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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 by 卫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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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咯一响,那扇门被推开了,有个人迈步走了进来。我眼睛眨了眨,屋里暗得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门外面还有人轻声问:“主子,掌灯麽?”那嗯了一声,声音温雅平和,却说:“不用。” 
 
我原是趴在榻上的,这时候撑著坐起来,扯动身上的伤处,痛得皱一皱眉,咬牙把呻吟声又咽回去。 
 
那人站在床前,跟进来一人,端张椅子放好,那人便掸掸衣角坐了下来。 
 
我喉咙里乾渴得要冒烟,勉强吞一口唾沫,等那个人说话。 
 
看样子是有大来头的,可能比那杨统领的来头还大。 
 
“伤怎麽样?”那人淡淡问了一句。 
 
我应一声:“没什麽。” 
 
屋里静静的,那个人呼吸绵长平稳,过了一时说:“这是你写的?” 
 
我看他手里捏著张纸,明明是揉皱了又摊平的,可是看不清楚,身子向前探一探,头挨那个人很近,屋里实在黑,白纸黑字都不分清,只看到一句“微雨燕双飞”,点了点头说:“不是我的字,但是我的词。” 
 
那人轻轻唔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我只闻著觉得好闻,不能分辨是什麽香味。 
 
“白侍书是怎麽进的碧桐宫?” 
 
我觉得他这话问得淡,但是却不好答,犹豫一下,说道:“我进去之後生了一场病,旧事都不大记得。听说是犯了大忌。”这话答得模糊,但也不是扯谎。 
 
那人身子不动,微微侧头。他身边跟的那人低声说:“是秽乱之事。虽然未裎裸在床,但也行迹暧昧,当时回了洛主子,罚到碧桐宫去的。” 
 
我跟了一句:“我和明宇光明坦荡,只是性情相投,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成了行迹不轨。碧桐宫里多少眼睛也都看得明白,我和他只是朋友之谊。” 
 
冷宫终究不是人待的地方,有机会分辩当然要说一句。有些希望可以离开,总不能白白放过。明宇要是离了那里,有机会好医好药的,想必这个病能好得快些。肺病在现代虽然不算什麽,可是在这种地方,又是这样差的环境,转成痨病就无力回天了。 
 
那人不点头也不说话。他微微侧了头,外面最後一点点光映在他脸上,轮廓极俊朗挺拔,隐隐看得见眉毛浓密。 
 
他身边的人说过了这句话,也不作声。 
 
“你这些诗词,为什麽要卖与宫监?”他声音里倒没有太多责难,只是就事论事的口气。 
 
我听著他不像是问罪,心里先松一松,说:“起先是没有。後来,因为生计……”想一想觉得这个词说得不大妥当,可是又找不到别的更合适的词:“总是要维持生活。” 
 
那人点了点头。 
 
过了一时说:“你好好养伤。”声音里不见喜怒,站起来便向房去了。他身边的人跟了出去。 
 
我手撑著半趴半靠,现在早累的不行,一泄力,便伏在枕头上,呼呼的喘气。 
 
一人脚步声轻悄走了过来,擦擦两声打火点了灯。我抬头看到他的脸,不知道怎麽著松一口气,说:“杨统领,刚才是谁?” 
 
他嗯一声,说:“是主子。” 
 
他不明说,我想总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渴不渴?我叫人端饭来你吃吧……”一句话没有说完,有人走进屋来,杨统领站起来,客客气气地说:“裴公公。” 
 
那人面白无须,年纪不大。穿著酱紫的一件袍子,系著暗色围带。我听明宇说过宫监的服色,青蓝灰绿紫。这人竟然穿紫色,身份可想而知。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趴著,实在不恭敬,挣扎著想爬起来。身体沉得很,不听使唤。杨统领扶了我一把,我下了地,却找不著鞋,一时更难堪,也不知道该向他行何礼。 
 
那裴公公咳嗽一声,说道:“白侍书身上有伤,礼数便将就吧。奉上谕,”他最後三个字一出,杨统领立刻跪了下来,我看著不对,也跟著一跪,膝盖又是重重一磕,痛得背上冷汗直冒。 
 
“白风才思敏捷,性情温厚,迁回思礼斋安置。”裴公公又咳嗽一声,说道:“白侍书,谢恩罢。” 
 
我愣著,木然说了句:“谢恩。” 
 
那裴公公和杨统领又说了句什麽,便转身走了。我愣著,任杨统领把我扶起来,心里只反复想著,这裴公公口音好熟。 
 
那灯芯结了个灯花,爆了一声响,我突然想起片刻之前才听过这人说话。他说我和明宇罚到碧桐宫去的理由,是伴著刚才那个在床前坐了一坐的人一起进来的。 
 
回过神来,裴公公已经走了,杨统领笑吟吟地说:“白侍书,这可恭喜你了。” 
 
我咬了咬牙,问道:“ 
 
“明宇呢?明宇不能从冷宫搬回来?” 
 
杨统领顿了一下,才说:“没有旨意,明侍书……该是还留在碧桐宫吧。” 
 
我心向下一沉,冲口说:“我也不搬,我得和他在一处。他病得七死八活的,要是没有人照应,恐怕很难病好。” 
 
杨统领眉毛一皱:“白侍书!你说的什麽话!圣上天恩赦你,你岂能违逆!” 
 
他说话一直和声,现在突然提高了嗓门,我吓一跳,烛火一跳一跳的,他的身影映在身後的墙上,黑黑的一道有些走了形,也是微微晃动著的。 
 
 
 
 
 
第八章 
 
明宇的反应却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笑微微地说:“这里离死人场就一步之遥,能回有活人气地方去,你还犹豫什麽?” 
 
我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麽话来,他抢先说:“这个地方是没有回头路好走的,能进则进,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象昨天那样的事,不过就是因为你在这里任人搓揉,一出去了,当然另有天地。” 
 
我苦笑一声,在床前趴下来:“有什麽天地。当初你和我不就是从外面进来的?” 
 
明宇正色说:“那不一样。当初我是自己不想呆在原处,所以那个黑锅扣下来的时候没反抗他。现在这里我也呆烦了,你不用挂心,过几日我自然也出去了。” 
 
我冲他翻白眼|:“你倒是好大口气。那麽容易就出去,你干嘛在这里受这份罪?有病也没有医没有药,你脑子有毛病。” 
 
他慢慢敛了笑,淡然说:“你说得对,我可能是有些毛病。以前的事你都不记得,这次出去,说不定是祸不是福——不过这个地方又不是人待的地方。上次的事情是我牵连你,以後,我少不得还得照应你。” 
 
我失笑,这个人啊,病得都没形儿了,在冷宫里待著,倒夸海口说要照应我。 
 
笑过了还是愁。明宇伸手与我握了一握。他的手瘦而纤长,骨节分明。掌心里有些冷汗。我心里沈沈的:“你的病……” 
 
“病没什麽要紧,已经慢慢好了。”他说:“你信不信?我一个月内也迁回思礼斋去,咱还住一个院子。” 
 
我本来是满满不信,可是看他说的那样郑重而轻巧,倒觉得也不是没有眉目。 
 
“你收拾一下,快点回去。”他指指床头两件单衣:“你原来的东西未必在,这些拿著去穿,先对付一阵子。等我回去了,再替你张罗。” 
 
我抹抹脸,眨掉睫毛上的一点水气:“说的你好象明天就回去了一样。我可……记得你说的话呢。你要不回去,我就再闯祸,回来找你。” 
 
他一笑:“再回来?你以为这里还是想来就来呢。” 
 
拉拉夹夹说了半天话,还是要走。明宇淡淡的说:“我不送你了。” 
 
我一步三回头,看他靠在床头削瘦苍白的样子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一年来相依为命,他象兄长也象挚友,虽然嘴巴利害一点,对我却是真的很好。要是没有他教这个教那个,我不一定能活到今天。 
 
“你……” 
 
“行了,再看可成了望夫石。”他轻轻摇手:“快走吧。“ 
 
院子今天没有人扫,黄叶落了一地分外萧索。我突然又想起那张不知道是卖给了谁的无边落木萧萧下。 
 
倒真是秋天了。 
 
有个小太监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机灵得很,看我出来,迎上来喊了一声:“侍书。”伸手要来接我手里提的布包。我看看他,他笑说:“我领侍书回思礼斋去。” 
 
我答应了一声,包还是拎在自己手里。那个小太监离我有一步远,比我慢著半个身,微低著头走路,到了转弯处便小声说一句。 
 
长长的宫道,高高的墙头,脚步声在空旷的走道上显得有些刺耳。 
 
我问他:“你叫什麽?” 
 
“原姓周,後来跟了管事的,认了干亲,改姓陈。侍书叫我小陈就是了。原来跟侍书的那个兄弟现在拨去做别宫的差事,以後我就跟著侍书。您有事儿都吩咐我。” 
 
我嗯了一声。 
 
“听说侍书原来才学就好,一向在文史阁给孙大人帮忙的。现在这一回来,肯定又有得忙了。”他口齿伶俐:“听说侍书身上还有伤,那自然是要先养伤。下午我就去太医馆讨些好丸药来,最医棒疮皮肉外伤的,包保两天就好。” 
 
我还没说话,他停下脚来,说道:“到了。侍书慢些走,门槛高。” 
 
我抬头看看这间院子,迈高步子跨过了门槛。 
 
这所宫院宽敞平整,门上漆色犹新,梁下居然挂著两只鸟笼,正在呖呖啼鸣,声音清脆。小陈看我转头,机灵地说:“这是玉侍书养的鸟儿,倒是漂亮。” 
 
我没在意,小陈一路领著我穿过庭院,回廊一重一重,绕了好几个圈子,一直向东走。到一排三间厢房前停下脚,推开房门:“侍书快屋歇著,小人给您倒茶来。” 
 
我嗯了一声,进了屋四下里看,明显是新打扫过的,床上的铺盖也是新的。 
 
我推开窗子,几竿翠竹栽在窗前,绿影婆娑。 
 
不知道原来的白风是不是就住这间屋子。我走了半天路,背上的伤又隐隐的痛。 
 
明宇现在怎麽样了呢?他说他肯定可以回来这里,是不是为了让我安心才说的? 
 
远远有人从回廊上走了过来,一袭淡黄衫子,腰系绿带,身後跟著一名从人。视线随意的掠过,那人正好抬眼看来,目光在空中遇上。 
 
那人脸庞雪白,眉目清秀,不慌不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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