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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单的民族通俗歌曲
我知道,上亿的中国人在那个晚上认识了她。认识了这个一旦出场,就注定难以谢幕的天后。她披着一身漂亮的霓裳,犹如横亘天幕的轻纱,拢住了人们心头的雾霭。她高挑轻盈,宛若不食人间烟火。她那种绝代的风华,让无数女子和歌手相形见拙,难以企及。
八八年,迪斯科还只是张蔷和荷东的专利,罗大佑和齐秦在大学校园里还是地下音乐。很多家庭好不容易把黑白电视换成彩电,崔健,王迪,田震和孙国庆刚刚得到“北京摇滚四大天王”的美誉。八八年,二环之外到处都是菜地,私家小车和公寓别墅更是天方夜谭。八八年,夏时制取消的时候,我将要退学,离开北京,不停地去流浪,漂泊。
八八年,有个歌手一夜之间大红大紫,从此陷入红尘,沧桑一生。她,就是毛阿敏。
九三年春天,我已经进入音乐圈两年了。三宝拉上我,要给毛阿敏做专辑。她在国内几番风雨,盗版无数,于是去了香港,签给了华星。华星让她推荐制作人,她就推荐了三宝。
我当时跟三宝已经合作了一些作品。从《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里两首改词,到大地唱片的几首歌,慢慢地,两个人很有感觉。我跟他都是崇尚优美的人,所以很谈得来。
我用一个礼拜的时间,精心炮制了一个五千字的企划案。那可能是当时国内最好的企划案。三宝拿给华星,华星唱片的负责人马上约见我们,定下了所有的细则。
几天以后,毛阿敏请我们在五洲大酒店喝咖啡。我们走进辉煌的大堂,我四处张望,感觉这和我去过的五星酒店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为什么。大理石柱光可鉴人,服务生个个都很金童玉女。来往都是面容模糊富态的有钱人,对那时候的我来说,他们很神秘。
二楼台上,有人叫我们。所有眼光齐崭崭射过去。毛阿敏一身白裙,高贵,雅致,缓缓站起来。
我们上楼,坐到一起。周围不时闪来羡慕的眼光。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女生掏出小本本,互相推挤着,谁也不敢先上。毛阿敏一脸亲切,招手叫她们过来,一个个仔细签了,又让她们合了一张影。
《我的音乐江山》 永远认真的梦游者如水之歌(2)
我在一旁很是得意。我知道这很虚荣,但我需要这个。可能以后会是另一种样子,但这个时候,我真的需要这些。
我看了你写的企划案,棒极了,再次坐下,毛阿敏对我说。
这没什么,我定了定神,你这么红,三宝又把要求说得很清楚。
挺谦虚是吧,三宝坏笑着。
我最赞同的一点,就是你对歌词的想法,毛阿敏直截了当地说。
对,我听三宝说,你想表现一个女人的真实心态。
我唱厌了那些老套的东西,毛阿敏说,能不能给我写点新东西出来?
你要什么样的新东西?
真实的,直接的,不要虚假,做作。
还有呢?我一边记录,一边问。
还有……女人那种伤感,细腻的内在,你知道吗,那种生为女人的命运,那种宿命……
那种淡雅的安宁,细致的优雅,安静的美丽?我抬头,大胆凝视着她的眼睛。
对,毛阿敏有点激动,声音也高了起来,就是这些,你行,你肯定行。
她嫣然一笑,我一阵晕眩。
我想我明白了,我说着,低下头,又抬起来,你放心,三宝能给你写什么样的音乐,我就能给你填出什么样的词。
三宝后来给这盘专辑写了七首歌,我填了其中的六首,分别是《丢手绢》,《远方伴着你》,《不问》,《真实的女人》,《我只有一点感动》,《梦中抓住你的心》。
那时候,我还在王晓京的星碟唱片,忙着制作江珊的《梦里水乡》和刘海波的《人面桃花》两张专辑。给毛阿敏录音的时候,我和三宝就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楼上楼下的两个棚。我录着这边,心头挂着那边,但只能干着急。
好不容易找了个饭点冲下去,却没有见到毛阿敏,只看到三宝在操作间支起家伙焦头烂额地编曲,录音助理们却在隔壁热火朝天地搓麻。
太腐败了吧,我笑着说,看人三宝多刻苦。
那是赶鸭子上架,他们不屑地说。
不会吧?
怎么不会!他们抓一张牌,然后小心翼翼地搓开:三宝太忙了,这个专辑他必须做好,所以那些歌他都要自己编。
会影响质量吗?我说。
怎么可能!他们不再搭理我。
我走近三宝,盯着他在合成器效果器上风驰电掣,运指如飞。我知道他肯定能编好,但不知道会跟他给我听的小样差别有多大。
这些歌里,我最喜欢《不问》,它很清淡,很倾诉,很小夜曲。其次是《我只有一点感动》,我喜欢和弦的进行,也喜欢我填词时倾注的激情。至于上榜最多的《丢手绢》,《远方伴着你》和《梦中抓住你的心》,感觉反而没有那两首那么强烈。
后来我又下去过一次,三宝正在整理后期母带,那几个家伙却在一旁忙碌,没敢再搓麻了。
唱完了?我问。
唱得太快,太好了!三宝赞不绝口,你没来听,真可惜。
在这儿缩吗?
不,去香港。
我也要去!我刚聒噪了一嗓子,上面的录音师就冲来,叫我赶紧去监唱。我只好收兵。我是真想在第一时间听到,她唱我的作品,会是什么样子。我喜欢这个歌手,不仅声音,而且本人。她让我感觉亲切,她从不摆一副令人生厌的大架子。她真实,单纯,让我不敢相信她是个大腕。
这种印象,在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很深了。
黄小茂请我给李玲玉和景冈山写歌以后,大地唱片的制作人王迪三宝,就开始与我合作。他们是非常有才华的音乐人,而且,也是北京人。这一点让我非常羡慕,因为他们可以把北京当作故乡,而我的故乡,却在很远的地方。我当时以为是成都,多年以后回成都,才发现,哪里都不像是我的故乡了。
有一天,三宝对我说,毛阿敏要做专辑,你可以给她写几首词吗?
我心头一震。
当然,我尽量平静地说。
我们去到西三环上,首都剧场旁边,总政大院。
她就住这儿?我惊讶地说。
这儿只是宿舍,三宝说,她买了房子,快搬了。
我们走到一个堆满了各种纸箱子的楼道。几个人低头从身边挤过去。我们走过几扇挂着看不出颜色帘子的房门。三宝敲门,里面忙不迭地嚷嚷:来了来了!
毛阿敏抓着一个电话,不施粉黛,手忙脚乱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但很快就自在起来。毛阿敏忙着接电话,从一个屋子窜到另一个屋子。到处都很乱,窗外有好几只蝉在慌张地鸣叫。屋子很热,窗帘关着,但没有关严,很多细小的灰尘在漏进来的强光中缓缓飘浮。
毛阿敏穿着很普通的衬衫,拖鞋,唧唧喳喳讲电话,就好像没我们在场。
这是个不设防的女人,我想。
我听过有关她的许多传说,她如何大红大紫,然后被男朋友欺骗,捐款携逃,她却得留下来承担着莫须有的债务。钱财对于她,并不是什么大事,倒是那份没有归宿的情感,对她伤害更大。在我印象中,这样的女人一般都十分敏感,甚至喜怒无常,像她这么豁达,开朗,乃至傻乎乎的可爱性格,很是少见。
这都什么呀,让我去演出,居然不说钱,毛阿敏烦恼地走过来,我算对得起他们了,他们都骗我好几次了……
不能吧?三宝说。
毛阿敏耸了耸肩膀:我就这样,谁都能骗我。
《我的音乐江山》 永远认真的梦游者如水之歌(3)
她说得有点委屈,又有点伤感。我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只觉得她跟我想象中相去甚远,但是,这种距离,令我十分快乐。
我很少说话,只是听着三宝有一搭没一搭跟她开着玩笑,说专辑的音乐风格,说民族和洋气的比例。我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钢琴。散乱的床。半遮的衣柜。凌乱的厨房。她的生活好像十分匆忙,她好像正在路上匆匆行走着,来不及停下来享受荣誉和金钱。这种忙碌有意思吗?我想,如果以后,我混出了名头,会不会在疯狂的运转和奔波中停下来,给自己一点时间,安静地享受,思考呢?
你看看这个,三宝把一叠歌谱给了毛阿敏。
两个人坐到钢琴前。三宝弹着,毛阿敏对着歌谱,轻轻哼唱。他们的侧影在阳光中显得很安祥。
好听,好听,毛阿敏一张一张哼过去,不停地自语。
你一定要给我写好歌,毛阿敏有点天真地歪着头说,再难我都能唱!
切,写那么难,你能唱吗你?三宝打趣道。
我能,毛阿敏急切地说,我唱首英文歌给你们听,我的英文很好的。
毛阿敏站到过道里,清了清嗓子。她的神色在灰尘里渐渐清晰,她的身影在皱巴巴的衬衫里渐渐美丽,妖娆。她眼波流转,嘴唇翕动。她开始清唱。三宝开头还找着调子伴奏一下,后来索性停了。因为她唱得实在太好听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一个中国女子演唱惠特尼休斯顿那首《我永远爱你》。我不能想象,她居然把英文歌唱得这么洋洋洒洒,收放自如。这不是我印象中的她,这比我印象中那个民通歌手起码要高上三个层次。如果闭上眼睛,我会认为一个美国女歌手在性感十足地放声歌唱。
毛阿敏唱完了,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怎么样?毛阿敏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