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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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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想了什么,整个人傻呆呆的木偶一样,又仿佛自己是被抛进了时空黑洞里,除了抖动浑身没有力量没有感知,只余下空荡荡的躯壳,那辆歪斜的车子在火把恍惚的照明下,就变成张着大口的怪物,怪物的嘴巴里含着没有半分知觉的潘东明。

  从间隙里看到潘东明沾染着血,有软软无力半张开的手,有种近乎撕裂的痛楚慢慢袭来,他就这么死了?这只手,不是可以翻云覆雨的么?这只手,不是无所不能的么?一直以来他在谢乔的眼里心里,就是个最卑劣的恶徒,是九重天里最恶的恶魔,用最卑劣的手段粗暴的肆掠,硬生生的焚毁她让她痛不欲生,以前恨得狠了她就想,他是天下最该死去的那一个,他怎么还不死呢。可现在,看着青山与另几个山民把他无知无觉的身子往车外拖拽,就像是拖拽一袋米或是巨型玩具一样,她就想,原来,他也是这般脆弱,恶魔原来也会死。

  把潘东明拖拽出来没费一点劲,被卡在座椅处的那条腿之前已经被他自己弄出来了,此刻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曲,有人拖着他的头,拽着他的胳膊,也有人托着他的腰,终于把他弄出来时那条受伤的腿,磕在车前窗的边棱上,昏迷中的潘东明忽然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惊喜了所有人,有人大声说:“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快,担架!”

  本来安静的几个人忽然开始忙碌,这片小小的岩石平台就变得异常拥挤,谢乔还没反应过来,仿佛不明白他还活着这几个字的含义,有人轻推她一把她才愣怔过来,喃喃说:“他没死?”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尔玛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他们,谢乔看着黄黄的玉米蒸蒸配着坨坨肉,胃里像塞满了石头一样,尔玛让她去吃饭她就摇摇头,坐在一边,看着老先生正在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潘东明包扎摸骨,碰到伤处时可能疼得厉害,伴着几声轻咳就满头大汗,青山在蜡烛上烤着几片膏药,贴在伤处后用竹夹板固定。

  老先生扳开潘东明的嘴巴看了看,摇摇头,对青山说:“还是送走吧。”

  谢乔去翻背包,去找潘东明的电话,他这个样子一定得送到医院去,打开电话耐心的等待它跑完程序,却依然是没有型号,她对青山说:“这里附近哪里能打电弧?”

  青山想了想说:“这里山深信号不好,附近寨子都没有电视电话之类的,不过走远一点翻过一座山,下面护林场那里好像就有电话了。”

  “带我去,这个人不能有事,我要打电话求救,他需要医院。”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护林场,其实只是一个小院子,听到外面的动静一只狗在院子里狂吠,青山上前去敲门,便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前来开门,看清是青山后讶异的问:“青山,是你呀,这么晚了啥事啊?”

  青山拉过谢乔对他说:“叔,有急事,要打个电弧。”

  进了屋,一张桌子上就只摆着一个电话,谢乔走过去拿起,按下杨群的号码。

  杨群却是很快接起,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你们几个大晚八岔的撒癔症边儿去,都说了不去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听到他的声音谢乔就两眼通红,哽咽着还没说话,杨群就又不耐烦的说:“喝醉了就回家洗洗睡觉去,啊。”

  “杨群……”

  “……谁?谁呀?……谢乔?”

  “嗯。”

  “我的老天爷啊你可是给我打电话了,我都等你电话多少天儿了……东子找着你了么?你在哪?”

  “杨群,你听我说,我们在去雅县的山路上出事了,潘东明受了伤,他……”

  谢乔还没说完杨群已经怪叫一声,电话里传来一阵哗啦的响声,好像他打翻了什么东西:“什么?!出啥事而啦?”

  “他的情况很不好……我怕他有危险……”

  杨群听了惊出满身的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迅速调整状体冷静下来,说:“谢乔,告诉我你们现在的确切位置,我找人接你们去。”

  电话被一个男人接起,告诉他他们所在的地方山寨,杨群找来纸笔记下,电话又被谢乔接起,问清楚了潘东明的伤势,他沉静的说道:“谢乔,我要你好好的照顾他,我现在就打电话找人,你们等着。”

  返回去后尔玛没有睡,还在等他们,潘东明仍旧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屋里飘着草药的苦味,尔玛轻声说:“爷爷接骨在寨子里很有名的,他会没事的,不要担心……你都没吃晚饭呢,吃点吧。”

  她摇摇头,茫然的坐到床边去,山里的冬天更寒冷,尔玛把火炉子办到窗边又笼了笼,就走了。

  她起身去拿那笔记本儿,上面歪歪斜斜的写了很多字,凑在一盏灯前她仔细辨认字迹,看着看着就哭了,把笔记本儿塞进背包里,又转身回到床前坐下。

  “潘东明。”看着床上木偶一样不动的男人,看着那熟悉的眉眼,谢乔留着眼泪把手伸进了被子里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像是没有了温暖,她就一直握着,过了很久摸了摸他的掌心有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指,他也没反应,仿佛一具没有任何意识的空壳,看着他苍白的脸,想想以前他意思风发的样子,心里就沉沉的充满了内疚。

  天快亮的时候谢乔趴伏在床边睡着了,潘东明醒过来,像是很疼的样子浑身痉挛,他一动谢乔就醒了,看他疼的满头大汗她就去火炉子边拧来热毛巾给他擦脸,他的眼睛睁开,却是恍惚的,眼珠微微转了转,咬着牙哼了两声,也不知看没看清她就又昏睡过去了,谢乔握着他的手不敢再睡,一直熬着守着他,实在熬不住了刚眯会儿眼,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尔玛进来,说:“有人来了。”
 

  63

  谢乔的手还在握着潘东明的,带着明显没睡醒的癔症喃喃问:“什么人来了?”问完了才渐渐明白尔玛说的什么,站起身帮潘东明掖了掖被子才出门去,站在门廊上,就看到远处山路上快步走来一小队穿着长长白褂子的军医,青山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给身边一个人比划着说着什么。

  那些人进了院子谢乔认出来与青山说话的是沈团长,谢乔迎上去打招呼,他一时没能认出她来,愣了一下才伸出手说:“你是谢乔同志。”

  谢乔点头与他握手,他看着她的脸问:“你的脸……你还好没事吧?东明怎么样?”

  他们一起进屋,医疗队的随行护士已经为潘东明扎上点滴的针头,用胶带固定在手背上,有几个军医已经戴上口罩手套检查他的头部是否受创,又给他扣上便携式的氧气罩,两名警卫员打开折叠担架,抓住床单把潘东明从床上摞到担架上,一名军医对沈团长说道:“看来多处骨折、疑似胸腔积液,需要做透视X片再做确定。”

  沈团长点点头对谢乔说道:“唉,都怨我啊,我要是坚持跟你们一起走就好了,也不会……”

  “不,怎么能怪您呢,这也是,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他,他不会有危险吧?”

  那名军医接口说道:“现在也不好说,医疗车就在山下,我们抓紧时间下山先做检查再决定手术事宜。”

  潘东明被他们折腾成这样也只是张开眼睛瞧了瞧,又闭上眼睛了,军医怀疑他有循环血量不足的休克现象,急急地便要抬下山去,青山过来帮忙,还没出门呢就被老先生叫走了,谢乔落后收拾背包,听到屋里传来尔玛气恼的声音:“他们凭什么不相信爷爷啊,就因为爷爷是赤脚医生?自大狂,就让那男的被他们折腾去,一年半载的让他好不了,一群庸医!”

  老先生轻轻道:“行了,人家的条件比咱们好了何止几千倍,哪里是我们这些山里人能明白的,青山,这些膏药及药材,你给那姑娘送去,不管那些人说什么都要告诉她,要坚持贴上就行了。”

  尔玛好像是不愿意了:“不给,这些药材可是您拿命换来的。”

  青山笑骂她说道:“尔玛,你这大鬼头,怎么变成小气鬼啦?”

  谢乔知道此刻进去道别会不礼貌,怕人误会自己偷听,可沈团长还在门外等着,她顾不得就敲了敲门进去,尔玛一看见她就脸红了,谢乔给老先生鞠躬:“老先生,今儿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着了,但您救人救命的大恩大德谢乔记一辈子。”

  老先生摆摆手说:“什么也别说了,山里人瞧见树生虫了还要心疼呢,何况是活生生的人,赶紧走吧,救人要紧……青山,尔玛,送送吧。”

  谢乔千恩万谢地随着青山尔玛出门去,尔玛走在她身边小声说道:“这是爷爷让给你的,”说着递过来一个粗布手帕。

  谢乔打开一看,居然是一颗山参,已经晒干了,胡须稀疏却长得老长了被卷在一起,两腿儿疤疤痢痢地撇开跟两只鸡腿似的,又像个不规则的“人”字,谢乔知道了这肯定是尔玛说的是老先生拿命换来的东西,果然尔玛说道:“这是地精,我们这里极少种这种东西,爷爷小时候为了挖它从山崖上摔伤,最后掉进沼泽又遇上解放军才算保住一条命……今天要不是看到是解放军来接你们的,爷爷也不会舍得拿出来给你……”

  谢乔这才明白老先生为何会生得那般可怕了:“这太贵重我不能……”

  “拿着吧,”青山扭过头说道:“还有这些膏药,那些人不信山里人的医术,你就偷偷地给他贴上吧,好得快。”

  谢乔结果厚厚一沓的膏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你们都是好人……没有你们我都不知道……”除了说这些也不知道该如何道谢了,青山憨厚地挠挠头说:“咳,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这寨子里谁家有个啥事都互相帮着些的,没啥的。”

  到了山脚就看到一辆墨绿色的大型车子上漆着大大的醒目的红十字,青山与尔玛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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