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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杀了我爸爸?”嘉园声调颤抖地问。
“你冷静冷静,听我说。”华总大口抽烟,烟头一红一红的像海盗船长的独眼。“那人说,他是被逼的。那天晚上,孟医生打电话约他谈谈,他去了。医生要翻弄一件对他很不利的旧案子。那人苦苦央求你父亲不要说,但你父亲一根筋,就是不改口。两个人在阳台上动了手。一不小心,你父亲掉下了楼……”
“那人是谁?”嘉园用变了调的高声问,声音凄厉。
“我答应过替他保密,现在不能说。以后你会知道的。”华总回避嘉园的追问。“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信他的话。人有许多时候不是真的想干坏事,都是被各式各样的原因逼的。希望你能原谅他!”
“我死也不会原谅他。告诉我他是谁?”嘉园发了疯似的,扯着华总的衣衫问。华总砰地打了她一个耳光。嘉园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华总又忙去扶她。嘉园用力甩开他的手。华总不无尴尬地退了一步:
“对了,你跟那个乔东怎么样了?”
“这不关你的事。”
华总哼了一声:“他很爱你是吗?你还没告诉他咱们从前的事吧?他要是知道了你不是什么清纯少女,还会再爱你吗?”
“你卑鄙!” 嘉园尖声叫,宛如精美的瓷器给打碎了,清脆而痛苦。
我拼命整理思绪:华总做了坏事要跑;他知道是谁杀了孟医生;他原先是嘉园的情人,这会儿在要挟嘉园……我应该怎么办?
“按说,我应该祝你们幸福的。可姓乔的太过分了!今天晚上,我会找他算账。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故,嘉园,真的对不住了。”
“不许你害乔哥!”嘉园大声叫。华总一挥手,她立即被一个黑影拉走了。随即传来沉闷的关门声。
我一下子意识到嘉园和自己的危险处境了。我决定赶紧离开12号楼,稍远一些就打110报警电话。我刚要撤,从嘉园的手包里传来音乐铃声。我急忙取出手机,屏幕显示是吴姨打来的。我灵光一闪,吴姨这会儿打电话,肯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急忙接通,低低地“喂”了声。吴姨焦灼痛苦的声音,像堵塞的管道突然疏通似的,喷发出来:
“嘉园吗?我实在受不了啦!我天天做噩梦,上帝要惩罚我。我对不起孟医生!我知道谁害了孟医生——就是华总!他把你爸爸推下楼的!怕我说出去,还吓唬我,要是胆敢告诉警察,就杀我全家;又拿钱收买我……嘉园,你能原谅我吗?我不该说谎,更不该拿了恶人的钱,替恶人隐瞒罪过。嘉园,嘉园,你听到了吗?你原谅我吧!……”
我本来想代替嘉园说几句话的。我会说,是的,吴姨,我们会原谅你。因为你还有良知,还惧怕上帝。尽管你曾误入歧途,但最终还有勇气承认过失,说出真相。不过我已经没时间了:那个臂上纹着青蛇的壮汉拦住了我的去路。我才要逃,他的大手像平底锅猛拍过来。我仿佛被击打的石头,眼前火星四溅,接着就天旋地转,坠入浓重的夜色中了。
57
57险胜(1)
我醒来,感觉左侧的太阳穴霍霍直痛,自己置身一辆轿车宽大的后座上,身边就是那个打昏我的壮汉,瞅见我醒了,低喝一声:“老实点!”窗外景色幽暗,不时闪逝电线杆和树木的黑色轮廓,远处偶尔有盏灯鬼火似的浮动。华总开着车。我坐起来。我不知道他把我往哪儿拉,就叫:“停车!”华总头也不回,阴阳怪气道:“别着急,大记者,马上就停。”车行了一程,果真速度减慢,随后停下了。我被推下车,见路边停着一辆半旧的桑塔纳2000。一个黑影从车上跳下来,快步迎向华总:
“老板,都安排好了。”
我认出了,这人是华总的司机老侯。华总说了句“很好”,转向我:“乔东,你不是学会开车了吗?今晚就送你辆车练练。”我正揣摩他打什么鬼算盘,文身汉子已把我推到桑塔纳前,喝道:
“上去,开车走!”
我琢磨这车肯定有问题,不想上。那汉子嗖地从腰间拔出一把藏刀,刀尖触到我心口上:“上不上?不上就捅死你!”
被逼无奈,我只好上了车,打着火,开了大灯。灯光下,我看清眼前正是一溜下坡:一边是悬崖,一边是黑沉沉的不知深浅的谷底。而且不过一二百米外,就是弯路。路边黄色警示牌上的连续弯道标志,像一条扭曲的蛇,令人触目惊心,
“乔东,明人不做暗事。”华总仿佛全身浸在冰水里那样,咯咯冷笑。“你害苦了我,我也是没办法,才把你引来的。我要报复你!这车你和嘉园过去开过,挺有纪念意义的吧?今晚你就开着它回老家吧!”
我清楚老侯肯定奉命把这车搞坏了。踩了一下刹车,果然像只死麻雀,绵绵地没有弹性;再转一下方向盘,灵活得像呼啦圈。这车不能开,一开就会翻下沟。但那把刀子又从车窗探进来戳在我脖子上,让我进退两难。
“老侯,给乔记者来个倒计时。”华总呵呵笑,看来他很乐意欣赏我头上冒汗、身体僵硬的狼狈样子。“再不开车,就给他一刀子!——从五开始!”
“五……”老侯慢吞吞地喊着,打了个嗝。“呃,四、四……”
“二!”华总不耐烦地接道。
“还没喊三呢。”老侯小心翼翼地提醒。
“你他妈急死我了!”华总跺一下脚。“哨子,准备下手!”
哨子——那壮汉把抵住我脖子的尖刀往下顶了顶,我觉得皮肤马上就要被划开了,疼痛倒是次要的了,刀子变成一块锐利的冰,寒气渗透肌肤层,进入骨骼、血液……我从心底打了个寒战。思忖,与其挨刀子,还不如开车闯闯,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我偏了偏脑袋,避开一点尖刀:“我开!”正要踩离合挂挡,一辆车突然从下面的弯道出现了,大灯照得我眼睛发花。车下的华总、老侯也用手遮着光。那辆车减了一下速,可能在观察路况,接着又加大油门开上来。谁也没想到的是,它直直地朝华总撞去。
华总大吃一惊,急忙躲闪,还是被车蹭倒了,捂着腿“哎哟”起来。那车吱地刹住,是辆红色宝来。老侯过去扶华总,同时冲宝来车大骂:
“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宝来车窗落下,现出陈娇的脸。她蛾眉紧锁,一脸怒容。老侯也认出了她,立即噤了声。华总骂:“陈娇,你姥姥的!白瞎学费,到这还刹车、油门不分!”
“姓华的,我很清楚哪是油门,哪是刹车!”陈娇怒不可遏。“你这个伪君子,竟敢收买段教练害我!我就是来找你算账的!”忽地倒车,又冲华总轧去。
华总连滚带爬想逃,却正好撞在自己宝马车上,再找退路,已来不及了,宝来砰地撞倒了他。陈娇刹下车,保险杠正顶着华总的膝盖。
一直拿刀威逼我的哨子,此刻也看呆了。我趁其不备,猛地一推车门,把他拍倒在地,刀子也甩得不知去向。我跑过去:“陈娇,你怎么来了?”
“师哥,快上车!”陈娇说着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我摆一下手,跑向华总。血正从他鼻孔、嘴角往外流,像扎了一把红胡子。他闭着眼,仿佛晕厥了。我使劲拍拍他的脸颊:
“嘉园在哪儿?在哪儿?”
“快说!”车上陈娇帮腔,脚底下轰着油门。“不说我这就灭了你这人渣!”
“还在山庄……12号楼……”华总睁眼,有气无力道。
我跳上宝来车。陈娇真棒!坡道上倒车、起步,都是一次顺利完成。车轰着油门上坡,奔向山庄。我问陈娇,怎么会这么及时赶来救我?陈娇笑笑:“军事秘密!”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了:
“前不久我收买了老侯,叫他把华总有什么动向、要干什么坏事,及时向我汇报——我不是正跟他打离婚吗,主要是担心那坏东西转移家庭财产。刚才,老侯打电话给我通风报信,说华总让他破坏一辆车的制动,可能是害你和嘉园,就急忙赶来了。”
57险胜(2)
“对了,你见段教练了?”
“见了,快十二点才等到他。他神色紧张。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一出车站,疑心有人跟踪他,忙搭了辆出租车,绕了几个大圈子,才去的酒吧。”
“应当不会吧?”我说。“除了嘉园、你和我三个,没人晓得他回来呀。”
“他也承认自己可能是太多心,草木皆兵了。”陈娇笑道。
“都谈什么了?”
“他坦白了华总收买他的事情,请我谅解他。我说,算了,你也救了我,也算将功补过了。这账应当算在华总头上!——他本来还要等你们的。我说天太晚了,师哥和嘉园也不知啥时能赶回来,就劝他回家了;说好明天再聚。”
“你做得对!在外头度日如年,教练一准也归心似箭了。”我感慨。又说:“刚才你把华总撞得不轻,差点儿就结果了他。”
“活该,是他罪有应得!”
我和陈娇赶到云台山庄12号楼,见门锁着。也来不及联系总台要钥匙,我用胳膊肘打破窗玻璃,爬进去开了门。在卫生间里找到了嘉园:她嘴里塞着毛巾,被结结实实反捆在水管子上。
上车时,陈娇执意把我推到驾驶座上。说她刚才敢开,是急着救人,半道上差点和人家车迎面撞上;这会儿放松了,有些后怕呢!我谦虚道,开夜车我也没经验。嘉园说我,别客气了,咱们还要抓紧时间去报警呢!我就开了。车离山庄,行至那段急弯道前的坡路上,华总及爪牙无影无踪,包括那辆坏桑塔纳。我正纳闷儿,一大团墨似的烟雾从崖底冒出来,扑进车窗。油品燃烧的气味呛得人受不了,嘉园咳嗽起来。陈娇忙按键关上车窗。
约半小时后,进了城,直奔市公安局报案。进门前,我们仨还就是否把段教练回来的消息告诉警察进行了讨论。结论是先不说:第一,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