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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日,众僧前往义阳眼看要到武胜关,前方山道却出现震天轰鸣,接着便是一阵哭天喊地。苏子鱼腾身飞起赶至前方一看,山体滑坡塌方冲埋的正是水集的骡车队伍。更见那山岩上还在不断滚落着坍塌的土石,车队前部却已全部被活埋进去,后部的脚夫丢车弃货亡命而逃。
如同一桶冰水当头灌下,苏子鱼心中剧痛,他为救一个人竟陪了更多性命进去!当下不管不顾,默运神功妄图以一己法力抵挡天灾降劫,恍惚间听见慧清急喝着:〃业力反报!小心…〃
只觉天光大盛,一道耀眼的闪光从云后骤射而出,正气堂堂,光辉凛凛朝自己彻头劈下!
〃啊〃地一声,苏子鱼猛然回神,大汗淋漓。
双眸住四周一扫,自己竟仍在雀梨寺外的树林中,霹雳全消安全无恙。师父慧远站立一旁目光温和如水。
三十五 解除心结
虚像?
四时运转、昼夜递嬗、花开花谢、月盈月亏,纳虚弥于芥子!
〃六波罗蜜大智度法。。。。。。〃苏子鱼傻了,师父居然用大神通对付他。
水月空华、影像无主,尽皆幻境!
心中万般滋味,还没等苏子鱼回过神来,慧远一声接一声的紧问:
〃因何雷霆临头?〃
〃妄动神通,业力反报。〃
〃因何妄动神通?〃
〃救人性命〃
〃可知因缘果报?〃
〃知。因果是世间流转的真相,丝毫不差,不得违、不得避,避得一时,却无法避得累生累劫,今生不报,后生报,后生不报,来生报,因果现前迟早终有报。〃
慧远点点头,指着不远处树枝上的麻雀问道:〃如若你眼前之物,还报前世恶因,累积三世劫难,最后一世六道轮为麻雀,一条蛇已相中它为猎物。你恰好从树下经过,却算出这是它前世当偿的孽债,它入蛇腹前债至此了清,下世当重投人胎重修福报;你若救它,它下世再沦落畜生道偿还孽债,如今你救是不救?〃
救是不救?不知三世之眀,如何妄断三世之理。苏子鱼张张嘴,心里堵得水泄不通说不出话来,低低地垂下了头。
慧远一尘不染的面容,挂着清淡的微笑,散入风际云间,融入万事万物,成为一抹隽永的风景,他抬手轻抚着小鱼的头。
〃你还看不透吗?还为你父亲之事耿耿于怀么?〃
〃世间一切都有它的因果机缘,不乱不失,既然有果,那一串因缘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譬如你所救之人,你看得见他当下的苦难,看得见他诸世的过往吗?〃
苏子鱼摇摇头,心下有些豁然贯通,因缘果报竖穷三际,横遍十方,学佛之人明知这个道理自己却偏偏不能正见,因此轻易就陷溺沉沦之境。
慧远看他这样,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见色如见心,子鱼现在可已离色境?〃
苏子鱼怔了一下,忽而微笑道:〃色是心所生之境,明心便明境,无心便无境,当下明心自已离境得解脱。〃
慧远摇头道:〃若要明心,无明之心,且问你无心如何离?〃
苏子鱼心中一堵又答不出来,慧远叹道:〃你时时记着心色如一,便是执着于心境。一心解脱,实质是无心解脱,〃慧远静静的看着被震得说不出话来的苏子鱼,眼光中透出无限的慈悲,说出的话却是雪上加霜:〃你知道因缘果报却不守因缘果报,是知无明却不解无明;知道一切悉无却碍于有无,这是知空性却不证空性。只有慈悲心,不解清静见,谈何济事救人普度众生?不息心而求性见,如拨波觅月;不了意而求明心,如索镜增尘。〃
不知什么时候慧清带着奉勇三人已经离开了,树林里一派清静平和,苏子鱼却全身泛起冷汗,心中突突直跳。慧远的话是温柔的刀子,句句刺进心中脑海让他彻头醒悟过来。以前的自己就像一个小圆自立独善,一心自我解脱超越生死。下山之后经历世俗无常,心中的小圆慢慢扩大,证见跟不上认知的速度,小圆出现缺口险些引发的退堕,陷入无边烦恼,道心不守。扫地红尘飞,才著功夫便起障。
〃我。。。。。。〃以后怎么做?苏子鱼憋得紧紧的神经,找不到宣泄的当口,一双眼睛不安地望着慧远,却问不出来。慧远温和的笑道:〃心怀无常诸事如常。〃
心里默念一遍,苏子鱼紧绷的神经轻轻放了下来,只觉得整个天地一遍风清日和,向慧远跪拜道:〃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人世无常,或许事在人为,或许只能接受,只要心如朗月,总能照见前尘正途。多谢师父指点。〃
慧远轻轻一托,拉着小鱼往雀梨寺走去:〃你经历这些能够想到这点,也算你慧根深厚,悟性通达。〃
就算苏子鱼脸皮厚似城墙也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直是觉得自己慧根深厚,悟性通达的,那知道一经检验才明白很多认知自己并没有真正体悟。
〃你在山上时,自己用功便可通过八正道获大神通,但没有大觉心,至多能到阿罗汉果,非我莲宗目标,如今见识增长,要不要入空门可以自己决断。〃听到慧远突然的允诺,苏子鱼愣住了,过去很多时候他闹着要出家只是为了堵一口气,怪慧远不承认自己,回想刚才幻境中所获,心中已经豁然开朗,转而说到:〃师父,我已知道心行清净便可事事无碍,学佛修道应世利人,出世间和入世间没有界限,如今百姓遭难我没有竖穷三际的神通,留在寺中帮忙不如去朝中想法获取支援,解决根源才是长久之计。等此事一毕我再回寺中不迟。〃
慧远眼映星河,慈爱地笑着,心中却暗暗叹息:自此一去便不可回了。
心结解后,苏子鱼留宿雀梨寺帮助寺庙组织富户布施灾民,眼看灾民聚集日复的增多,民间和官府的救济却渐渐显得乏力。就这么过了两日,苏子鱼带着奉勇三人动身前往洛阳,看能不能通过司马兰廷为救济灾民出些力,再则长沙之行虽然没有寻回层霄,自己现在却可以将释天总则誊写给他,也了去一桩挂心之事免得时时担心。
四人重新上路。经过七八日马程,这天正午眼看隔洛阳只有几十里了,马催急点天黑之前就能到达,偏偏天昏黑起来,天地间飒风涌动。像雪花一样满天飞舞梧桐果毛,海潮般翻动起怪异姿态的树枝,都宣告着大雨将至。
几人只得打马进了洛阳东南的双风镇,找了间客栈歇脚,等雨过了再走,今天能不能回到王府就是未知数了。
老天也没多少耐心酝酿情绪,四人还没踏进客栈大门,〃哗〃的一声雨点便直泼而来。雨点,雨线,直至纵贯天地的雨幕。
客栈里已经坐了好几桌避雨的过路人,闹轰轰着评论这场大雨。几个人扫扫沾上的雨水,奉勤还在马厩安顿马匹,奉勇嫌弃大堂嘈杂去向掌柜要了几间空房,带着小二上去整理了。
苏子鱼和奉毅坐在靠门的案桌边,看着密密麻麻的雨脚在地面上绽开水花,溅起的大颗大颗的水珠,晶莹剔透,瞬间即逝。心里感叹着要是这场雨下到长沙那边就皆大欢喜了。忧心忡忡间忽听得旁边一席坐上两人提到熟悉的名字:〃。。。。。。是啊,不过说起来那北海王自己就不比周小玉差。〃说话这人四十来岁,体形瘦小皮肤干黑,坐他对面的也是个三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两人像是谁家府里或商号的管事,出门遇雨在此间躲避闲聊。
〃我倒是远远见过司马北海,却不知道这周小玉是什么模样,只听得人讲貌胜芙蓉娇媚无双。。。。。。〃说着脸上一派心驰神往,迷醉智昏的模样。
苏子鱼看得眉头一皱,这两人虽然并无什么放肆的神态言辞,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旁边奉毅已经〃呛啷〃一声抽出配刀, 〃砰〃一下脱手从两人头面中间斩下将桌案一劈两半。
两人吓得面无人色,惊惧的望着突然发难的奉毅。
〃好大的狗胆,把我家王爷和娈童相提并论。再让我听到一句小心项上脑袋。〃
苏子鱼奇怪的看看这两人,被吓得挺可怜的。又看看恐吓人的奉毅圆目怒睁,什么叫娈童。。。。。。张张嘴还没等他问出声,门口拥进来几人,惊喜呼道:〃二爷!可等到你了!〃
三十六 城下灯红
张守正身上还滴落着水,标准的落汤鸡模样却兴高采烈的跑过来,巴巴的往苏子鱼身边凑。苏子鱼急忙往旁边躲,把奉毅扯过来挡在身前。
〃二爷,我就是淋湿了而已,你捏鼻子做什么。。。。。。〃
〃早说嘛。〃苏子鱼说归说,仍旧微微戒备的看着张守正浑身泥巴〃你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算着你们这两天该到,这不让来接么。昨天已经等了一晚上都没见人,我们又怕走开就错过了,只有一直呆路边等,遇见这么大雨才进镇来躲躲,哪知道就遇见了,嘿嘿。〃张守正热情不改,后面几个泥巴人也明显松了一口气。正巧奉勇刚安置好房间下来,几个人都是王府的旧侍见了面一阵高兴。
苏子鱼咕哝着:〃他自己不来叫你们接什么接,有奉毅他们还怕找不到家不成。〃心里却美美的露出笑容来。
张守正欣喜道:〃这么着,我还是赶回去通知王爷一声让府里准备准备吧。〃张守正后面一个泥巴人急忙接道:〃还是我赶回王府通报吧。〃上来给苏子鱼行过礼就要往外走。
苏子鱼拦道:〃回来!急什么,这么大雨怎么能走。都上去歇歇等雨停了再说。〃让奉勇又向掌柜要了两间房,给众人整理休息。张守正、奉喜、奉争等人换了奉勇奉毅携带的衣物,便聚集到一起闲聊分别以后诸事。
苏子鱼一边坐在窗边听他们闲谈一边从客栈小楼上望出去,天地间全没入升腾的雨气中,远处的山丘只可见模糊的轮廓。
这场雨一直下到申时才小了下来,奉喜悄悄离开时奉勇他们正商量着开晚饭,如果雨一直下不停估计得留宿一晚了。奉勇他们在房里赌骰子,苏子鱼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几个人也不敢拉他上桌。在去长沙的船上奉勇三个曾吃过大亏,他们丢的骰子自己都拿不准是多少,可苏子鱼就能一猜一个准,这还有什么赌头。还好,苏二爷是个不贪财的,否则裤子都得输没了。
雨幕渐疏。慢慢的,褐青色的山、塔、田地,沾满雨水的老树、白墙黑瓦的民居,丛丛苍翠的竹林,已经显出若隐若现的轮廓。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