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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离开北大了。我必须回四川,重新修整一下自己,再想办法杀回来。我不会放弃北京,但此刻不能在这种危险中生存下去,我已经不是修炼,而是堕落,这种堕落是身体的,意志的,更是内心的。我决不能让世俗扼杀自己的才华。
这一点,在我最不懂事,最任性,最艰难的各种时刻里,始终是我生活的第一要义。
R在我手里犹如一只红色的火貂
又像一只帆船
从水上回来 运了一舱的火貂。
在那些有禁区的夜里
我急急忙忙地走过旧事
把R放养在浓密的丁香花荫下
或者朴旧的古水池边
R像一只旧船上的火貂。
并且,那时我们沉默着来来去去
途中遇上很多的商船
走我们这条水路
我抬头像一片帆落下
惊起火红色的旧事
使它们四处逃散。
——《火貂,1987。9》
五六年之后,我进入流行音乐圈,见过两次韩剑。一次是在长椿街那边,当时我寄居在别人家里,正在卧薪尝胆,怀才不遇。我跟许雷去逛书店,骑着车,在一个路口遇见了他。他很着急的样子,说要去给一个哥们帮忙。我问他的境况,他说他也退学了,我很吃惊,马上想到是不是受了我的坏影响。他说不是,只是不想读了,就这么简单。我们就匆匆分手了。
另一次,是后来给美少女写歌的仲衡开一个雅马哈合成器演示会,圈里许多人都去了。我已经有《柔情》和《水乡》出台,风头正劲。中场休息,我在大门口遇见了韩剑。他已经写出了《梅》这样的作品,但还半温不火。他告诉我,起了个艺名,叫雪村,这让我感到有些陌生。
你丫也会附庸风雅啊,我打趣说。
我喜欢这个名字,雪村坚定地说。
我现在写来,感觉自己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我不知道在后来春风得意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帮助他。我有很多机会,在王晓京那里,在大地,在恒星的时候。我可能成天生活在酒精,赞美,女人和其他毒药里,脑子坏了,虽然有很多灵感,却狂妄,自私,当然,也可能是太过自我,毫不顾及人情世故,错过了很多广结善缘的机会。当我停下来,重新审视自我,整顿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如此荒诞,像一个玩不到尽头的游戏,稍稍不小心,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雪村现在已经大红大紫了,也很嚣张,也很狂妄,还说要拿诺贝尔,根本就不需要我帮什么,甚至不想听见这些,但我还是要说,我在欣赏他才华的同时,又对他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歉疚。
我说这句话,是有原因的。我们赖以生存的游戏,虽然霸道,独裁,但却有朴实,本能的游戏规则,谁玩对了,那就走运。雷立刚有一次夸我,说一个人的成功始于性格的成功,我却没有告诉他,从前我是个什么样的浑人。
后来,金兆钧说要搞ZHONGO网,问我是否愿意参加。我当时迷上了小说,忙着写很多东西,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去。金兆钧说,雪村已经过去了,办事很地道,帮了很多忙。我很羡慕,他又说,雪村已经是超级电脑高手,认识一大帮了不起的黑客。我更是向往。但约了好几次去拜访,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耽误了下来。
这之后不久,跟我合作《了了》的网友Echoshadow突然给我发了个消息,说有首歌非常火,叫做《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第一遍,我听得哈哈大笑,第二遍,我听出了雪村的声音。第三遍,我不以为然,认为这种口水歌,根本不能火起来。
雪村正在一些影视剧中展现自己的才华。跟我当年的认识有点偏差,就是风格更加夸张,诙谐,更加贴近老百姓。我想,《活雷锋》要能找个影视剧一贴,说不定还能传唱一番。
《我的音乐江山》 天才及疯狂的冷漠游戏人间的快乐(6)
一个星期后,等第十个网友给我隆重介绍《活雷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雪村这次是真的要火了。
我静下心来,又听了好几遍,感觉这是一种崭新的风格,一种具有杀伤力的东西,就像当年,他在唱出租车的时候。它如此适合我们这个需要快餐和宣泄的时代,又如此把握分寸,妙到颠毫。
金兆钧说,五年前,雪村就录了这歌,拿出去的时候,到处碰壁。
我说,那是因为没到时候。
我们后来吃过一次饭,是王晓峰组的局,还有李方参加。雪村要请客,我说,我来吧。雪村挎了个破旧的绿书包,踌躇满志地来了。坐下来以后,我们寒暄着,礼貌着,突然感觉,有点说不上话了。我们之间已经相当陌生,不仅没有亲切,还有他面向一切的怀疑的眼光。
我感觉他有点像苦大仇深的穷孩子,突然家财万贯,不知如何是好。但我不好说他,毕竟这么多年,我们相隔越来越远,而人各有志,除了一些淡薄的记忆,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把我们联系到一起。
我们都很捧他,但他还是埋怨李方没有给他做宣传。李方当年在大学里是个很朴实很踏实写诗的家伙,而现在,也是个很朴实,很踏实的新闻人,时评家。日子就是这么奇妙,有的人变化巨大,而有的人却怎么也是那副样子。
吃了半天,雪村突然冒出一句:哥们我,终于他妈的,火啦!
他那种恶狠狠的姿态,令我很不舒服。不是说他小人得志,而是他令我感到这个世界如此善变,这个社会如此荒诞,荒诞得如此不真实。
再后来,就是有个深夜,我写累了,打开电视散散心,突然看见了雪村在湖南卫视做节目。我异常吃惊,因为他穿着旗袍,烫着刨花头,装扮成一个看上去很恶心的女人。我想,这不是我们当年非常厌恶的恶俗吗?
过了几天,我又在北京台看见他这样的打扮,我看见他在台上非常努力,非常到位,感觉也非常好。
我开始关注他的专访,他流产的电视剧,他的豪言壮语,包括他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人。我发现,他是如此善于入世,一旦有了机会,马上就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我尊重他的选择,这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人活着,不为了折腾,为了什么呢?
我突然想通了。他是那种极端的聪明人,当年我用血气,用心灵与现实缠斗,而他不是,他或许真陷进去了,但也能自在地出来。他用游戏,用嘲讽跟现实战斗,并且时时取得上风。因为他只是个虚影,他本人永远躲在假象之后,把观众,把现实,把我当年不能战胜的世俗玩到了家。
如果真是这样,我算对他佩服到家了。
就算不是这样,他要成为一个自己口中的戏子,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也做到了许多许多。他如此舍得,如此放得开,是强硬而脆弱,狂放而敏感的我决不可能做到的。我对自己做不到而别人能做到的事一直抱有敬意,我尊重那些了不起的家伙们。所以我也佩服雪村,真心实意地。
我想起当年,八九年一月,我必须从北大滚蛋了。我要走,校卫队要抓我,我已经不是北大学生,我在北京没有根,他们想把我关起来,甚至遣送回去,我会失去自由,失去流浪的权利。燕浪的兄弟姐妹,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来送我,掩护我离开。我走下42楼黑黢黢的楼道,走出小南门。只要一出这扇门,我就安全了,北大就不能再欺负我了。
几个哥们给我买了些吃的,还有个女孩过来,塞给我一本她写的诗集。我想起半年前被开除的时候,送我的人要多得多,他们扯了一大块白布,一幢幢宿舍挨门挨户找人签名,要校方留下我。我太愚昧,居然把那块白布交了上去。
我突然看见了韩剑。我记得刚才在403已经跟他告别过了。看来他还是很够哥们。韩剑朝我走来。照样很瘦,拧着脖子,低着头,很希特勒地东看西看。我刚要开口感谢他收留我半年,他却把一卷纸塞到我手上,我还以为他也开始写诗了,很高兴。
你把这个拿着,韩剑低声地说。
好好,我回去好好给你看看,我以一种导师的口吻说。
不,你搞错了,韩剑望着别处,急促地说,这个是《出租车》的歌谱,你回成都以后,想办法去发表,就说是你写的。
什么?我一惊。
韩剑换了个方向,继续望着别处:你拿去唱,拿去出版,怎么用都可以,只要能帮上你,就行。
我愣了片刻,突然用力搂住他,在他背上使劲拍了好几下。
我哈哈笑起来。
好兄弟,我咬牙切齿地说。
我眼睛很烫,急忙转过身,盯着北大低矮的校门,和远远近近的积雪。这些东西越来越模糊,大概是因为泪水,也是因为不可预知的未来。夜光在四周升起,朋友和路人围绕着我,背负着各自光怪陆离的命运。我跟如此亲近的哥们分手,心如刀绞,却要强自镇静,恪守一种虚弱的尊严。我是被自己击败的肄业生,是被北大误解的才子,是他们心目中的邪恶偶像,是生死都要轰轰烈烈的英雄。
332马上就要来了,我要在这个阴沉而冷冽的夜晚,坐上三十六个小时的硬座,回到家乡。而我再来的时候,还有力气玩下去吗?人间是用来游戏的,只不过我经常把自己玩了进去,还看不清楚,还因为看不清楚而痛苦,而迷失,而等到我看清楚后,却更加痛苦,更加迷失。我满心伤感,充满离情,也充满了磅礴的斗志,决意从这一刻开始,对自己狠辣下去。我一定要从中找到快乐,变得强大,不然,决不罢休。我应该在什么快乐的地方独自静默
目光忧伤使和我
一起的人都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