻右问曰 :“妇人平生不与人通情,独许廿五买奸,则杀之者必廿五也,定拟填命 !”即将廿五重打三十收监。随差皂隶周泮曰 :“尔去街上密访,看有谁人说廿五死罪冤枉,即拘来见我。”周泮上街去,见人人皆云:“此妇被杀不明,又失去了头,若谓非廿五杀他,彼夜又无他人,着实可疑可怪 。”甘燃有一徒弟问曰 :“廿五问成死罪,不知当否?”甘燃喝曰 :“莫管闲事,只管做你的漆,世上屈了多少人?”周泮听得甘燃骂徒弟,即把甘燃拿见郭爷。郭爷遂命周泮取重夹棍过来,将甘燃夹起,大骂曰 :“施明妻子分明是你强奸不从,杀伤其命,砍去其头,你好从实招来 !”甘燃硬受其刑,口叫平白冤枉。郭爷曰 :“方廿五不合买奸,我故打他三十,岂真问他填命?你 今快把妇人头交出。不然活活夹死你 !”甘燃情知理亏,又受刑不过,只得招曰 :“委实当初是我见她倚门待人,我不合持刀赶去调奸不从,因此杀了。其头彼时挂在叶乾铺上,后不知丢了何处。”
郭爷即差周泮,拘得叶乾来审曰 :“去年七月十九夜,甘燃杀死施明妻子,将头挂在你的铺上,你埋在何处,从实说来,好问甘燃死罪 。”叶乾见说甘燃杀人,与己无干,一时忘记自己谋死方澜,尸首亦丢在古井,遂直应曰 :“当日清晨,见一妇人头吊着铺上,恐有祸患,悄悄丢在后园古井 。”郭爷遂差仵作下井取头。不想先取一副头骨,后取一副全尸,一齐回报郭爷。郭爷见了,先验施明妻头明白,后问叶乾曰 :“此全尸必定是尔谋杀的。果是何州、何府人氏?何年、何月、何日下手?一一招来,免受刑法 !”叶乾心亏,晓得冤债来到,便一直招认曰 :“前年三月间,开化缎客方澜,黑夜挑两担罗缎到我店中,当时不合将他谋杀,弃尸古井。”廿五听说,大哭曰:“方澜是小的至亲叔子,拿我父本银二百余两出贩罗缎,不知死在何处,今日方知明白。”廿五磕头谢郭爷日:“因究江氏之死,得见叔父之尸;江氏之冤得明,叔父之仇亦报。固是天理昭彰,实谢老爷神明 !”郭爷遂将甘燃、叶乾各打四十,上了长板,秋后处决。叶乾家财追给方廿五变卖,甘燃家财追给施明娶妻。廿五不合将银买奸,误伤人命,减一等罚谷五十石入官。余皆免究。判曰:色、财人所同欲 ,一贪便坏法绳。故财示苟得之戒,而色谨非礼之求。今叶乾财利迷心,凶狠存性。瞰客人方澜夜至无人,见其罗缎价重,遂行毒酒,缢死其身,遗尸古井 。情发于江氏之头,实天理之不容昧也。斩罪奚疑?
甘燃身为漆匠,不思色非己者休淫,乃于暮夜妄思江氏之 容,持刀挟奸 。恨其不从,即砍其头,而置之叶乾之门。
此盖欲贻祸报私仇,而思逃己实罪也。如此枭恶强奸固不可赦,而杀命犹当重刑。方廿五不合买奸伤人之命,施明不合卖奸以致妻之亡,各宜杖惩供罪。
郭公案
鳄渚究陈起谋命
潮州府东门巷有一宦家姓陈人家,世代仕宦,子弟皆膏粱纨绔,不谙世事 ,故后其家零替,而骄奢武纵之风不能顿革,专一结交四方游籍、枪棒戏术之辈,饮酒宿娼,走马射箭,赌博围棋,无所不为。
时有陈伟,乃陈白沙之嫡孙,闻得家中子弟俱不守先人规矩,败坏门风,一日遇祠堂祭祖,合族皆在,遂叫众少辈向前责之曰 :“我家世代非寻常阀阅,皆祖德父功,刻苦之所延留以裕后昆者也。为宜尔辈世守其清规,庶几光前裕后。近访尔辈今日皆结交无籍,放辟邪侈,无所不为。白沙公当日怎么操修,方得个配享成此令名!今日尔们这等无耻,为宜速改前非,方是我陈氏子孙!倘再稔恶不悛,小则祠堂重治,大则送官不赦 !”众子弟闻言,一齐跪下禀曰:“不肖,一时为邪人所惑,遂成此不讳之名以激怒宗长 。今既洞闻法训,敢不毅然更新。
但吾辈之所为皆此守祠家人陈春之子陈起、陈趋之所导引,望宗长亦要训治他一番。”陈伟曰:“尔等且去,我言不再,无为说而不绎,从而不改 。”陈氏诸子弟得伟之训,皆改恶从善去了。
陈伟复叫陈起、陈趋过来,大骂曰 :“你本仆隶下人,我着尔父在此看守祠堂,穿衣食租无所事事,亦尽够了。怎么勾引无籍、卖药教头,哄弄我家诸子弟习此异端,恣酒撒泼,无所不为,是何道理?”叫取粗板过来,每人重责二十,以戒将来。两人受打皆曰 :“此俱众大叔之所好为,小人怎么谏阻得他住?”陈伟曰:“你还争辩,活活打死你这奴才!”喝之令退。 自后陈趋奋然改行,便为良仆。只有陈起不悛,背地怨怒陈伟,说道 :“世间海阔天高 ,哪里安我不得?只你陈家有些饭吃、有些衣穿?我有这等勇力,这等武艺,还要做些事业未定!岂肯甘心为人仆乎 ?”即飘然出门,欲往大帽山塞去结党造反。
去心如箭,不觉忘记带了盘缠,行了半日之路,手软脚倦,腹中饥馁,不能前进。
行至秦岭,坐在路旁歇息。忽见一卖糕者,亦潮州东门外人,叫做郑明,来至身边。陈起遂把饥饿苦情告诉他一遍。郑明念其同处,遂取数片糕与他充饥。起再三拜谢活命之恩。郑明曰 :“此是什么大事,穷途逆旅,同行同命,我身上尚有几两碎银,还供得你两日。你且随我作伴,早晚供给吃我的。若他日或有相会,你休忘我便是 。”起深感谢,相将行至秦岭下一蔡姓酒店,同时歇宿。郑明又买酒同吃,现出碎银三两在前。
起心便思量:“此去大帽山尚有半月路程,无盘缠怎么去得?”
遂对明曰 :“今日承兄厚意,谢不能尽。但我去赣州有半月路程,尊兄碎银肯把几钱借我做盘缠何如?”郑明曰 :“小弟只有两方银子,要作本钱,不敢奉命 。”陈起见其不肯 ,笑曰:“我是戏言,得食足矣!何敢过望?”遂同睡到半夜后,郑明起来做饭,饭熟呼起同食,食毕同行,天尚未晓,两人缓缓而行。乃相将行到鳄渚,深不可测,起便动不良之心,即将郑明推下水中 ,登时淹死于渚内,乃打开糕担,内取出碎银三两,弃其糕担,一直走了。走至前途十里,天还未亮,有一韩文公庙庭,起入内少歇片时,日光渐出。起举目一看,只见庙前池中,恍若郑明在水中挣命,心下十分着惊,向前一看,寂无动静,遂取地下土块,书于庙中粉壁上曰:我因家主赶,吃你饭数碗。
今日你下水,盘缠借三两。 书罢于壁,遂行至庙庭,走到蓝关十里铺酒店歇息。此时,郭爷正在程乡查盘海舡,回来亦行到韩文公庙边,忽然风雨大作,不能前进,乃止于庙中躲雨。散步而行,忽见壁上有此四句诗。郭爷心中疑曰 :“此字却是方才写的,点画明白,人去想亦未远。必有奸谋 。”欲究地方 ,又值天晚旷野并无人迹。
郭爷看雨止了欲行,众人役皆禀曰 :“天黑无光,不如明日早行 。”乃宿于庙。是日,郑明之弟郑诚,自乡卖糕而归。路闻鳄渚有卖糕者被谋死,连忙奔到渚边,果见哥哥糕担丢在那里,即放声大哭曰 :“此我哥糕担也。奈何被人谋死,连尸也不见了?”遂赶至前面 ,要往府中去告。只见郭爷正在庙中起马,遂写状赴庙中告曰:告状人郑诚,系海阳东隅人。告为剿贼捞尸事。兄郑明卖糕度活,攒银数两在身,资赡糖本。本月初七,担糕行至鳄渚,突被恶贼谋杀。尸骸不见,财本一空,止遗糕担,现在道旁作证。窃思路当要津,白昼杀人,地方大变。
恳天殄贼究尸,生死衔恩。上告。
郭爷看了状词 ,乃曰 :“此正是壁上题诗的人谋死你兄。
其尸必在渚中。”即差步兵尹祚、陆加,去拿鳄渚两党里来究。
渚东党里王化曰:“谋人在渚西,与我渚东无干。那边是大路。”
渚西党里翁杰被步兵拿住,不得不到官来辩,乃具词诉曰:诉状人翁杰,系海阳八都人,诉为分豁事。身充党里,遵守明文,乡户各守法度,寂无反人容隐地方,咸称道不拾遗。今本月初七清晨,鳄渚路旁,遗有糕担,绝无人踪。
郑诚便认是伊兄故物,捏告爷台。大路往过来续,剧贼胡容肆恶?执存物,究遗尸,焉知别处谋死?青天电烛,苦情哀诉。
郭爷一见翁杰诉词,遂大骂曰 :“尔为渚西党里,倘有谋 人贼情,地方即当救护迫赶。今乃袖手旁观,玩法不理,又不告官星明。纵非知情,亦难容恕 !”翁杰曰 :“小人住居离渚三里,即有谋害,路远亦不闻声。今早正欲来诉,已蒙爷台拘提。小人实不知情,望乞爷爷恩宥。”郑诚曰:“谋兄贼人实在渚西,只是党里容隐,不肯吐出真情 。”郭爷乃取夹棍,把翁杰夹起。翁杰哭曰 :“小的地方本是无贼,安敢妄报有贼,害人性命?即杀死小的,亦只枉屈。”郭爷曰:“尔兄往来常宿哪里?”郑诚曰 :“小的哥子常宿秦岭下蔡家酒店。此去只隔十五里田地 。”郭爷即差尹祚前去蔡家酒店,拿得蔡清来到。郭爷曰 :“初六晚,什么人在你店中安歇?”蔡清曰 :“一个是卖糕的郑明,小的相熟;还有一个同伙,小的只当是亲眷,一夜同时饮酒 ,五更吃饭同行 。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