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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神之妻 [美]谭恩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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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承认,我第一次对她手下功夫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干得很快,手中的干面杖按得很有劲。我干两张的时间她能干三张。她能把肉馅放在皮子正中,不多不少,恰到好处。她只要捏一下,就能封住饺子口。
  我还得承认,我赞赏胡兰那天下午的合作精神。我们两个都很开心。飞行员们回来了,大家都很兴奋,我们全都笑脸相迎。所以那天,我和胡兰没有唱对台戏,我们没有埋怨别人,也没有小心翼翼地说客套话,我们说的话都是很自然地从我们的好心情中流露出来的。
  我对胡兰说,“你手脚真麻利,凭你的手下功夫,我们包一万只饺子也没问题。”当然,我后来发觉,她拿手的只是这些粗活:和面啦、干面啦、做馅子啦、包饺子啦,至于说到她的口味嘛,我只能说我的看法可能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虽然你会对我说,老实说吧,谁做菜做得更好?你瞧!不是我吹牛。真的,我知道肉馅中该放多少酱油,咸味才会恰到好处;我知道千万不能多加一匙糖,什么东西也不能多加,要不吃起来味道就跟广东菜一样了;我知道怎样做到每一只菜味道可口,但又都别有风味;同样的火候能做到既不会太辣,也不会太淡。
  要是那天吃饭的人今天在这儿的话,他们也会对你这么说。比方说,那天晚上所有的飞行员,连胡兰的丈夫也称赞我的烹调手艺,他们还告诉文福说他好福气啊。他们说,一个男人要找到一个又漂亮又会烧菜的太太是不可能的,但他们的眼睛和舌头说明他们的意思恰好相反。我看着他们吃,不断鼓励他们多吃,我开玩笑说,要是剩下的饺子超过十只,我丈夫可就要给我找麻烦了。结果,到最后,只剩下了四只饺子!这一顿饭吃得可真香啊。
  像这样的晚饭我后来又请过几次。每当文福和那些飞行员们离开一些日子回家,他们首先想到的事就是到我家来吃饺子──或蒸,或煮,或煎──他们觉得实在太好吃了。
  那个时候的中国,人家不太在乎你是什么地方人。人人都知道怎么吃喝玩乐。只要你的胃受得了,总能找到及时行乐的借口。那些日子,我还是尽量讨文福的喜欢,做个好老婆,同时也尽可能为自己寻找快乐。我总是在准备做一顿可口的饭菜,那些男人经常事先没打招呼就来了,但飞行员人数越来越少了。
  啊,说起来够悲伤的。家国不得不收集死去的飞行员的遗物,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包在一块软布里,然后写一张长长的字条,说明这个儿子或丈夫是像一个真正的英雄一样阵亡的。我看到这些包裹就放在胡兰的缝纫桌上,等着送出去。我老是在想,什么人会高兴地打开这包裹,以为这是一件礼物,等到看见里面的东西时,那悲哀的眼睛又不知会如何哭泣呢?
  所以我们请客的规模在一次次地小下去。这一点我已经想象到了,但我似乎又觉得,一个飞行员死了,另一个就接替了他的胃口,这些飞行员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是从此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了。
  我记得有一个晚上,每个人都吃了三十只饺子,松松裤带,透口气,接着又吃了三十只。我来回奔走,给他们端上一盘又一盘。胡兰胃口也很好,她知道怎么才能吃得多。谈笑一阵以后,男人们又松了一次裤带,接着又放开肚子吃。最后,一个男人开玩笑说,“再要向厨师表示敬意的话,我的裤子也要掉下来了。”
  开这个玩笑的男人是个姓甘的瘦高个子,他老是笑,但笑得很轻。他说的话有点粗,但我不生气,也不感到难为情。他很会开玩笑,从来不靠让人出洋相来引起别人发笑。他开玩笑的时候,自己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我们全都笑他。
  实际上,他使我想到了一位美国电影明星。不是像约翰·华纳那样的响当当的大英雄,而更像丹尼·卡伊,一个人人喜欢的沉默的男人,能够不动声色地引人发笑。
  甘就是这样的,他笑的时候嘴咧得很大,露出一排犬牙。他走路的样子七倒八歪的,像个长得太快大高的孩子,所以当他上前来帮我搬椅子或端茶壶的时候,走不上三步,总会绊倒。他就是这么个人,不动声色地让别人感到自己都比他强。
  他不笑的时候,或是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很怕难为情的样子。我老觉得他在盯着我,好像想说些什么。有一次,他想了好久,终于用一种平静、真诚的口气对我说,“这道菜,连我妈也烧不出来。”
  我嘲笑他,“你可千万不能这样说自己的妈哟!”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大妹子,”他说,“请原谅我的粗鲁,”然后他又吃了两只饺子,用同一种平静的口气说道,“确实比我妈做的好吃。”
  我记得文福听到后,放声大笑着说,“难怪你瘦得像竹竿。”我不知道这是在说他母亲,还是在说我。我心想,我丈夫为什么不能像甘那样呢?然后又冒出一个念头:我本来可以嫁一个更好的男人。男人不会全都像文福那样的,我干吗就不知道自己挑一个呢?
  我发现其他的飞行员都是些很不错的小伙子,为人都很好,待我也很好。他们从来都没说起我已经怀孕了,但他们都知道。他们看到我手上有东西时,都会跑上来帮我。有个有权使用空军卡车的飞行员跟我说,无论我想去哪儿,他都派车送我去。那个喜欢吃我做的饺子的姓甘的男人,晚饭后经常和我一起打羽毛球,而文福则和别的男人在一边玩纸牌或搓麻将。
  我至今还记得那些夜晚。我们借着月光,或是窗户中透出来的光,来回打着羽毛球,为击中对方而哈哈大笑,要是我没击中,甘就会把落地的球捡起来,免得我刚吃饱的肚子“消化不良”。有时,文福上城去了,甘就会邀请我和他一起吃碗面条,要么就去某个便宜的地方吃碗馄饨,很随便。然后他就陪我回家,像个朋友或兄长一般地对待我,要是不小心碰了我的胳膊,就会连声说对不起。
  一次,胡兰瞧见我们坐在厨房里说话。等首走后,她就取笑我,“哎呀!可要当心哟。”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说。
  “没什么意思,”胡兰说,“我只是告诉你要当心,没别的意思。”
  “神经病!”我说。她笑笑。
  现在回想起来真奇怪。我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想起甘了,所以一旦想起,就像突然发现了心中一个秘密的所在,从没跟人讲起过的欢乐,从没跟人讲起过的悔恨,全涌上了心头。我怎么能告诉胡兰?我说过,战乱期间,我们不要被幸福弄得忘乎所以。我是在说了这话后才知道什么是幸福的。
  所以也许现在我能向你坦白承认这一点,甘对于我有特别的意义。我们彼此了解的时间并不长,可我知道他的心肠比我丈夫好。这使我减轻了孤独感。
  有一次他告诉我,他很喜欢晚上和我一起出去散步。我还没问他理由,他自己就先说了。他说晚上他很怕孤独。没等我要他解释,他自己又解释开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晚上你能见到白天见不到的东西。”我点点头,告诉他我也有同感。
  然后他又跟我说了他对晚上的恐惧,“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我小时候的事,那是在虎年的最后一次,我看到了一个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于是我开始跟他讲,同样的东西我小时候也多次见到过。一个鬼结果变成了照在窗户上的月亮。或者看到一个鬼,原来是老阿婶半夜起来吃胃痛药。或者以为是一个鬼,原来是一棵枯树影子映在暖房的窗户上了。
  甘说,“你说的那种鬼我也见过,那是自己瞎想出来的。但这个鬼不一样,这个鬼说下一个虎年到来前,──也就在我满二十四岁那一年──他就要回来把我抓走。”
  “梦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真多呀。”我说。但甘还是不停地说着,好像还在做这个噩梦似的。
  “‘别怕,’这个鬼跟我说,‘你死的时候不会有痛苦,不会受伤。但你要是在黑暗中看到我在叫你,就得跟我走,不许跟我争吵,一个字也不要说。’当然,我不信他。‘我朝他吼道,‘你不过是个噩梦。滚吧!’”
  “然后你就醒了,”我说,想让他镇定下来,说不定也是为了镇定自己,“你还有点怕,你忘不了这个噩梦。”
  “更糟的还在后头呢,”甘说着,嗓子也嘶哑了,“不错,我醒来了。我站起来想证明我已经不再睡觉了。我站在门口,看到那鬼还在那儿。他说,‘你不相信这就是你的命?我已经证明了这就是你的命。’鬼说出了我这辈子完结以前会在我身上发生的九件祸事。九是圆满的数字。那鬼走掉的时候,我还呆呆地站在门口。”
  “嗨,甘,这故事真可怕!”我说。
  “过去的十一年,我竭力想忘掉这个噩梦。但现在九件祸事已经发生了八件,跟那鬼说的一模一样。现在我觉得第九件祸事就要来了。再过四个月,虎年就到了。”他神经质地笑笑,“等待一个没有痛苦的死可真痛苦哪。”
  甘跟我讲完这个故事,全身剧烈颤抖起来,就像现在是寒冷的冬天,而不是在温暖而潮湿的秋天。看得出,他信了那个故事。连我也有点怕了。我怕得不敢问他,那已经发生的八件祸事是什么事,我只能笑着说,“你小时候做的梦可真够吓人的!”
  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这么说,我心里想的其实不是这个,恰恰相反。当时我真想把可怜的甘抱在怀里,哭着对他说,我的孩子,我漂亮的小男孩!你真能肯定那八件祸事吗?它们是什么样的?第九件是什么?快告诉我吧!
  可现在我回想起我的感情,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没对甘这么说。
  我怕,不是怕那个鬼,而是出于另外的原因。我是一个已婚的女人,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男人的爱,也没觉得爱上过一个男人。那天晚上,我几乎感受到了。我觉察到这种危险,体会到你是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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