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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户什么人都有,大部分都图短平快,刚上手就迫不及待地要出场地到马路上实际拉练。我一开始还没什么经验,好说话,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把周围的橡皮轮胎给撞地七荤八素的就混不棱地都点头答应了,总想有我在旁边控制着副刹应该没大问题。结果碰到几个手特潮胆又大的,硬上高速公路,给我撞了几回,我就害怕了。这才发现原来这帮人其实都特没数,得,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呢。这二手车改造后可没什么安全气囊,就有安全带绑着,速度也不算快,也回回都把我肚子撞得差点胃出血。
我最喜欢那些白领小姐,战战惊惊犯点错都能哭出来,你告她练几遍她就一点不少地塌塌实实地练,那我就基本上能得空在副驾上眯一小会。
就这么连轴转地赚钱,豆浆店虽然还是没什么起色,但勉强能维持下去了。
一晃夏天到了。
三子高兴了,说咱把豆浆冰起来卖,一准受欢迎。我和三嫂一听都觉得主意不错。专门添了一大号的冰箱,打出招牌冰甜浆。三子还写了好多单子,拿到周围的学校门口去宣传,再就是附近几片逐条胡同地递条。后来甚至还参照麦当劳的模式,把豆浆做淡了,往里搁冰块,我灵机一动,给它起一名叫白玉老虎。
还别说,这么一来,奇招至胜,来的人渐渐多了,不再局限在老客,年龄层面也开始拓宽。特别是白玉老虎,受到了广大小姑娘们的欢迎。三子一看,效果不错,摸清了小姑娘好新鲜爱花头,又在这个基础上花样翻新出好多新品种来。有加牛奶的,有加各种颜色果汁的,有加巧克力皮的,有加新鲜水果粒的,如此这般不一而足。最后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方子,甚至拿口者喱粉做出花花绿绿的豆浆果冻搭配着上。别说小姑娘了,连我这样的老爷们,有时候都忍不住要尝个鲜。当然了,我最喜欢的还是传统型的,一般老客也是,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三子,你可别太喜新厌旧,回头再把这祖宗传下来的口给整没了。
三子就笑了,一摆手,说:老哥几个放心,我这是几条腿走路,什么都不耽误。
别人放不放心,我不知道,我算是放心了。琢磨着三子已经在经营过程中摔打出了一条自己的路,心里倍定。看到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我比什么都开心。
因为前一段太累了,现在生意逐渐上来了,三子就劝我把陪练的活辞了,说我再这么下去肯定要出毛病。我也知道,得好好休息休息不能再这么玩命干。但一是我答应了人家在先,要辞也得给人打出一个提前量来,等人找到接替的才能辞,再就是我怕三子这边的难关其实还没完全过去,谁知道这是不是季节性的呢?万一有个反复怎么办?这开店谁也没经验啊,都保不齐。想着再等等看,等稳定得久一点了,那才算塌塌实实的。
三子就皱着眉想了半天,然后笑说:行,我也不劝你了,你也说的有道理,我啊,还是多琢磨琢磨这生意经吧,还真是门学问。这样也省的你瞎操心。
我点点头,挑大拇指:三啊,我以前还没觉得,现在才发现你小子还是有点天份的哈。
三子有点不好意思,直摸脑袋。
我其实心里还有个计较没法跟人说。这段见天地忙,让我根本没时间去胡思乱想。偶尔,只是偶尔那么一下半下地,心里觉得猛地跳一下,就赶紧丢开。用事赶事,用一秒接一秒的时间,连成一条小鞭子,把自己抽得象陀螺一样。
转吧,转吧。转懵了就睡一觉,完了接茬再转,就这样永远晕乎下去,找不着北,也别停下来。
我就可以把什么都忘了。
喂?我旁边的冯经理操起手机,单手握盘。我立刻紧张地提防着他,准备随时扑上去帮他把盘。这家伙是一酒店的,特忙,一天到晚电话不断,跟他说过一百次了就他那技术且不说没有没条子盯着,四只手都不见得够使的,别说边开边接电话了。
果然,他一接就还特投入,眼里没路不说,还好象手里的不是方向盘,而是一个桌面专给他搭手用的。得,我往旁边挪了挪,伸长了胳膊帮他护着盘,打算靠边停。
什么?这不早定下来了吗?这个厅是林部早几个月前就订下来的,他闺女办酒,对,下个月,办完这次的你们就给我好好重新布置,完全按我上次提出来的要求,对,两边来头都不小。。。。。。啊?牌子当然要预先写好了,现在就可以摆出来了,签到簿也一样啊,都按最高标准办。新郎名字?高力强。。。。。。
咣!我手一打晃,车直冲上马路牙,一头撞在了路边的行道树上。幸好我本来就在减速,又本能地踩了刹车,就这,依然胸口一通猛震,空气全被勒出了肺泡,疼得失声。
冯经理吓坏了,以为是他自己手潮,缓过来之后,一劲跟我说对不起。懊恼地不行,看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前玻璃上被撞掉下来的一车树叶,跟我向毛主席保证再也不开车的时候打电话了。
没。。。。。。没事。
我摆着手:真的。。。。。。没事了。
换了车,我喊住冯经理,说反正顺路我拉他回酒店,他挺高兴。到了,门口有一对新人站着正含笑迎宾。我放下他,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停在那看着新人出神。直到后面的车按了喇叭,带白手套的制服门童跟我挥着手势,我才反应过来,忙一打方向盘,找车场停了。下来,绕到前厅,镀铜的告示牌上果然写着下一场次预定包厅的新人名单。时间,双方,还有人名。
新郎,高力强先生。新娘,林敏小姐。
将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照华厅喜结良缘。敬请各位亲朋嘉宾光临。
我一遍一遍地揉着耳朵,下意识地搓着,直到发红发热。
我发现好象所有的事都是真的发生了,也就那样了。都还好。。。。。。其实都还好。
怎么样。。。。。。都能过的过去。
即使有些东西碎了。
换个塑料的可能会好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到这个。所以,最好的材料不是钢,不是石,不是混凝土,也不是铝合金。
是聚安脂泡沫,隔热保温减震防挤吸音,成本低,还环保。
只是不经烧。
124
我笑了笑,转身走人。忽然被一嗓子喊住了,炮哥!
我迎声而望,居然是阿保。穿着整齐,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原来今结婚的新娘是他们家远房亲戚。阿保拉着我,二话不说就进去喝喜酒。我摸摸兜里没带什么钱,有点犹豫,阿保笑了,说不用你出份子。
那多不好啊。我挺想离开这,就是抹不下面子。
炮哥,你别忘了我可还欠着你一顿呢,相请不如偶遇,今就借花献佛了。
这通喝,桌上有一徐州来的,说是一路过来没遇到对手,今坐在这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和阿保一看,行啊你,气焰嚣张啊,欺负女方家里没人是怎么着,跟他标上了。他也真不含糊,二比一也行,我们就打算联手把他灭了,先给新娘新郎清一大雷。
喝着喝着,我就忘了场合,也不是跟人拼酒了,成了自灌。你喝不喝不要紧,我喝。你干不干不要紧,我干。感情深,一口闷!
感情厚,喝个够!
感情铁,喝出血!
喝到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抱着洗手间雪白锃亮的马桶吐得浠利哗啦的,回来一看,徐州哥们好象吃了热情奔放大补丸,到台上载歌载舞去了,唱着大花轿,抱一抱来抱一抱。
我哈哈大笑。
炮哥你还行吗?阿保没喝多少,还算清醒,问我。
嘿嘿,我两眼通红地吼:顶得住!!
阿保知道我不行了,说他送我回去,我都忘了自己是开车过去的,也没拒绝。我就顾着看着一大厅黑压压坐着的人,几十张大圆桌子。想着下一场多半也是这样。喧闹的热烈的人声,带着酒味和菜味混合的人味,铺头盖脸地罩着。
没有出口。
甭管在哪,也没有出口。
都得憋在心里。
象一个城市地下排水系统没设计好的豆腐渣工程,一到雨天,就什么都浮了上来。
卷起裤管,都趟不过去。。。。。。
阿保搭着我下车,说要上单位拿点东西,不放心我一个人呆车上。我烂软如泥,一点意见都没,嬉皮笑脸地他说什么我应什么。
把我放在门卫室里的椅子上,让我靠着桌子,跟我说:你坐好了啊,别倒。
不倒。我认真地说。
那好,我马上就下来。他上楼去了。
我咣当就倒在了地板上。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手里想摸着椅子腿,却始终没够着。最后忘了自己想干什么,就这么躺着,觉得也挺舒服。酒劲不断地涌上来,晕晕忽忽地,好象在做梦。
真的是在做梦吧。。。。。。我听到脚步声,一张脸忽然就出现在头顶上。
虽然是倒着的,但是。。。。。。我闭闭眼,再睁开。
高。。。。。。力强?
嘿嘿,嘿嘿,我乐了,止不住地笑:哈哈,哈哈。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然后皱了皱眉,那脸就消失了。
哎!哎!
我伸出手,我不想让它就这么消失。。。。。。我不想。
高总。阿保的声音:您怎么上单位来了。今休息啊。
我过来收拾东西。你别喊我高总了,我已经不是你们总了。真是他的声啊,我不敢置信地直眨巴眼。
刚想努力爬起来,又听他说:哎,你弄这么个人躺地上,难看不难看啊。。。。。。
噢,我马上送他回去,喝多了,阿保低低地解释着:嘿嘿,就一会的事,让您给赶上了。
我忽然就失了力,觉得被什么给扎着了,眼睛不住地跳着筋。
炮哥,我扶你起来。阿保过来拉我。
他。。。。。。
阿保向外张望着:恩,现在他走了,我这算不算背后说人那。高总啊,听说脑子开刀,把好些事都忘了,这不,老总也没法干了。刚从海南疗养回来,腿还不利索呢,最近在辞职交接,也挺可怜的。以前多傲的一人,谁都看不上,现在也得赶紧结婚了,不然三条腿,谁要啊。你看,连你都不认得了。。。。。。甭说你了,谁他都是后来认的,到现在我这名估计他还是叫不上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