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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明皎呵呵笑道:“傻丫头,你怎会是负担呢?只不过是为父用不了多少年总要去见你娘的,你哥哥也要成家,娶妻生子过自己的日子,届时恐会对你照顾不周,而你若嫁了人,以后便有了依靠,有了疼着你护着你、与你共度一生之人,如此我们两人才可放心哪!”
我偏脸望向窗外,一阵秋风乍起,深夜里吹得寒竹萧萧,声同呜咽。轻轻于肺腑内叹了口气,我低下头望住自己的心口,语声有些虚无地道:“爹,就这样罢……若段家不嫌弃,女儿……愿嫁给段三公子为妻。”
眼尾的余光看到岳清音的袖角动了一动,耳里听到岳明皎愉悦的笑声,宽慰地道:“甚好!甚好!爹总算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了!你娘在九泉下也终于可以安心了!……”
后面他又说了些什么我已听不大进耳里,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叹息,她说:好罢,从今以后,我便就此沉睡,再不会醒来,你可以继续做你,与从前的一切再无关系。
“她”,是另外一个我,是那个自大盗死后便决意归去的我,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归去罢,同他一起。
我告诉岳明皎明日我要应段慈之邀去虞渊河边游玩,岳明皎满口答应,岳清音始终未置一词。
从小楼出来,仰起脸望向顶上苍穹,发现今夜阴了天,没有月光。
曾经·表白
次日起来,天色昏黄,冷风嗖嗖,隐约是闷了一场秋雨。那段慈昨天匆忙逃走,也未能约定何时在虞渊河边见面,不过以他的性子就算没能得到我的答复想必也会傻傻地跑去那里等上一天的。于是吃罢早饭,换上稍厚些的衣服,略施了脂粉,让绿水抱上两把伞以防下雨,再带上欢喜儿,主仆三个从院子里出来,一时想起岳清音今日便去衙门上班了,季燕然那里恐怕只有长乐和几个小丫头伺候,便唤了红鲤白桥先跟着我前往岳清音的小楼。
进了季燕然的房间,见他又倚在床栏上看书,便走上前去行了礼,道:“季大人,灵歌今日要出门,将我的两个丫环暂先安排来伺候大人,大人有事请尽管吩咐她两个,灵歌晚饭前便回来。”
季燕然向窗外望了望,道:“眼看要下雨了,灵歌要注意安全。”
我点头道:“谢大人关心,只是幽会而已。”
季燕然望着我,挑眉笑道:“幽会?”
我略带自嘲地笑着望住他,道:“灵歌已决定要嫁给段三公子了,今日便是要同他去虞渊河边游玩的。”
季燕然唇边笑意渐渐敛去,眸子黑沉沉地望入我的瞳孔里来,轻声道:“这个决定……是灵歌你的真心么?”
“这会子哪里谈得上真心不真心呢?以段三公子的为人,他定会待灵歌很好,灵歌也会同他相敬如宾,日子久了不真也成了真,该忘的也就忘了,不该想的也就不想了,身为女子,一辈子不就是相父教子这档子事么?从此安于平淡,不再有不安份的念头,岂不很好?”我低低地说着,不知是想用这话说服自己,还是想用它来去剜谁的心,眼睛望向窗外,不去看季燕然愈来愈沉的黑眸。
过了良久良久,方听得他长叹了一声,轻轻地道:“真是个傻丫头……”
我转脸望着他笑,道:“大人也做过傻事罢?”
他望着我自嘲一笑,道:“为兄的那件傻事,只怕要一辈子做下去了。”
对上他那不知为何有着莫明情愫的眸子,我忽而有些不敢再看他,偏过身去,望向窗外阴沉沉地天空,道:“人生是自己选择的,选对选错只能自己承担,愿灵歌这一次没有选错,愿大人……也能活得轻松。”
季燕然哑然而笑,慢慢地道:“……愿灵歌这一次没有选错,……愿灵歌从此可以轻松快乐……”
“借大人吉言,灵歌会的。”我浅行一礼,告辞出了他的房间。
于是带了绿水和欢喜儿,叫了辆马车直奔虞渊河。且说那段慈非但没有约定时间,连具体地点亦没有言明,虞渊河这么的长,天知道他会出现在哪个地段。想了想,让欢喜儿下车去打问了一下虞渊河沿岸有什么可供人歇脚赏景之处,得到的答案是:雕碧水榭。
雕碧水榭是一所建于河上的公共设施,与河岸之间由曲栏石桥连接,水榭面积不大,四面皆有窗,正可遮风蔽雨。由于今日天冷,又闷着一场雨,是以河岸边并无多少行人,马车在雕碧水榭前停下,主仆三个下得车来,抬头一望,却见那段慈一脸落寞地正立于桥上望着河面发呆。
缓步走上前去,至他身边轻轻唤了一声:“三公子。”
段慈恍然惊觉,转过头来满脸地不敢相信,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张着嘴巴呆了半天方才断断续续地说成一句话:“岳、岳小姐……你、你怎知小生会、会在此处?”
我轻声道:“三公子昨日不是约了灵歌么?”
段慈满脸窘相地低下头去,嗫嚅着道:“小生、小生昨天实在是……”
知他是为昨天自己没说清楚就跑掉的事而感到丢脸,我便岔开话道:“怎么三公子就一个人来了,也没带把伞么?眼看天就要下雨了呢。”
段慈尴尬道:“小生今早出门有些急了,忘、忘记带伞和、和随从……”
我很怀疑他是不是天还未亮便跑来此处等着了,不过见他已经很是不好意思了,便没有再问,只道:“这地方灵歌还是头一次来呢,果然是个赏景的好所在,三公子,我们不妨进榭内坐坐?”
这话似是正合段慈之意,连忙点着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我走在前面。推门进得榭内,见并无他人,屋中设有桌椅,还有几幅没有落款的字画儿,已经有多处破损了。绿水和欢喜儿过份识趣儿地没有跟进榭内来伺候,还将门从外面关上,于是屋内便只有我和段慈两人,除了窗外哗哗地水流之声外,周遭便是一片令人不大自在的安静。
我坐到临窗的椅上向外望,见碧沉沉的河水甚为湍急,河面上水气渐浓,远远看过去倒也有种烟波浩淼的意境。段慈红着脸站在距我几步之外,呆呆地望着我不作声,我转头望向他淡然而笑,指着自己身边的椅子道:“三公子坐,站在那里如何赏景?”
段慈鼓起勇气蹭过来慢慢坐下,同我一起望向窗外,一时二人谁也没有言语。默默地过了许久,终于听得他低声地道:“岳、岳小姐……这里的景致……可、可还好?”
我点头:“好,尤其在这样的阴天之下,有种‘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惆怅之美。”
段慈忍不住偏脸看我,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道:“岳小姐……似是有忧心之事?”
我笑笑:“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件忧心之事?谁没有几个牵挂之人?三公子莫非没有么?”
段慈红着脸点头,嗫嚅道:“有……有的。”
“哦?可以对灵歌说说么?”我将手肘支在膝上,托着腮望着他。
段慈不敢看我,偏过头去结巴着道:“这……这……小生……小生……”
“当灵歌没问过好了。”我笑,转而重新望向窗外,又是一阵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得段慈轻声地开口,道:“岳小姐……小生不想瞒小姐……小生确有忧心之事,也确有牵挂之人。小生自小便埋首于书卷之中,极少接触、接触家人以外的女子。一直以来,小生只认为女子便如书中所写那般对男人逆来顺受、言听计从,只识针线而不识沧海,心中直替女子慨叹,然而自见过……见过小姐后,方发觉自己错了,小姐的胆识,小姐的智慧,小姐的与众不同,小姐的……一切一切,都令小生……魂牵梦萦……”
我转过头来望住他,见他红着脸,面上的表情却极认真,极真诚,与我的目光对在一处时,却又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我凝视着他,低声地道:“三公子,你的心意灵歌明白。男婚女嫁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灵歌身为女子,自也是希望能与位可信赖依靠的良人共度此生。承蒙三公子不弃并对灵歌剖以心迹,将心比心,灵歌……亦有些真心话想对三公子说。”
段慈的脸又红了几分,半垂着眸子,略向前探了探身,声音亦放低了些,道:“小姐请讲。”
我将目光再度放回窗外那烟水如梦的景致中,有些恍惚地道:“三公子经纶满腹,自是明白‘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之意。灵歌不巧才经了沧海,才别了巫云,这双眼睛里只怕一时再难看进别家风景。三公子是难得的好人,灵歌不能伤了公子、瞒着公子,今日将心中所想坦言相告,只为了请公子自行做个决择,是续是断,灵歌但无异议。”
段慈怔在当场,望了我许久方才轻声地道:“岳小姐所说的那‘曾经’,是离去了……还是……”
“烟消云散,徒留回忆。”我幽凉地笑,抬腕将自己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向耳后。
“怎会是徒留回忆呢……”段慈忽然温柔地冲着我笑,“岳小姐有‘曾经’留下的一颗心,有‘曾经’的思念,有‘曾经’的寄托,有‘曾经’的祝福,有‘曾经’的一切。‘曾经’把全部都给了岳小姐,岳小姐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活着,而是带着‘曾经’一起活着,所以岳小姐一定要开心,否则‘曾经’也会难过,岳小姐要好好地生活,只有你活着,‘曾经’才会活着,‘曾经’和你是永远不会分开的,所以……所以怀念也好,依恋也罢,岳小姐都要开开心心的,如此才不会辜负‘曾经’留给小姐的这一段回忆啊。”
我一时有些讶然,定定地望着他,轻声道:“三公子不怪我么?心里放不下‘曾经’,却还跑去同你相亲?”
听到“相亲”这个词,段慈的脸又红了,小声地道:“小生……小生怎会怪岳小姐!小生知道那次相亲岳小姐也是听从父母之命去的,并非小姐本意。况……这也正可说明小姐是位……是位重情之人,且小姐也并未隐瞒小生,小生……小生已经很知足了。”
我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