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抹擦,渐渐散了身上的热气。也幸亏胡大套出身武学世家,晓得些推拿之术,硬将花五魁从
阎罗殿拉回了人间。
花五魁吐了一脸盆绿绿的苦胆水,眼里的血丝丝褪了大半。
翠蛾看着花五魁半人半鬼的可怜样样,不管不顾地在地洞里哭嚎起来。
人们虽没有直接怪罪翠蛾,也不晓得她和花五魁的事体,但是从冷冷的眼神里看出,他
们恨她把花五魁折腾个半死,就连平时对她亲近的花瓣儿也是一脸怒气,刚才秀池把碗递到
她手里的辰景,脸上更是老大的不情愿。
翠蛾觉得孤单,这一天两宿,除了白玉莲,谁也不搭理她。她不敢明着伺候花五魁,只
能帮着胡大套和秀池打个下手。其实,她心里恨不得一把搂了他,一动不动地肉贴着肉,哪
怕不能治好他的病,哪怕在他死后也闭了眼归去西天。
翠蛾晓得今天散了以后,不能总去薄荷巷看他,更不敢妄想让他到草场胡同静养。在人
们眼里,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她即便想说这句话,可是咋出口哩?
她心里憋胀委屈,嗓子眼儿哽了两哽,豆大的泪珠子掉到碗里。
人们喝完蛋花汤,把碗撂在风箱上,谁也没有多看她一眼的闲情。
翠蛾晓得喝完就得离开,所以一直未动。她怕别人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咬牙把满满一
碗蛋花汤放在空碗旁边,右手抬起来的辰景,假装拢额上的碎发,顺便把眼泪悄悄擦了,转
身进到里屋。
花五魁并不记得在河里的事体,脸色好了许多,眼神还是浑浊,此刻正木头样样地坐在
炕上,半张了嘴等白玉莲用瓷勺喂汤,对翠蛾的出现漠然不见。
翠蛾心里一疼,不晓得往哪儿看,盯了白玉莲手里的瓷勺说:〃姐夫,谢谢你收留俺,老
天保佑你,好好养着,俺……俺走咧!〃
说完,扭头拎了两个包袱往外就走。
胡大套、花瓣儿和芒种都在院里站着,看她红了眼睛出来,没人说句挽留的话。
秀池往猪圈里泼完刷锅水回来,正好和翠蛾打成照面,看着她的样样冷冷地说:〃咋?你
还屈咧?恨没当成扫帚星,没把俺兄弟害死,是不?〃
翠蛾觉得没理,不敢硬回顶,心里揪扯着深深浅浅地迈了步子走出胡家院门,等来到铁
狮子胡同口,薄薄的嘴唇早咬得快要裂缝。
在屋里,她没顾上看花五魁的眼神,没顾上听花五魁是否说了话,甚至还不晓得他能否
听见。可是,她耳朵底子里却一遍遍鸣响着自己那句藏裹了委屈的话,尽管她说得平静,可
还是指望花五魁能咂出里面的苦滋味。
太阳只升出半块脸,天上的浮云们跑散了,天光一片红黄。
翠蛾胳膊上挎了两个包袱,歪歪趔趔走在街上,东边天上的景致猛让她想起那天河里的
惨状。她忽然觉得越走离花五魁越远,备不住这辈子再也不能相见,仿佛有啥东西愣把他从
她腔子里掏拽,不由悲从中来。
翠蛾心里疼得空空荡荡,越念想临走的辰景那句话,越觉得真成了两个人生生死死的诀
别,一个控制不住,〃哇〃地哭嚎出来。
翠蛾的动静好大,把愣怔了一天两宿的街筒子吓了一跳。
3
这一仗还是晋军赢了,奉军在城北的唐河套里撂下三百多条人命,一溜烟南下到了百里
以外的石门。
一个团的晋军驻扎在县知事的衙门里,除了大街小巷站着队巡逻的兵,没有一个人敢私
自到闭了门户的百姓家抢刮。
逃难回来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拥向城里,看见房舍家院没少一草一木,不由惊讶地欢喜起
来,于是,盛传了晋军战胜的种种可能。
有人说晋军行的是天道,奉军刚趁天黑包抄的辰景,神灵便让晋军往西退了十里。奉军
没头没脑一路追来,等全部暴露在唐河北岸的野地里,晋军突然神兵天降,吓得奉军没开一
枪便抱头鼠窜,溃不成军。那人说得邪乎,怕人不相信,跺了脚说亲眼验过奉军的伤口,枪
子打的都是后脑勺和屁股蛋。
胡大套宁肯相信另一种说法,就是奉军里有人给晋军递了口风,不然,奉军不可能钻了
口袋。
胡大套和秀池满心盘算着奉军赢了,然后风风光光地到街筒子里打听蛋样的消息。现在
奉军败走石门,他们甚至不敢透露蛋样当的是奉军,更别说还是军长的红人。
其实,胡大套和秀池都盼着蛋样还在望都县,根本不到这场仗里现身,至少能保全一条
命。可偏偏不晓得从哪儿传来消息,人们在唐河套里看见了蛋样的身影,还传言躺在担架上
少了一条腿。
整整一个上午,秀池心里发毛。
胡大套自顾闷头拾掇院里的杂物,没说话的心思,直到看她蹲在门槛上落泪,住了手里
的活计,走过来硬着嘴说:
〃哭啥?风言风语也值得信哩?〃
〃咋不信?有鼻子有眼儿的。人家咋晓得蛋样是奉军?备不住是真的。〃
〃你咋还盼着哩?咱儿不是短命人,放心,说不定过几天就欢蹦乱跳地回来咧!〃
〃要是真少一条腿咋办哩?〃
〃废话,少啥也是咱的儿,还能嫌弃?〃
〃那他这辈子可咋过哩?〃
〃……〃
秀池见他不说话,也不再问,站起身回屋准备做饭。
〃啪…〃
〃啪…〃
有人拍打院门。
秀池的身子陡然僵住,惊慌地看了胡大套一眼。
胡大套摆摆手让她进屋,自己迈了步子将院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戴眼镜的老先生,后面跟着一官一兵。
胡大套见当兵的衣裳比毛大顺的颜色浅,心里紧了紧,盯着那位先生问:〃有事?〃
〃可是胡师傅府上?〃老先生扶扶眼镜。
〃俺是胡大套。〃
〃刚才学生去过薄荷巷,秧歌班的花老板可在贵府?〃老先生又问。
〃找他干啥?病咧,躺着哩,不便见客。〃胡大套晓得这些人不是为蛋样的事体而来,心
里多了几分不耐烦。
〃学生在县里孙知事手下当差,特奉他的命令请花老板过去议事,还请胡师傅行个方便。〃
老先生说得极为客气。
〃俺兄弟是个唱戏的,到县衙议的哪门子事?他现在唱不了,请回吧!〃胡大套说着,就
要关门。
〃慢着…〃
站在老先生身后的瘦脸军官猛抬手,将胡大套半关的门板挡住,嘴里龇出黄牙一笑。
〃胡师傅,县太爷请不动花老板,俺们团长请得动不?你可晓得军令如山倒,只要他老
人家发了话,尸首也得抬走!〃
胡大套听完他的话不觉一愣。
这倒不是胡大套怕当兵的,而是眼前这位军官居然操了一口纯正的定州口音。
〃你是定州的?〃胡大套问。
〃咋咧?〃瘦脸军官撇嘴一笑。
〃既是定州人,可晓得秧歌班几百辈子传下来的规矩?〃胡大套问。
〃当然,秧歌班里人人骨头硬,唱集唱庙就是不唱堂会。可俺说让他唱堂会来不?俺让
他在省立九中的操场上唱,台子都是县里搭的,他还没这么风光过哩。〃瘦脸军官似乎胸有成
竹,早有对策。
〃为啥在那儿唱哩?〃胡大套不解地问。
〃慰劳晋军呗。〃瘦脸军官拍拍胸脯。
胡大套从心里恨着晋军,要不是他们,蛋样说不定这会儿早在家里歇着哩。
〃咋样?跟花老板通禀一声?〃瘦脸军官一脸谐谑。
〃通禀啥?俺兄弟就在屋里躺着,是抬是扛随便。不过,他的病要是折腾犯喽,俺可轻
饶不了你!〃胡大套瞪了眼说。
瘦脸军官没答话,抬腿进了院门。
清早喝完蛋花汤的辰景,人们各回各家,胡大套不愿意让花五魁在路上来回折腾,反复
叮嘱花瓣儿和芒种几句,让他们先回了薄荷巷。
此刻,花五魁闭了眼睛正在沉睡。
瘦脸军官进屋,看了他的脸色和蓬乱的头发,不由暗暗叫苦。
〃连长,这样子咋唱哩?〃当兵的小声嘀咕。
瘦脸军官没吭声。
〃你的弓拉太满咧,团长怪罪下来,吃不消哩!〃当兵的又讨好地说。
〃不妨事,不妨事。张连长是给晋军立过大功劳的功臣,没有张连长舍身报信,晋军说
不准会被奉军吃掉,郭团长哪能不给面子呢?〃老先生恭维地说。
〃先生说得没错,再说这算啥难事体?七岁红病咧,小七岁红和韭叶黄不是没病?台子
啥辰景搭好,俺就让花家班啥辰景唱。不信?俺大不了把这身衣裳脱喽!〃瘦脸军官说完,大
步走出里屋。
胡大套在外屋门口听得仔细,心里陡然明白了街面上的传言。的确有人给晋军通风报信,
但他没有想到那个人就威风在自己的家里。
〃是你报的信?〃胡大套拦住他冷冷地问。
〃咋?不报信哪来这身衣裳?哪来官做?〃瘦脸军官不以为然。
〃你觉得挺值?〃胡大套一脸不屑。
〃日他娘!你晓得俺咋从西关车站一路跑到赵村的?把这脑袋掖到裤裆里当成蛋咧!俺
想咧几天才赌了这把,这也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其实俺当初没想当官,报信只是因为晋军
里有几个相好的兄弟,没成想人家比俺还义气!〃瘦脸军官说得唾沫横飞。
〃一个口信换个连长?〃胡大套有些恼怒。
〃啥叫一个口信?那是几百条人命哩!再说咧,俺当个连长不是绰绰有余?你往车站打
听打听,谁不晓得俺'小七寸'是一方霸主?〃
〃你就是'小七寸'?俺原先有几个徒弟跟你混哩。不错,算是个人物,佩服!佩服!〃
胡大套一脸鄙夷,不愿让他在这儿多停留片刻,说话间挪让开身子。
〃小七寸〃非但没看出胡大套的面色,反在门外住了脚步,一副悲天悯人的样样说:
〃难得和胡师傅相互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