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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斡克斯。斡克斯！”突然，公爵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拉开房门，唤着他的侍从长，“去，快去请那个医生！那个古怪的东方人！快去！”该死的，我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路易头一次昏睡不醒时就是他医治的呐！
“什么东方人？你几时认识的？”舒亚泽内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金先生……三年前被控使用巫术判了火刑的男人。行刑时我随便找了个人作他替身。”公爵一脸平静的回答。
“他没死？！天啊……雷，你怎么可以把那种用银针插人脑袋，在别人皮肤上放火的古怪家伙私自留下来！不怕他害人吗？虽然我相信任何东西都害不了你……可是……”侯爵头都大了，他这位表兄简直不是普通程度的任性！
“放心。如果金治不好路易……我会烧他至少两次。连本带利一并回收。”
“你！……好吧，随你的便……”舒亚泽内识相的闭上了嘴。反正路易是公爵儿子，又不是自己的——他爱怎么医就怎么医吧……虽然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但是，他还是有分寸的，应该不会害自己的孩子。
……
那个叫做‘金’的东方人，的确是相当的古怪。他年纪轻轻外表斯文，看起来清秀而文雅，但行事作风却很是吓人。他一看到卧床不起的路易就立刻用两根手指揪扯那孩子的内手肘，直到两处肌肤变成了乌紫色才罢手。随后，舒亚泽内又心惊胆战的看着他用一枚金币的棱，沾着杏仁油在路易赤裸的背部来回用力刮动！一会儿功夫那苍白的肌肤上就出现了大片的深红印记……
“这样……是治病吗？您确信……？”侯爵呆傻的望向雷蒙德，却见他强忍着怒火轻轻点了点头。
本质上，公爵是不愿意看着自己的漂亮娃娃这样受罪的，他也更不乐意见到别的男人轻易碰触他的身体。不过，这是条件，金开出的条件。他以性命担保能够医治好路易的病，但是，在安全的前提下公爵无权过问治疗方法。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金直起身来，示意使女为路易换上睡衣捻好被褥，“好好睡上一觉，再吃两副药之后，高热应该可以退去大半。请放心吧，如果不出意外，再做一次少爷就能痊愈。”
……
“……眼睛呢？别忘了，你保证的是使他完全康复。”走出卧室确认路易听不见自己讲话之后，公爵追问道。
“阁下，请恕我直言，那个得等少爷身体完全调养好才能医治，他现在相当虚弱，经不起重药。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让少爷换个环境，例如到海边，温泉之类的地方去疗养。”金看似不卑不亢的回答，心底却是冷汗直冒。只有金自己才清楚，他先前完全是在公爵恶狠狠的目光下被迫提前停止治疗的……虽然有协议在先，但是谁又能够保证那个独占欲极强的男人不会一刀宰了他？
不行，除了治路易少爷的病，还得想办法把公爵的古怪脾气医好！否则，我一辈子都要受他威胁牵制……金暗暗算计着，想到刚才一闪而过的好点子，不由得狡黠一笑……海边……恩，是个好地方！
碧蓝的海面，平静而深邃，柔和得如同丝绸，轻轻的荡漾着涟漪，两名金发少年结伴而行，赤着双足将起伏的雪白细沙踩在脚下感受着那微微的舒痒，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路易你看！这贝壳好漂亮哦！”维维安兴奋的将一枚闪亮亮的粉色樱贝举到他同伴眼前。
“是吗……在哪里？给我玩玩。”路易伸出手试探着摸到维维安的肩头，又顺势向下一点点寻找着他手中的贝壳。
维维安愣愣的看向他，顿时双眼一红，喃喃的说了声‘抱歉’。他忘了，忘记自己的同伴根本就看不见……这样一双清澈的，晶莹如宝石的双眸却只像是一件无用的装饰品……
“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很好啊！”路易轻轻一笑，温柔的捧起维维安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倒是你很让人担心呢……他要走了，知道吗？”
“恩。侯爵阁下有告诉我。”维维安点了点头。其实，舒亚泽内不仅有告诉他，甚至还邀请他一起回省城。但是他拒绝了……
“跟他走吧。维维安，去追求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不要因为我……你在这里陪了我好几个月呐，够了，已经足够了。不用担心，这里还有金先生和艾先生可以照顾我嘛！”艾先生是那个东方医生金的助手。他是一个身型高大的哑巴，据说相貌相当丑陋，所以维维安总有些怕他，跟他说话的时候连声调都要变。相反的，路易因为双目失明，看不见艾先生究竟长成什么样，反而对他很有好感，大概也因为同病相怜吧……一个瞎子一个哑巴，倒也很是相称。
“路易……我，我真的可以去吗？他是侯爵啊……”其实，维维安的犹豫不仅仅是因为路易……他和舒亚泽内之间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了，大到几乎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怎么不可以？他对你很好，不是吗？不过……哥哥他是个地道的花花公子呐！”路易有些担忧的‘看’着他那唯一的朋友，“维维安，答应我，不要把心给他。至少不要全部都给他……这样的话，万一受伤了……也不会太痛……”
“恩。知道了，我不会的……”维维安答应着，可他却很清楚，已经迟了。在那个夜里，当他第一次看到舒亚泽内的时候，这颗心就早已不再属于自己……受伤后会很痛吗？或许吧……可是，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
清晨，路易背靠着窗户抱着双膝愣愣的坐在床头，他又做噩梦了……总是梦到那几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一次次重复着那天的暴行……不知道这样的痛苦几时才能结束……侯爵和维维安已经离开近一个月了，金医生也总是起早贪黑的到村落里去给别人看病，这座海边的城堡变得好冷清，冷清得像是被遗忘了似的……
忽然，一阵铜铃声由远及近飘然传来，然后，那个人彬彬有理的敲响了房门。
“请进，艾先生。”路易抬头微微一笑，很自然的向前伸出手，扶着那双强有力的臂膀站起身来，由艾先生默默牵引着带下楼……他是个哑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的哑巴。所以，金医生让他在双手各戴了一只铜铃，左手的铃声沙哑，右手的清脆，这样的话路易就可以凭声音分辨他的位置，而且还可以简单的交流——摇沙哑的铃代表着‘NO’，清脆的是‘YES’……
清爽的晨风中，艾先生扶着路易在沙滩上慢慢踱步，这是金的吩咐，每天清晨和傍晚都必须散步一次。海上的日出是世界上最震人心魄的美景，一丝丝微红的曙光，点染着起伏的海浪，片刻之后，绛紫的云霞出现在天水交接之处，再由火红的旭日慢慢推开……不能讲话的艾先生，几乎每天都是带着一种难言的苦涩心情，陪伴身边这个双目失明的少年‘看’日出……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能将自己的眼睛剜出来换给他……
“艾先生……你觉得究竟是看得见好，还是看不见比较好呢？”路易正对着海面在柔软的沙滩上坐了下来，“书上描写的海上日出，好美……我从小就想亲眼看看，可惜……可惜一直都不能够出门……现在真正坐在了这里，又偏偏什么都看不见……不过，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眼不见为净……那些肮脏的龌龊的东西都可以当它们不存在……看不见他……也就同样看不到他的怒火、蔑视、冷眼……这样，心里或许可以好受些……可是，像我这样一个没用的人，活着还有怎么意义？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要麻烦别人……金先生要我每天都出来散心，有用吗？让一个连明暗都分辨不出的人待在这种风景秀美的地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艾先生，我活得好累……真的好累……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种什么药，吃了之后可以睡得很好，可以不再做噩梦……最好是让我永远别醒来……”
艾默默的看着漂亮娃娃，看着他那因为脱落得厉害而不得不剪短的柔顺金发，看着那消瘦得惨不忍睹的脸庞，看着晶莹的泪珠慢慢挂上他的睫毛……
“‘没有那样的药’”艾先生握起路易的小手，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的写着，这是他们交谈的唯一方式，“‘金可以治好你，只是需要时间，不要难过，你不是没用的人，只需要好好的活着有的人就会非常开心，你的存在就是某些人活下去的理由……而且，你知道吗，除了眼睛之外还有其他很多方式可以看风景……听见海浪的美妙声音了吗？仔细闻闻那咸湿的空气，这就是海的味道；再伸手摸摸你脚下的沙砾，感受一下大海的肌肤；现在，金色的朝阳迎面洒在你脸上了，应该可以感觉到它的温度吧？那种莫名的温暖，就像是亲人的深情拥抱……好孩子，世间万物就算看不见，它们也是存在的……只要用心体会，就可以找到真正的美，可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路易半仰着头享受着阳光的洗礼，突然觉得心情变好了许多……他回过头对着艾先生甜甜的一笑，“谢谢您……我觉得你不像医生呢，可以去做诗人，做哲学家……艾先生，我想，你的模样一定是很温柔很善良的那种！”
“……‘不。大家都认为我看起来很可怕，都觉得我是一个很冷血的人。’”他愣了愣，随后用指尖在路易手心‘回答’。
“怎么会呢？！你一直这么耐心亲切的照顾我，虽然看不见，可是我能感觉到您对我发自内心的关爱……别人一定都误会您了，一个热爱大自然，一个可以从阳光联想到情爱的人，怎么可能‘冷血’呢？！”
有口不能言的艾先生，这次却是真正的完全语塞了。看着那孩子充满着信任与敬慕的纯真表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什么。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庆幸，庆幸双目失明的路易看不见坐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人。
路易……我的路易……如果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如果能够把不愉快的过去都忘记，让我们在这阳光下的沙滩上第一次相识，该多好……
第十六章 人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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