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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多少年,任何人去接触当时马家军的那些女运动员,她们大都会告诉你,她们过去和现在都是热爱马指导的,她们和马指导有分歧有争吵,还曾经有过很激烈的言行,那都是事物的次要一面。她们跟着马指导才实现了人生的价值。她们过去和现在都不曾想过要伤害马指导。遗憾的是,天下的事情就是由两面合成的。再好的父母与子女之间,除了亲情的一面,也还有分歧的一面。
在一个人数众多的大家庭,两代人之间的亲情再主要,分歧的那一面再次要,然而,到了某种特定条件下,一个小小的导火索就足以让这个大家庭呈现分裂。这里并不需要太夸张的东西,家常便饭的矛盾有时就可能出现难以挽回的局面。
第五部分马家军兵变:都怪我(4)
马俊仁在这一年招兵买马吸收的一批男运动员有人先后离开了马家军。这无疑对马俊仁是一个冲击。紧接着,在这个冬天里,女运动员们要求分奖金分金牌。马俊仁面对一屋子女孩有点愣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剋扣她们的奖金和奖牌,不过是想替她们集中保管一段时间,待马家军更稳定的时候分给她们。金牌银牌谁是谁的,本来就在明面上摆着。奖金也都各是各的一清二楚。现在,不是他这个当家长的提出分奖金分奖牌,而是运动员们提出,颇有一种面对面谈判的气氛。
他第一次强烈感到自己当教练的权威被动摇了。
那一场谈判没争没吵但气氛有些紧张对立。
马俊仁是善于因势利导的,虽然运动员们提出分奖金分奖牌,使他这个当教练的很没面子很难堪,但他还是顾全大局做了退让,把奖金奖牌分了。还有诸如出场费赞助费之类没有一下分净,马俊仁解释说还要保持马家军的整体感。姑娘们多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两代人之间的这场谈判似乎在大家庭内和平地结束了。
对于这件事,十年后的马俊仁有另外记忆。
他记得马家军兵变发生前没有过分钱的事,那都是兵变后才发生的事。马俊仁又说,奖金每次得了就分到各人名下,存在每人的折子上。只不过有运动员丢过钱,所以大家的折子都交马导代为保管,马俊仁统统存在银行保险柜里了。
作者认为分钱时间先后并不影响对整个事情本质的分析,就把两种版本并放于此。
有一点可以肯定,马俊仁那一阵经常通宵不睡,烟头塞一烟灰缸。
他想来想去想各种辙,想把这一关口渡过去。他对作者说,他马俊仁带领的就是马家军,一定要将这支队伍带出难关。他马俊仁离开了马家军,什么也不是。而那些运动员任何一个人离开了马家军,也可能什么都不是。他觉得自己只要放冷静一点,别再发脾气,事情一定有转机。毕竟是多少年来两代人一块儿奋斗过来的,感情还是深的,他相信自己有调动运动员心理的能力。
正在这关键时期发生了意外,就像天下许多重大事情离不开那些看似意外的偶然一样。马俊仁父亲病危,这个意外情况是马家军兵变所需要的最后一个偶然因素。
老人家患脑血栓,已经八十多岁,兄弟姐妹接二连三打电话催他回。马俊仁在这个要紧时刻还是不得不往鞍山赶了。在鞍山,和兄弟姐妹一起守了七天,父亲终于被医院抢救过来,马俊仁刚刚感谢完卫生局及医院,那边大连打来电话,说家里的年轻人开锅了,没人管,男女运动员谈恋爱的谈恋爱,有的都睡到一块儿了。马俊仁说,他那时四面八方都是力不从心的事,情绪很不冷静,一边开车往回赶,一边半路就给运动员们打电话。马俊仁说那个电话打得太不冷静,也不曾详细核实情报是否属实,脾气太大,激化了矛盾。结果,这边打电话,那边就搞开联合签名集体辞职之类的事情。
马俊仁赶回了大连,不曾想到在他离去的这七日里,运动员的动摇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他在内焦外困中已经难能理解女孩们的心理了,他只知道自己受苦受累又难又冤;不曾想到女孩们比他还满腹怨恨。做家长的经常觉得自己培养了孩子含辛茹苦不容易,一般想像不到子女和他们发生冲突时心中的委屈比天还大。
马俊仁到了训练基地还没站稳脚跟坐稳板凳,12月11日晚,曾经最得意的学生王军霞领头,马家军的十几名女运动员郑重其事来到他的办公室,将一份集体辞职报告放到他面前。
那一晚的谈判可谓十分激烈又十分艰难。一切有生活经验的人都能想像到,一个家庭里,无论是夫妻决裂,还是父母与子女决裂,是怎么回事。
马俊仁当然对这似乎是突然袭击的告别有过雷霆大怒的爆发。
然而,两代人发生冲突当家长的总要先理智。
他又不知讲过多少安抚说服的话,以为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女孩最终还会听他的。但是,这一次他判断失误了。已经长硬了翅膀的小鹰们态度镇静而坚决。马俊仁说了大半夜,觉着局势就这样算是安抚住了。他不相信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女孩真能甩开马家军一去不复返?他想以后冷静冷静收一收脾气,讲究讲究方法,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们不想重述这一晚谈判争论中双方你说什么我说什么的细节。正像很多家庭内的冲突在激烈争执时,一切过激的言语都只有暂时的意义,而争执的根源才是值得探究的。我们也不想对那一晚的场面做你来我往更多的文学描述。这里只须说明,临近半夜,双方都谈得唇焦口躁了,马俊仁觉得这一晚大致就这样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就十分疲惫地离开了办公室,离开了马家军在大连这个临时基地的大楼回家了。
那一夜马俊仁又是烟雾腾腾地抽烟,而后是疲乏不堪地和衣而卧。
第二天早晨再到基地,一个真正的意外摆在面前。
女运动员除了曲云霞以及后来又有的尹丽丽、姜波,差不多全部人走楼空,这就是震惊全国的“马家军兵变”。王军霞打头的十几名优秀运动员,在这一天叛离了教练她们多年的马指导。1994年12月12日这一天,查万年历应该是星期一,按马俊仁及其他几位朋友的记忆,那天又似乎是星期二,如果是星期二更确定,那么马家军兵变实际上不是11日晚到12日凌晨发生的,而是12日晚到13日凌晨发生的。应该说,是12日还是13日这个时间差,对我们探究马家军兵变和马俊仁人生中这一失败没大关系。我们能够着重叙述的是,马俊仁那天早晨看着一间间人和行李都搬空的凌乱宿舍,看着荒凉冷落的走廊和整个大楼,站在那里神情发呆,半天沉默不语。
不知是曲云霞还是谁在他身后叫了一声:马指导……
马俊仁又呆了一会儿,突然发疯一样吼道:你们走,你们都走,你们都离开我马俊仁走!
第五部分马家军兵变:都怪我(5)
如果说1966年母亲去世是对马俊仁人生的第一次重创,那么,1994年马家军兵变是对马俊仁的第二次重创。
第二次重创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
12月12日早晨,马俊仁从空荡荡的大楼里走出来时,疲惫得有点拖不动步了。
任何一个家庭子女与父母决裂离家出走,对父母的打击都是沉重的。马家军这个曾经被世人羡慕和被光环笼罩的大家庭,年轻运动员一下都走光了,他这个家长觉得天昏地暗心灰意懒是不用多说的。他看着路边被大风刮倒的小树,小树在风中歪倒着,风稍微小一点时,它就又挺起一点。马俊仁呆呆地注意了好一会儿,而后叹了口气,找了根木棍把小树顶风撑起来,撑直了把它绑住,算是站住了。
作者听他讲这个细节时说:你这个举动很有点象征意味。
马俊仁说,他当时脑袋里乱糟糟空洞洞的,大风天里什么也看不到,就看见路边这棵歪倒的小树了,本来没想管它,自己这样灰头土脸还没人可怜呢,哪儿顾得上可怜其他东西。只不过觉得现在已两手空空,再不用管什么事,就扶一下这棵小树吧。
马俊仁回忆说,12月12日王军霞等运动员离开基地后其实并没走远,住在附近一个宾馆里。省里当天就来人解决问题。这过程也有许多波折一言难尽,也包括前面所说的分钱分金牌。结果是王军霞等人正式离开他走了。
马俊仁回忆这段很不轻松。
往下,马俊仁在大连这边像一只受伤的猛兽自己舔伤口。
没想到马家军兵变对他的重创又产生后效应。远在鞍山的父亲刚刚从病危中抢救过来一切都正常,但是看到报纸电视马家军兵变的报道,老人家受不了这巨大的精神刺激,接连多少天水米不进,就在马家军兵变十五天之后,12月27日,老人与世长辞。临闭眼前还在惦念儿子马俊仁和他的马家军。三儿子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骄傲,三儿子遭受的重创同样落到了父亲的身上。
马俊仁说,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跟疯了差不多。
二十八年前,他曾发疯一样跑往医院太平间看死去的母亲。这次,他自然又是发疯一样开车从大连赶往鞍山奔丧。二十八年前,身在部队的儿子没有及时回来探望,使病中的母亲未能得到更好的救助和安慰,他知道,母亲很大程度是因为想他这个儿子想出病的。现在,父亲又因为为他担惊受怕告别人世。马俊仁深感对不起父亲,跪在父亲遗体前痛哭不已。
整个治丧过程不堪回首。
马俊仁对作者说:母亲死就和我有关,父亲死又和我有关。我就是哭干了眼泪哭破天撞破地,心里能好受了?他跪在父亲坟前真难以站起来。
冬天的东北大山冰雪皑皑,塔子岭上,马俊仁一家几代的祖坟都在这里。第一排是太爷爷的坟。第二排是爷爷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