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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那一夜,华灯初上的时候,Leslie在中环的文华东方酒店二十四楼纵身一跳,把自己粉碎在经纪人陈淑芬眼前。而遥远的巴格达,空中亮起了无数绚丽的烟花。这是两个关于死亡的美丽景象,和日渐恐怖的非典型肺炎一起,成为全世界最为关注的三大话题。
很久以前的那一夜,我很单纯,我还没有被北大开除,还不在北大边缘的时候,我很喜欢《Monica》这首歌。它在我们当时能够听到的流行歌曲里,宛若刚劲的天籁,又像狂热的青春号角。
大一,我喜欢班上一个女生。但是我们系的苏联外教很操蛋,上课的时候一本正经,晚上就去学生咖啡屋调戏她。有一天让我看见了,我很不忿,要上去讲理,被他们两个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围着,借着酒兴拉拉扯扯,我胸前别的一枚纪念章被他们扯下来,扔上了屋顶。
你们丫等着,我丢下一句话,转身找高年级的求助。
高年级的来了,除了用比我熟练的俄语跟他们交涉一番,也没什么起色。那时候苏联很牛,看待中国,就像北京人看待穷山沟里的打工仔一样。
第二天,那个女生把我约到海淀街里,抱怨我,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知道这件事。我突然心灰意冷,明白我跟她肯定是到尽头了,虽然我们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我很郁闷,但也兴奋,觉得更像个诗人了。我其实迷恋诗歌比迷恋女孩更甚,但为了有足够的动力,我必须很痛苦。我不知道,这种境况会像SARS一样蔓延,污染了我的整个大学时代,最后让我的学业窒息。
那段时间陪伴我的,除了红金龙白金龙香烟,就是《Monica》。那是在一盘后来被称之为盗版合辑的磁带上,翻过来,覆过去,我就爱听这首歌,我觉得那个叫张国荣的家伙很疯狂,又很悲伤,这种格调在我失恋的时候就是圣经,在缓解我忧伤的时候,可以给我积累更多名正言顺的痛苦。
女生后来有一次来找我,正遇上我喝得醉醺醺,跟着这首歌哼来哼去。她说,你那么没出息,还喜欢张国荣。我说,张国荣怎么了,人家是巨星。她轻蔑地一笑,你知道吗,现在流行的是张行了!是《迟到》!
我是迟到了,我吃力地说。到处都在旋转,女孩穿了条淡紫色的裙子,她妖娆地扭曲在裙幅里,宛若一个淫荡的妖精。这就是《Monica》记载的她,虽然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淫荡。我想伸手拉她一下,但只是扶住了床架。有人在旁边笑,听不出是谁。张国荣唱到高潮处,声嘶力竭地,一遍一遍地莫妮卡,莫妮卡,莫妮卡……我费劲地摇着头,慢慢失去了那个淡紫色的背影。
给你讲这些,想说,那个时候,我是你的追星族。
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
而现在,我依然是。你如此神奇,用一个个神秘的圆圈,给我暗示,让我在这个清冷的秋夜突然明白了很多。那时候,你的生命正在绽开,而我的爱情死了,四年后,我的学业也死了,作为报应,七年后,苏联也死了。
生和死,一直都是这么密切相关的。我们如果没有来过这一趟,何必有死的烦恼和恐惧呢?
那一夜,我已经从北大退学七年。
《我的音乐江山》 岁月蒙太奇那一夜的烟花(2)
我在刘大姐家里,跟三宝,刘畅,赵小源,景冈山,孙国庆,罗中旭一起过中秋。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刘大姐是台湾人,父亲据说是国民党的高官,很有些背景。刘大姐在国内开眼镜店,生意做得风调雨顺,也在港台大陆演艺界很有人缘。刘大姐一副好嗓子,最擅长的曲目是《阿根廷别为我哭泣》。她还很能喝酒,喝到艰深之处,呼风唤雨,不让须眉。我们很喜欢在这个四合院聚会,谈天说地,喜笑颜开。
喝得正高兴,刘大姐说,你们知道,今天我叫了谁吗?
谁?我问。
Leslie!刘大姐眼睛放光,充满了自豪和慈爱。
Leslie是谁?我问。
就是张国荣啊。
张国荣?不是早就退隐了吗?赵小源说。
他复出了,复出后的第一张唱片,香港万人空巷,争相购买。
你跟他很熟吗?我有点兴奋了。
当然,刘大姐说,我跟台湾香港的演艺圈都很熟,大家多过来玩玩,交交朋友,多好啊。
是的,的确很好,我说。
我们的大地唱片正在欣欣向荣。我们的事业都在高峰,个个春风得意,不可一世。我们每天都在新生,从未想过死亡,一切都好像理所当然属于我们。不过,我们也很清楚,国内的音乐实在不能跟国外的比。当时有种说法:日本学美国,港台学日本,我们再学港台。
差距这么大,后来我们想开了,直接学美国,学他们的R&B,学他们的RAP,HIPHOP,总之是一切洋气的,哼哼唧唧的,跟中文没什么关系,而跟英文关系甚大的东西。当然,这种宏伟的事业,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更久以后的某一夜,在QQ上,年轻而锐气的青年乐评家王晓峰对我说,他觉得流行音乐做到这个份上,真没什么意思了,他想找投资人,成立个公司,专门做那种纯粹的,本质的民族音乐。我已经听不止三个人这么对我说了,因此也不奇怪,只是给了他王晓京的电话,让他去看看晓京的十二乐坊。那可是中国音乐学院的十二位金钗般的高才生。在国内流行音乐渐渐死去的时候,她们宛如善良的天使,菩萨,让国乐以一种奇特得有点怪异的方式,渐渐复苏了。
所以我想,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音乐。这是死不了的。如果下一轮地球的基本生命形式不是碳基,而是硅基氢基什么的,它们可能把林涛海啸当作最美的音乐,世界可能更壮阔,艺术可能更彻底,而我们,已经彻彻底底死光光了。
刘大姐有个亲戚,在阳澄湖开发地道的大闸蟹。那一夜,他送了两大箩筐来,蒸熟了,红艳艳,火灿灿地摆满了一台巨大的八仙桌,我们闹哄哄围坐,哥几个对望一眼,垂涎欲滴,正要下手之际,Leslie就来了。
我的眼前一亮。一种崭新的感觉突然萌生,而四周秋虫呢喃,月光如水,根本看不出,什么会悄悄死去,悄悄消失。
连最短命的时光本身,都是如此。
那一夜,我喝了很多,喝得有点高了。这是多年以前,我要被北大开除了。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只觉得我很有才华,是北大的骄傲,而不是败类。北大是个崇尚自由,爱护才华的地方,所以不会开除我。我忘了就读的不是中文系,而是俄语系。我后来是这么看待这个问题的:俄语系老师都很好,但我很不争气,比如答应了去上人家的课,却不去,白天在宿舍睡大觉,却整夜整夜去三教写诗写歌,要换了我是老师,我也不会高兴的。还有一点:苏联外教耍酒疯,跟我对上了,所以苏联就崩溃了,活该;但是我也要付出点代价,所以我就要退学。
我们喜欢唱歌。谭咏麟和张国荣是很好的选择,而其他人还不太熟。我已经接触到BEATLES了,觉得非常了不起,浑身上下筋骨彻底拉开了,但却不够抒情,不够给予我足够的痛苦,忧愁。我是著名的校园诗人,所以,要把诗意代入音乐,崇尚更柔软的浪漫和更阴柔的温情。谭张二人,我更喜欢谭咏麟,而不是张国荣。我觉得他嗓子不是很漂亮。我那时候喜欢一些高耸入云的声音,大概是因为自己没有这种声音的缘故。
但在我昏天黑地的浪漫猎奇中,有一天,一个女生说,无比喜爱张国荣,说他柔情似水,风华绝代,说如果有一天张国荣要向她走近,去占有她,她会激动得昏过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自尊心受伤不浅。
没什么,如果是你走近,我也会这样的。女生明显在敷衍。
算了,我还是走,我用臼齿恶狠狠咬开一瓶燕京,灌下几大口,说,好把你留给张国荣。
三年以后,我跟这个女生在重庆一家很小的放映厅看《英雄本色》,我们一边看录像,一边看对方的眼睛。这个城市跟我们关系不大,但却为我们制造了许多揪心的故事。我有点害怕,我想起了那首《Monica》。虽然很多音乐,很多画面都可以帮我记录岁月,让我愈发自恋,但像张国荣这样明目张胆占有我的记忆,还是令人担忧的。
我们看到张国荣走在大街上。看到他即将面对那个杀手。这个时候我才想起,这已经是我们看了好几次的内容了。我们的心都很痛,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他演得是那么柔润,熨贴,虽然有些小巧,但却非常到位。他的一颦一笑,回首顾盼之间,那种亲切,那种绝望,令我们的心深深颤栗。我就想,一定会有什么发生,当然,是在一种形而上的层次上。
离开重庆的第二年,我开始做音乐。我写了《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这时候那个女生就走了。走得很快,也很突然,我们本来约好的,一定要相爱到大家都混出来的时候。爱情再死一次,死得突然,死得其所。因为八年以后,在它的坟堆上开出一朵凄艳的花,我把它叫做《今天可能有爱情》。
我有点怀疑,所谓万物生长,就是为了死亡。至于新生,要看造物主的心情了。轮得上固然有戏,轮不上,就算勉强折腾来这一趟,也是徒劳,也是永远充满了痛苦的,滑稽的,我们无比看重,而他们轻蔑一笑的折磨。
当然,这些好像跟你没有太大关系。你妩媚,你妖冶,平易之中性感迸现,令无数追星族折腰。我是其中之一,跟他们不同的,或许是我在重庆怀才不遇之时,觉得你跟我有些共同的地方,比如,你没有天才的嗓音,却有天才的乐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