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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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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抽开右手,姆、中指相扣,运劲一弹,一股凝劲,油然飞出,震开房门。
  “娘子,请进!”他说。
  门外。
  款款然的,一个身影,游了进来。
  好一个绝世容姿的美人!
  一头柔顺乌黑长发,挽起于顶,扎了髻;彷佛空谷底的一株奇花异卉,幽然地仰望着天际。灵山飞雨盈盈流荡的秀庞,细致得像一股股交织的温润的光泽。好若蝶舞之姿的樱口,曼妙依悬于其所在部位。挺鼻的直线,一如长空的一线透蓝,深然而压倒式的绝对着。而一对眸,更似揉融谷间的凄迷、峰端的辽远,组媾成一副既乱晕,却又澄然的天与地合欢之景。………是这么样的一个女子。
  月光大片大片的泼了进来。
  密·室的崩解。
  宇凌心瞬忽间立起来,迎前,搀着宇天伶。
  宇天伶很自然的将一对润泽光纤的皓腕,挂在宇凌心的手臂。
  宇凌心左手在身后微一拂。门受劲一引,合上。
  “娘子,这末夜了,如此清冷,怎么还起身?若是着凉,可怎么办才好?总得护着肚底的骨肉啊…”温温和和的语声,比雨露还晶莹还轻透。宇凌心动作之温柔的,将宇天伶扶至一旁椅上。
  宇天伶大腹便便。流云逸摆的裙裳之下,高高隆起。离临盆日,似已不远。虽则如此,她看来依然光丽、依然动人非常。关乎宇天伶有孕之事,亦为近日武林的大事之一。尤其,【朱大家族】更大肆为这还未出生的婴孩,举办个三天三夜的“祈生会”。希欲这即将来到世间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因之,这还不具备“生命之实质”的小人儿,可说是备受瞩目──或者用三千宠爱集一身,来称述之,亦未尝非是适宜的。
  宇天伶娴静宛似空中楼阁的一尾归燕,安逸而宁谧。她说着:“不碍事的。产婆也说了的,偶尔起身走动走动,对胎儿有相当好处的。倒是夜深了,相公又怎么不入寝?”
  宇凌心亦坐了下来。“嗯,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完。再一会儿,便能睡了。”
  “相公,是否有心事?看你近来总是眉目深锁的。有什么事不妨说出。虽天伶也许并不懂得相公的难处。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或者,天伶亦能为相公参详参详出什么法子来哩…”
  宇凌心笑着摇了摇头,“没的事。只是近来江湖诸多琐事烦心。并无什么心事。让娘子挂虑了,真是──哎、哎,我这个丈夫,可相当不成材,总使娘子替为夫操烦啊…这真是──”
  “耶…相公这是什么话来的?天伶可是你的妻。不操烦你,为谁操烦来?何况,天伶肚里已有着你的血肉──正所谓‘血肉连心’,不是有这么样的说法吗?就算不想为你心烦,亦不能够。不是这么样吗?”
  “是。是。娘子说的是。是为夫失言了。娘子恕罪则个!”宇凌心赔罪道。
  宇天伶斜睨了宇凌心一眼。随即转开了头。神情似笑非笑的。她说:“有时,天伶真觉得,相公与我分外陌生呀…总是隔着千层雾、万重纱似的。朦胧胧的,像是对生人般对着我。唉…相公你究竟──”
  “没这回事。娘子多虑了。”宇凌心不待宇天伶说完,便截断她的话语。
  “是吗?”
  “当然是的。为夫又怎会欺瞒娘子?”宇凌心正视他的妻。浩浩然的。无尽之势。只是那一份坦荡之后,却有着确实的抑郁,在闪动着。彷佛一个孤单的国王,独对着空无一人的城国。
  宇天伶轻轻的一息。没再说什么。
  “夜了,娘子该休息了。让为夫送娘子回房。”宇凌心劝解似的说道。
  “是夜了。的确是──夜了。”宇天伶起身。
  宇凌心赶紧也站起。
  “别。相公还是快快将事处理了,才能好生安寝。这段路,不妨事。天伶自个儿走回便是,相公就别送了。只是,可别太晚睡。明儿,爷他们要来呢…还得偏劳相公你代为好生招待哩…”
  “这、这──娘子这是哪儿的话?爹来了,为夫这个做女婿的,自是会竭能招待。只是,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说是招待,可真不知要如何招待起。亦不知爹他老人家能否满意?”
  “没的事。爷并不在意这些。有诚则顺。总之,一切偏烦相公。我先回房了。相公别送。天伶自个儿可以的。”说完,宇天伶迳顾的立起。纤腰微扭,往外去了。门的“咿呀”声,犹如画卷底的一抹淡淡烟愁,飘啊旋的,于夜空之间,瞬息起殁。
  宇凌心就那么样的伫于原地。一脸的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想似的。只是目送着。
  宇天伶缓缓行走的姿式,看来真有清风愉然的样态。在门初开之际,蓦然,一股、一股的光辉窜进。以银河般的声势,灌满室内。密·室又一度的崩解。好若被月光凿穿一样。宇天伶的背影,突地化作琉璃式的透明感──凄怆至极的哀伤。
  欲走还留。宇天伶回首又睇了宇凌心一眼。………痴痴愁愁,人间几回休?………眼底是一重又一重幽深的怨。月娘的丝线,像是发光的水母──柔软的触须,一条条的,于空虚之间,弯弯回回的游动着,将宇天伶渲染个直若光的本体。
  原本,木然于原地的宇凌心,顿时乍醒,便待迎前。
  但宇天伶像是知晓了什么。深闺底的愁乱。她挥了挥衣袖,没说什么,就走了。
  宇凌心的步履,自然而然的停下。彷若鲸的搁浅,有种可怕的荒凉感。落寞爬满宇凌心的眸子。萧索非常。森阒的林。寂寞的寂静。宇凌心怔立看着宇天伶的离去。但眸神那般的空茫,却又是什么都没看入眼似的。………
  是的。夜深了………
  隔日。一大早。鸡啼之前。
  宇凌心人已在院子。练着功。他拿着手中名器焚书剑,随心挥洒,满天精芒。
  “‘武’是江湖人的根本命脉。”与其说那是个通识性的认知。毋宁说是个赋含绝对意义的生存之法则。对淌着血过日子的武林人来说,生命是没有保障的。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比·谁·都·还·要·强。那是唯一能够称得上“保障”的法子。是以,真正的高手,每日定时定量的自我修炼,是必须的。那是和隐蕴于躯体底的某份脉动,深深凝合的需求。犹如阳光、空气、水。甚或用“欲望”──人的核心地带的悸求──来形容,亦十分符合。………宇凌心显然很清楚这样的法则。
  焚书剑光急溜,长空之间,赫然闪过一道一道剧烈──蠕动着──的光状。
  劈风四起,恍若平地卷开一席又一席的小型风暴。狂扫、狂扫。速度和空气擦出花火。光艳,惊人。宇凌心的身影,于剑辉底褪没。像是天地间唯有光之风、光之暴存续着。
  残·景。
  院里的风光,在宇凌心这一轮剑与劲──[焚剑之篇]与【正意集】[正意浩然功]真气──的完美结合下,碎化成一幕幕疮痍。惨不忍睹。枝断、业零、花折。占地广大的院,左方一排的老树,被剑力割得遍体鳞伤。地面则是纵横交错的剑痕,有若麒麟之兽暴走后的凄绝样;简直柔肠寸断。甚者,院的石墙,也都仿如被顽童狠狠摔在路面的鱼尸,鳞片俱崩,满是可悲的嘲讽式的裂口。而且,还留有余烬。
  焚剑;剑之焚。
  [焚剑之篇]──
  宇凌心运剑宛若风舞。飓风之舞。焚焚而舞的风。焚·风。
  风·在·焚。书·在·焚。剑·亦·在·焚。
  焚焚焚!!!
  炙热而狂野的剑锋之风,将宇凌心周遭的一切,都卷入万劫不复的光漩底去。
  剑犹然舞。
  风犹然焚。
  人犹然狂。
  人与剑像是以记忆般的速度,往那遥遥而逝的曾经,飞快穿梭而去。模糊而破碎。光影在支离。其中,无远弗届的,生命──生──命──只能嚎哭。夜狼之嗥。“咆呼…咆呼…咆呼…”
  日光洒漫院内后,有声音在垣外嚷着:“启禀公子,朱老大爷人已在迎宾厅。”
  “嗯──我知晓了。你先款待着。我稍后即至。”宇凌心说道。
  说话间,剑势不停。他的动作,好若一发不可收拾。一股劲的绵密涌来。想要抑止也办不到。忽焉前、忽焉右、忽焉后、忽焉上、忽焉左、………奇妙在欢歌。宇凌心似乎正陷溺着。毫无道理。但却又是某种必然。………有着如许的氛围。
  而后──终于!
  他筋疲力竭的停下。
  剑、风、焚,俱去。
  剑背收倚于背际。宇凌心抹了抹汗。喘息之声,微可听闻。这一轮剑之劲舞,似乎令他耗出了不少的真力。但瞬息即复。没多久,他──宇凌心又是平时那副儒雅高慈的模样。气定八方、超俗之姿。
  宇凌心手一弹,焚书剑飞出,凿入墙面。
  整柄剑直没入顶。好深厚的功力!
  而他却走了。理也不理。无所谓的。
  于是,焚书寂寞。
  厅内。
  一阵颇有大刀金马之味儿的笑,放声恣拔。老当益壮。豪迈。
  “爹,您老来了。”宇凌心转出。帘微掀。人已至内。
  “喔喔喔…是凌心啊,来、来、来!”这被咸认为当今“帝王之尊”、“武林幕后的操盘者”的朱殿,初初看来,完全是一副糟老头子的模样。白苍的发,十足的凋零相。稍稍鼓起的圆圆的肚,与及一双矮矮短短的腿,彷佛一个因风张扬的红兜兜撑在两只猪脚上──怪异无伦──有着某种深陷于沧桑的悲凉感;但同时,亦浮现着一股子坚实的存在感。见其人,着实难将之与其声链结。那般雄健的声音,悲乎郁然,简直海阔天青,辽远非常。但再怎么看,糟老头就是糟老头。声音跟相貌,半丁点儿,都相结不上。某种物质空缺了的光景。如斯的人物,谁人可以想见,他居然赫赫便是武林中足可翻云覆雨、要生要死的【朱大家族】的族长?!
  宇凌心走上前。“爹舟波劳顿,想必累了。没能去恭迎您老,凌心真是愧惭!”
  “哪的话!凌心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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