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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留守女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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哽咽。 

  洗了把脸,我故作轻松地走向阿莲。阿莲站起身来问我,化验结果出来了?我说,出来了,没有什么事情。阿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绽放出笑容。 

  我们又回到门诊楼,为了隐瞒她,我找了个借口让她带着娜娜呆在诊室外,我一走进去就带上房门。老医生看了看化验结果说,白血病。 

  我呆呆地坐着,心冷如冰。我很早就知道这种残酷的疾病,这种无可救药的疾病。还在很小的时候,有一部日本的电视连续剧《血疑》在上演,那个名叫幸子的女孩就患有这种疾病,在她死亡的那一刻,她坐在铺满鲜花的船上,静静地,静静地一个人驶向浩淼的大海……那个异常凄美的结局曾让少年的我一次次泪流满面,幸子的扮演者山口百惠也成为了我少年时代的崇拜偶像。我没有想到,今天,美丽可爱的娜娜也患上了这种可怕的疾病。 

  老医生问,你们今天住院吗? 

  我问,白血病能够治愈吗? 

  老医生说,发现早就可以治愈的,我可以介绍你们去一家医院,那家医院设施和水平都是一流的。你们今天住院吗? 

  我问,治疗痊愈大概需要多少钱? 

  老医生说,大概100万。当然不是让你一下子就掏100万,先交一部分钱够住院就行了。今天住院吗? 

  我说,我们要准备一下。我站起身来,老医生很热情地送我出门,拍着我的肩膀说,如果住院就找他,他会找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药。 

  走出门诊楼,我对阿莲说,医生让我明天再来,你和娜娜就没有必要来了。我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搪塞,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阿莲这个残忍的病情。 

  老天爷?老天爷你在哪里?你长眼睛吗?你有良心吗?你为什么要让娜娜患这种病?她们母女已经够苦了,你为什么还要给她们降临灾难? 

  我一直想不通娜娜为什么会得白血病,我后来查找了许多资料,又一点一点地询问阿莲,才知道了罪魁祸首竟是她们家的豪华装修。 

  阿莲说,福州的那套房子装修时,她已经快要临产。房子被丹麦的两位艺术家装修好后,生产完毕的她就和襁褓中的娜娜一起搬进了油漆味四溢的新房屋。那时正是冬天,为了让那种刺鼻的气味排泄出去,她夜晚不得不把窗户打开。。 

  后来,在娜娜住院时,隔壁也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在治疗,她患的是和娜娜一样的白血病。在和她父母的攀谈中得知,他们家半年前购买了新房并装修完毕。我联系了环保部门的专业技术人员去他们家检测化验,结果让人惊恐不已。时隔半年,他们家空气中的甲醛和苯还远远超标,而甲醛和苯正是制造白血病的元凶。 

  和阿莲从医院回来的那天下午,我要了经常来她家的那个穿着很性感的女子的电话号码,因为我曾听阿莲说,那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阿莲说,她的名字叫芳婷。 

  芳婷也曾经是一位留守女人,她送老公去美国后,就开始找工作,她每天兼职两份工作,辛辛苦苦地还完了老公出国所借贷的外债,日日夜夜地盼望着老公回来夫妻团聚。三年后,腰缠万贯的老公回来了,却过起了挥霍无度的糜烂日子,包情人嫖娼妓买六合彩,日日脚不沾家。更可怕的是,他们夫妻关系越来越紧张,芳婷苦口婆心地规劝丈夫回心转意,换来的却是丈夫挥动的老拳。最后,他们离婚了。芳婷什么也没有带,只带着满身心的伤痕,就这样走出了那个豪华而阴冷的家。 

  阿莲说,芳婷现在在做医药代理。 

  在一家茶馆里,我和芳婷面对面坐着,我说了娜娜的病情,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阿莲。 

  芳婷沉默了,我看见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滚落。她说,一定要让她知道,她迟早都会知道的。 

  她说,让她来告诉阿莲。还要通知阿莲的老公,让他赶快从日本回来。 

  阿莲的老公叫陈林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后来,芳婷告诉我说,她是当天夜晚告诉阿莲的。阿莲知道这个消息时,很平静很平静,一滴眼泪也没有流。阿莲一根接一根地很凶猛地抽烟,脸色铁青。芳婷陪着阿莲直到天亮。整个夜晚,阿莲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坐在地板上。天亮时分,她很努力地想站起身,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鲜血像艳丽的花瓣落在地板上。阿莲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芳婷吓坏了,她手忙脚乱地搀扶起阿莲,一声一声急切地喊着她的名字。阿莲睁开眼睛,坐起身,突然哭出声来,她说,为什么老天对我这么不公? 

  芳婷说,她替阿莲给陈林峰打了电话,远在日本的陈林峰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他说,他很忙。 

  第二天,阿莲取出了家中所有的存款,和我们一起来到了福州医院。 

  后来,娜娜就在福州总院住院治疗。她再也没有返回学校。 

  那年的整个春天和夏天,阿莲和娜娜都是在医院度过的。 

  阿莲所有的存款只有10万元,在娜娜住院治疗的第一个月,10万元就全部送进了医院。然后,她托别人卖掉了福州和福清的房子,由于急着出手,所以卖价都非常低廉。 

  那些日子里,钱像积雪融化一样,很快地就变成水流走。那些维持生命的昂贵的药品,带着微薄的希望,注入娜娜的体内,与恐怖的死神抗争。阿莲每天要花费数千元。 


二十八  像白血病这样的疾病,一个富贵的家庭也难以承担巨额的医疗费用,更何况一个普通的家庭。 

  我经常会去医院看望娜娜,一向很活泼的娜娜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一个布娃娃。她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睛里有一种孩子不应拥有的忧伤。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患有什么病,也许知道了也不会明白这种疾病的严重。在那些日子里,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上学啊? 

  有一次,医生在为她做骨穿刺手术时,她看着床边流泪的阿莲,居然安慰说,妈妈,不痛的,很快就好了。她的身上有着一般孩子所没有的坚强。每次医生在为她挂吊针时,她疼得眼泪汪汪,但是从来没有哭过一声。 

  阿莲说,上天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女儿,现在为什么又要把她带走?  

  夏天来临了,由于不断地化疗,娜娜身体变得越来越胖,头发也全部脱落了。她所有的衣服都穿不上,为了节省每一分钱,阿莲没有给她买衣服,每天只是用浴巾包裹着病床上的她。我买了新衣服送给娜娜,娜娜接过衣服抱在怀中很开心地笑了,她说,这么漂亮的衣服,留着我上学时穿吧。我现在在病床上用不着。说得我们都留下了眼泪。孩子不知道,她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迈进校门了。 

  我们每天都抱着一线希望,我们同心协力,我们拿出全部的勇气来同病魔作战,我们幻想着会有奇迹发生,会挫退病魔,把娜娜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从病魔手中夺回来。 

  连续几个月里,阿莲从来没有离开过病房一步,她变得形容枯槁,瘦骨嶙峋。有一天晚上,她靠在我的肩头说,我快要支持不住了,我快要不行了。我好累好累啊,从身体到心灵,都极度疲惫。我轻抚着她的腰背,安慰着她,一转头,突然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医生说,治疗这种病,需要三个疗程,然而,五个月后,第二个疗程尚未结束,阿莲已经囊空如洗。她的存款,朋友们的捐助和借款,还有出售两套房子的钱,全部送到了医院里。娜娜仍然生命垂危。 

  娜娜出院是在初秋的一个黄昏,那天刮着很大的风。天气预报说,本年度最大的一场台风要来了。大街小巷都张贴着鲜红色的告示,上面写着关紧门窗提早回家等等注意事项。大街上行人稀少,少有的几个行人也都步履匆匆。树叶纸屑和塑料袋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风吹打在脸上,有一种冷冷的硬硬的痛。 

  阿莲再也无法支付每日昂贵的医药费,她已经囊空如洗一无所有,她唯一拥有的,就是患病的娜娜。她背着一个布挎包,挎包里是她所有的家当。几件衣服,她的和娜娜的,还有娜娜的课本。我抱着娜娜,她在我的身后默默地走着。 

  娜娜安静地伏在我的怀中,似乎很累很累,她望着已经陌生了的街道,眼光柔软无力。没有钱,娜娜被迫出院。疗程尚未结束。 

  我带着阿莲和娜娜回到我租住的单元房里,曾经生活在富裕与奢华中的她们已经无家可归。不知道娜娜的生命是否能够得以延续,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不知道这种无家可归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许多天后,我还能记得那夜的台风。那夜,台风登陆福州。天地间一片灰暗,只有呼啸的风怒吼着从一条条街道里,从一幢幢楼房间,从一棵棵树梢上掠过,它像一个疯狂的巨人,对着阻挡它的任何东西拳打脚踢,咆哮不已。它把楼顶上的广告牌一脚踢到地上,把一路经过的树枝都扯断,把那些低矮的房屋一脚蹬翻。它跌跌撞撞地一头碰在高耸的大楼上,痛苦地嘶声叫喊,它抱着高楼使劲摇撼,想让它们化为齑粉,然而无法达到目的,它就老羞成怒,把每一家窗户的玻璃都砸碎。然后,余怒未消的它继续在福州的街道上游荡,步履踉跄,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破坏着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 

  风力刚刚减弱,暴雨紧跟着就来了。先是一颗一颗,急速地从天而降,凶狠地砸着地面和楼顶,砸出一片爆豆般的声音。接着,雨点密集,像千军万马纷至沓来,像山洪暴发奔泻而下,像天崩地裂势不可挡。锯齿般的闪电劈开了黑沉沉的天空,将高楼和天宇连为一体,照亮了窗外惨白的雨帘,照亮了在风雨中痛苦挣扎的树木。闪电过后是雷霆万钧,雷声在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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