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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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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奔后院。
  沿途长廊红灯未取,绸缎四挂,却是冷冷清清,看不到半个人影。谷缜心知眼下情形大半都拜自己所赐,方才在此大闹一场,如今去而复反,自觉有些尴尬。
  曲廊通幽,片刻来到一个院落,假山错落,绿竹扶疏,抱着一座八角小亭,沈舟虚危襟正坐,候在亭内,见了谷氏父子,含笑道:“谷岛王,梁上君,别来无恙。”
  谷神通听得“梁上君”三字,不解皱眉,谷缜却是嘿然冷笑,心知自己装腔作势,到底瞒不过这只老狐狸,当下笑道:“令郎与儿媳们如今可好?”他刻意在“儿媳们”三字上加重语调,沈舟虚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忽地笑道:“家门不幸,生得孽子,方才被我重责两百铁杖,正在后院休养。”
  谷缜拍手笑道:“打得好,打得好。这就叫做‘大义灭亲’。呵呵,不过换了我是他爹,打两百铁杖太费工夫,索性两棒子打死,好喂狗吃。”沈舟虚不动声色,只笑了笑:“说得是,论理是该打死,可惜慈母护儿,容不得沈某如此做。”
  谷缜听得“慈母护儿”四字,心中老大不是滋味,顿时鼻中冷哼,转身啐了一口。
  谷神通并不知谷缜闹了沈秀婚礼,听二人言语来去,针锋相对,心中不甚了然,是以默然,忽听沈舟虚笑道:“贤父子既至南京,沈某夫妇,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岛王畅达,可否与沈某手谈一局,打发光阴。”
  谷缜笑道:“你倒有闲情逸致,刚刚罚了儿子,立马就来下棋。脸上笑嘻嘻,肚里坏主意,说得就是你沈瘸子。”
  沈舟虚微微一笑,闲闲地道:“二位究竟谁是父,谁是子?我和父亲说话,怎么插嘴的尽是儿子?”谷缜目光一寒,转念间想好七八句恶毒言语,笑嘻嘻正要反唇相讥,谷神通却一挥袖,一股疾风直扑谷缜口鼻,叫他出声不得。谷神通笑道:“舟虚兄责备得是,若要手谈,谷某奉陪便是。只不过清影何在?她与缜儿久不相见,我对她母子有些话说。”
  沈舟虚笑道:“劣子受了杖伤,她在后院看护,片刻即至,谷岛王何须着急,你我大可一边下棋,一边等候。”
  谷神通微微一笑,说道:“舟虚兄说得是,久闻‘五蕴皆空、六识皆闭’,谷某不才,趁此机会,领教领教天部的‘五蕴皆空阵’。”
  说罢含笑入亭,与沈舟虚相对端坐。谷缜望着二人,隐觉不妙,寻思:“爹爹神通绝世,这‘五蕴皆空’的破阵理应困不住他。但沈舟虚明知无用,还用此阵,必有别的阴谋。”
  转念间,亭中二人已然交替落子,忽见苏闻香捧着“九转香轮”,小心翼翼上到亭中,搁在栏杆之上。谷神通笑道:“这就是‘封鼻术’么?很好,很好。”谈笑间随意落子,仿佛那面“大幻魔盘”在他眼里,就与寻常棋盘无异。
  谷缜见状,心中少安,目光一转,见秦知味端着白玉壶走来,壶里汤水仍沸,壶口白气袅袅。谷缜心知那壶里必是“八味调元汤”,当日就是这臭汤封了自己的“舌识”,当下趁其不备,抽冷子一把夺过。秦知味不由怒道:“你做什么?”伸手便抢。
  谷缜闪身让过,笑道:“老子口渴,想要喝汤。”秦知味吃了一惊,望着他面露疑色。谷缜揭开壶盖,作势要喝,眼睛却骨碌碌四处偷瞟,忽见薛耳抱着那具奇门乐器“呜哩哇啦”,望着亭中二人,神色专注,当下心念陡转,忽地扬手,刷的一声,满壶沸汤尽皆泼到薛耳脸上。薛耳哇哇大叫,面皮泛红,起了不少燎泡,谷缜乘机纵上,将他手中的“呜哩哇啦”抢来,伸手乱拨,哈哈笑道:“呜哩啦,哇哩啦,猪耳朵被烫熟啦。”唱了一遍,又唱一遍,薛耳气得哇哇大叫,纵身扑来,好容易才被众劫奴拦住,噘嘴瞪眼,向谷缜怒目而视。
  谷缜抱着乐器,心中大乐:“汤也被我泼了,乐器也被我夺了,那怪棋盘爹爹又不惧怕,‘眼,耳,舌’三识都封不住了,至于那炉香么,大伙儿都全都闻到,沈瘸子也不例外,就有古怪,大伙儿一个也逃不掉。”
  过了半晌,亭中二人对弈如故,谷神通指点棋盘,谈笑从容,丝毫也无中术迹象。谷缜初时欢喜,但瞧一阵,又觉不妙,寻思:“沈瘸子诡计多端,难道只有这点儿伎俩?”瞥见那尊“九转香轮”,心道,“以防万一,索性将那尊香炉也打翻了。”心念及此,举起“呜哩哇啦”,正要上前,忽觉身子发软,不能举步。谷缜心中咯噔一下,踉跄后退,靠在一座假山之上,目光所及,众劫奴个个口吐白沫,软倒在地。
  忽听哗啦一声,数十枚棋子洒落在地,谷神通双手扶着棋盘,欲要挣起,却似力不从心,复又坐下,徐徐道:“沈舟虚,你用了什么法子?”
  沈舟虚也似力不能支,通身靠在轮椅上,闻言笑道:“是香吧!”
  谷神通目光一转,注视那“九转香轮”:“如果是香,你也闻了。”
  沈舟虚笑道:“不但我闻了,在场众人也都闻了。岛王炼有‘胎息术’,能够不用口鼻呼吸,沈某若不闻香,岛王断不会闻,呵呵,我以自己作饵,来钓你这头东岛巨鲸,倒也不算赔本。”
  谷神通皱眉道:“那是什么香?”
  沈舟虚笑道:“岛王大约是想,你百毒不侵,万邪不入,无论迷香毒药,你都全然不惧?”
  谷神通冷哼一声,沈舟虚叹道:“岛王一代奇才,天下无敌。沈某却只是一个断了腿的瘸子,没有什么出奇的本事,唯有比别人多花心思。这一炉香名叫‘无能胜香’,是我集劫奴神通,花费十年光阴,直到近日方才炼成。但凡世间众生,嗅入此香,半个时辰之内,必然周身无力,即便岛王,也不例外。”
  谷神通眼里闪过一丝凄凉,幽幽叹道:“难道十年之前,你就在算计我了?”
  沈舟虚仿佛有些无奈,叹道:“你救过清影,沈某心怀感激。但你在东岛,我在西城,各为其主,誓不两立。更何况‘论道灭神’将近,我岂能容你自在逍遥,破我西城?”说着抬眼上看,漫不经意道:“时候到了。”
  谷神通举目上看,只听喀嚓连声,亭子顶上吐出许多乌黑箭镞,蓝光泛起,分明喂有剧毒。谷神通脸色骤变,耳听得亭柱里叮叮咚咚,声如琴韵,刹那间,机关转动,百箭齐发,将亭内情形尽皆遮蔽。
  谷缜坐在远处,见状肝胆俱裂,凄声叫道:“爹爹……”叫声未落,箭雨已歇,谷神通头颈胸腹、双手双脚,插了二十余箭,箭尾俱没,血流满地。谷缜眼前发黑,嘴里涌起一股血腥之气。
  “自古力不胜智。”沈舟虚轻轻叹息,“谷神通,你输了。”
  沉默半晌,谷神通身子一颤,忽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嘶哑苍劲,震得亭子簌簌发抖。沈舟虚双目大张,眼望着谷神通缓缓立起,犹似一个血人,沈舟虚脸色大变,失声道:“你没中毒?”
  “毒,我中了。”谷神通喉咙被利箭撕破,嗓音异常浑浊,“但你可知道:无能胜香,毒随血走,我只需将血逼尽,毒香何为……”
  沈舟虚不禁动容,心道:“久闻‘天子望气术’能观三才之变,竟连这‘无能胜香’也被看出破绽?”说到这儿,忽见谷神通徐徐抬起手来,沈舟虚心往下沉,欲要躲闪,不料作法自毙,身中毒香,无力动弹,眼瞧着那只染血手掌平平推来,一股绝世大力涌入五腑六脏,霎时间,沈舟虚就如狂风中一片败叶,翻着筋斗跌将出去,撞倒一座假山,鲜血决堤也似,从眼耳口鼻涌出。众劫奴见状,犹如万丈悬崖一脚踏空,纷纷惊叫起来。
  这一掌是谷神通数十年精气所聚,回光返照,垂死一击,手掌推出,再没收回,身如一尊雕塑,凝立当地,竟不倒下。
  谷缜悲不能禁,泪如泉涌,身旁众劫奴伤心沈舟虚不救,也是放声痛哭。
  这时忽听有人哈哈大笑,笑声中伴随笃笃之声,谷缜转眼望去,心头大震,只见宁不空、沙天洹并肩而来,身后鼠大圣、螃蟹怪、赤婴子势成鼎足,押着商清影与沈秀,众人之后数丈,遥遥跟着一名少女,青衣雪肌,正是宁凝,她脸色苍白,愁眉暗锁,颇是无精打采。
  宁不空走近,一挥手,一发弩箭奔出,正中“九转香轮”,将那香炉炸成粉碎,炉中香料熊熊燃烧,须臾烧尽。
  谷缜心脏突突直跳,但时下眼前,父亲丧命,香毒未解,面对如此强敌,竟无半点儿法子。
  “沈舟虚。”宁不空呼出一口气,侧着耳朵,阴阴笑道,“你这‘天算’的绰号算是白叫了。嘿嘿,你这么聪明,就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舟虚虽受重击,却没即刻丧命,靠着假山,胸口起伏,闻言只是笑笑,缓缓道:“宁师弟未免自负了些,谷神通是龙,沈某是鹰,搏击长空,虽死犹荣,至于师弟,不过是墙角里一只老鼠罢了。”
  宁不空脸色微变,竹杖一顿,飘身上前,攥住沈舟虚的衣襟,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在宁某眼里,你不过是一条死狗。”忽地一口唾沫啐在沈舟虚脸上,竹杖左右开弓,打得沈舟虚牙落血流,宁不空心中快意,哈哈笑道:“姓沈的,你若想死得痛快些,学两声狗叫给我听听。”
  沈舟虚呵呵一笑:“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宁师弟听得懂狗叫,想必也是同类罢。”
  宁不空双眉一挑,面涌杀气,但只一瞬,忽而阴恻恻一笑:“沈师兄果然是条硬汉,宁某一向佩服。”沈舟虚道:“不敢当。”宁不空道:“其实你我本是同门,当年各为其主,互相攻战,本也是不得已……”沈舟虚冷冷道:“你不用跟我套近乎,想要天部的祖师画像,不妨直说。”
  宁不空干笑两声:“沈师兄果然智谋渊深,无怪连谷神通也死在你手里。好,只要你说出天部画像。宁某便放过你的妻子儿子。”
  沈舟虚闭目片刻,忽地张眼笑道:“当年沈某双腿残废,垂死挣扎,是万城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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