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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也。吴王果不恤二姬之死,而知孙武之善兵,遂卒将之。武亦知王之所以任我者固,而
安为其将。故能西破强楚,北威齐晋,而吴以强霸。齐景公以田穰苴之为将军也,受钺之
始,因请其宠臣庄贾以监其军。穰苴岂真以人微权轻,而有赖于贾哉?其意固已在乎贾之
戮也。贾虽差顷刻之约,可以情免也。然卒不置其诛者,非有忍于贾也,姑借其死以探齐
君之诚心,而占其所以任我者笃与否也。景公果贤其人,而任之不疑。故能大却燕、晋之
师,而还其所侵。汉文严三将军之屯以备边,躬劳其军。至于细柳之亚夫,虽天子之诏,
而屈于将军之令。方是之时,细柳之士徒知亚夫之威,而不知汉文之尊也。岂亚夫于此悖
君臣之分,而为是不可犯哉?亦以探孝文之诚心,以占其待我者至与未至也。汉文果高其
才,属于景帝,以为可以重任,而亚夫亦以阃外之事自专。故七国之反,总制其军,遂能
固拒救梁之诏,而平关东之变。世之浅者,徒见夫三人得徇众立威之道,曾不知其为术也
微,非特主乎循众立威而已也。至于君臣所以相得之始,固结其心,不可以间离毁败,而
以勋名自全者,皆出乎此故也。
甚矣!陆生之不讲乎为将之术也。机以亡国羁旅之身委质上国,于术无所持,于气无
所养,徒矜才傲物,犯怒于众。司马颍强肆不君,举犯顺之师,岂足为托身之主哉?机以
怨仇之府,一朝身先群士,都督其军,而众至数十万,汉魏以来,出师之盛,未尝有也。
彼既失所任矣,而机内无术以探其所以任我者之心,外无权以济其所以属我者之事,乃方
掀然自拟管、乐。临戒之始,孟超以偏校干其令,而辱之若遇仆虏,而机不以为戮而舍之
。以是而将,用是而战,虽提师百万,孰救其败哉?故鹿苑之溃,死者如积,众毁因之,
遂致其诛,为天下笑。才不足胜其所寄,智不足酬其所知,一投足举踵,则颠踣随之。乃
归祸于三代之将,岂不缪欤?或曰:机虽世将而儒者也,军旅之事,非其素所长者,遂丧
其师。此王衍、房管之徒皆以招败也。嗟乎!以儒而将至乎丧师者,才不足以任将故也。
必曰儒果不可以将,将果不可用儒者,非也。才之所在,无恶其儒也。使儒而知将,则世
将有所不能窥也。至若机者,适足以杀其躯而已,何足道哉?
〈晋论上〉
神器之重,有以自归而后收之,有以力取而后得之。自归而后收之者,三代之上是也
;力取而后得之者,秦、汉而下是也。夫归我而收之,与夫我取而得之,固有间矣。而其
所以取之之道,又有甚异者焉!然则享天下者,亦观夫所取之道如何耳。
魏之取汉,异于汉之所以取秦;晋之取魏,异于魏之所以取汉。魏示晋以所取汉之迹
,晋袭魏以所取魏之权。是晋之取魏者,魏启之也。晋将蹈迹而取魏也,是以汲汲而求执
魏之权。魏徒见权之去我而在晋,犹昔之去汉而在魏也。是以安其所取,而以天下输之,
乃自谓所当然者。故晋于得魏之迹,无以异于魏得汉。而于所以取魏之道,最为无名,盖
有类夫王莽之盗汉也。虽然,晋室之祸,亦魏有以遗之。呜呼!岂亦天意者耶?
昔者秦为无道,天下之民唯恐秦之不亡也,是以豪杰相与起而诛秦。秦亡而汉得之,
是汉无所负于秦也。东汉自董卓之乱,天下痛其祸汉之深,相与建议歃血起而诛卓者,凡
以为汉也。卓既诛矣,而曹操、二袁乃始连兵相噬,以争天下而求代汉。曹操先得挟汉之
策以令天下,终于汉不自亡而操取之,是魏犹有负于汉也。汉之亡也,非天下亡之,是操
取之也。虽然,微曹操则汉之天下不得不亡,以其有二袁之窃取之也。操收天下于二袁窃
取之中,是汉尝亡天下矣,而操收之,则魏犹为有名也。故曰:魏之取汉,异乎汉之取秦
也。至于晋也,则不然。自司马仲达已韬藏祸奸于操之世,操尝悟之而不自决也,以授之
于丕。而丕昏弱,加全佑而倚任之。故其于操之亡,乃稍骎以立其盗权之功,遂收其权而
私制之。所谓盗权之功者,盖东定辽东而取孟达,南摧王凌而内诛曹爽耳。非有存其既亡
,续其既绝之大勋,若魏之于汉也。盖知夫魏之取汉,其道由此也。是以汲汲求蹈其迹,
而窃收其权,更四世而固执之。至于一旦取魏于偃然无事之间,而天下之人亦安之于无可
奈何,是最为无名,而有类夫王莽之盗汉也。及夫晋之宗室内叛,烽烟外起,至于陵夷而
不可胜叹者,亦魏有以遗之。魏亡公族之恩,虽号加侯王,而无尺土一民之奉。晋人取而
代之,矫其无枝叶之庇,于是大殖宗室,假之制兵专国之权。一旦八王内相屠噬,至于祸
结不可胜解,而群盗乘之关右、秦川帝王之宅也。魏武大徙西北之众而错居之,以捍蜀寇
。至于近发肘腋,不可胜救,以成永嘉之祸。由是观之,则凡晋室之大变,皆魏有以遗之
。呜呼!岂亦天意者耶?
〈晋论下〉
天下之祸,不患其有可睹之迹而发于近,而患其无可窥之形而发于迟。有迹之可睹,
虽甚愚怯,必加所警备。而发于近者,其毒常浅,无形之可窥,虽甚智勇亦忽于防闲。而
发于迟者,其毒常深。
昔者五胡之祸晋室,其起非一朝之故也。探其基而积之,乃在于数百岁之淹缓。国更
三世,而历君者数十。平居常日,不见其有可窥之形,是以一发而莫之能支。夫非无形也
,盖为祸之形常隐于福,为福之形常隐于祸。人见其为今日之祸福而已,不就其所隐而逆
窥之。是以于其未发,皆莫睹其昭然之形。此其为祸至于不可胜救之也。先王之世,侯甸
要荒,各以其职来贡。故周公朝诸侯于明堂,四国之君立于四门之外,使得与夫备物盛礼
之观,而隐寓其羁縻勿纵之义,甚深远也。后世之君,幸其衰敝而悦其向服也,因内徙而
亲之。其事肇于汉之孝宣,渐于世祖,而盛于魏武。或空其国而罢徼塞之警,或籍其兵而
为寇敌之捍。夫既去其侮而又役其力,可谓世主之大欲,国家之盛福矣。不知积之既久,
而大祸之所伏,一旦汹然若决防水,莫之能遏。晋为不幸而适当之,以其平居常日不睹其
昭然之形故也。昔者孝宣乘武帝攘击匈奴之威,令五单于内争,始纳呼韩邪之朝。元帝时
请罢边备,赖侯应之策,以为:「自孝武攘之漠北,夺其阴山,匈奴失所蔽隐,每过阴山
,未尝不哭其丧亡也。今罢备塞,则示之大利。」元帝虽报谢焉,自是北人亦浸而南顾,
汉亦甚悦其来而不之却也。世祖因匈奴日逐之至,遂建南庭以安纳之。稍内居之西河美稷
,而其诸部因遂屯守北地、朔方、五原、代郡、云中、定襄、雁门之七郡。而河西之地,
悉为彼有。加徙叛羌,错置三辅。魏武复大徙武都之氐以实关畿,用御蜀寇。而匈奴五部
,皆居汾晋而近在肘腋矣。于晋之兴,大率中原半为敌国。元海,匈奴也,而居晋阳;石
勒,羯也,而居上党;姚氏,羌也,而居扶风;苻氏,氐也,而居临渭;慕容,鲜卑也,
而居昌黎。种族日蕃,其居处饮食皆趋华美;而其逞暴贪悍、乐斗喜乱之志态,则亦无时
而变也。是以元海一倡,而并、雍之众乘时四起,自长淮之北,无复晋土,而为战国者几
二百年。所谓发于迟而为毒深者也。虽然,彼之内徙而听役也,亦迫于制服之威。而其情
未尝不怀土而思返,固甚怨夫中国羁拘而贱侮之也。是以刘猛发愤而反于晋,事虽不济,
而刘氏诸部未尝一日而忘之也。自魏而上,其间非无明智之主,足以察究微渐,为子孙后
世之虑。然皆安其内附,或乐用其力,惟恐其不能鸠合而收役之。虽有失为祸之形,皆不
为之深思远虑,就其所伏而消厌之。由晋而下,自武帝之平一吴会,遍抚天下,固无藉乎
夷狄之助矣。苟于此时,有能探其所伏之祸而逆制焉,因其怀返之情,加之恩意以导其行
,为之假建名号而廪资之,使各以其种族而还之旧士,彼将乐引轻去而惟恐其后也。然后
严斥障塞,使截然有内外之限,后虽有警,则无至发于肘腋之间,而被不可胜言之祸矣。
虽然,自非明智英果之主为子孙后世之虑,则不能决于有为以救其未发之深祸。彼晋武自
平一吴会,方以侈欲形于天下,其能有及于此耶?虽郭钦抗疏,江统着论,其言反复切至
,皆恬不为省,方抱虎而熟寐尔。嗟乎!为天下者,无恃其为平日之福,而忽所隐之祸也
哉!
〈苻坚论上〉
兵以义举,而以智克;战以顺合,而以奇胜。坚之为是役也,质于义顺则犯,考于奇
智则诎。悖于其所兴者三,玩于其所用者二,此其所以败亡而不救也。所谓悖于其所兴者
三者:不惩魏人再举之退败,而求济其欲于天命未改之晋,一也;逞其桀驽之雄心,求袭
正统而干授天命,二也;溺于鲜卑中我以祸,而忘其为社稷之仇,三也。三者悖矣,而又
玩于所以用者二焉:势重不分而趋一道,首尾相失,无他奇变,一也;骄其盛强足以必胜
,弃其大军,易敌轻进,二也。此兵家之深忌也。吴王劫七国百万之师而西,不用田禄伯
之言,乃专力于梁,以至于败者,恶其权之分也。禄山举范阳数十万之众而南,不用何千
牛之画,乃并兵徐行,卒以不济者,惜其势之分也。虽假息反虏,败亡随之,亦昧于兵之
至数也。赵括之论兵工矣,虽其父奢无以难之,然独忧其当败赵军者,以其言于易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