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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钟鼓初长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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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还撑在船身上喘着粗气,抬头看着船上的沐州兵,黑亮的眼眸一点点变得黯淡。
    孙统冷冷一笑,举起了他那张著名的大弓。林飒哈哈大笑,抓起长枪,握着枪头往自己胸口猛的一扎,枪尾啪的抵住一块礁石。鲜血顺着枪缨哗哗流下,林飒睁着眼睛站在那里,一柄长枪撑住了他的尸体。
    “将军。”副将等待着孙统的命令。
    船上已经惊呆的沐州兵回过神,跪了下去,口里高呼着愿降。孙统慢条斯理的背好大弓,嘴里轻轻的吐出两个字:“放箭。”
    悠军左翼承受着空前的压力。华煅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把大将陈封陈台和沲州水师都督李石都放到了苍河东岸一侧,不紧不慢的,耐心的往前挤去。骁勇如承福也无法阻挡胡姜数员大将的攻势。三名年轻将领不得不面临开战以来最残酷的战斗,丝毫不敢松懈,因为他们身后,是正在挡住沐州水师而无暇他顾的孙统舰队。
    厮杀声震天。刘璞抬头看着楼船顶,司马率感应到他的目光看下来,他打了个手势,司马率点点头,他一拍船舷翻身落到一艘海鹘之上,举着雪亮的刀朗声道:“冲!”
    大半天过去了,刘璞的战袍已经被血污得不成颜色。并不是晴朗的天气,天上堆着厚厚的云,战船上火引起的烟尘也阻住了视线。燃烧的战船浮在河面,虽然有风,河水却好像静止了一般。
    棹桨在漂满木片武器和破碎战甲的河面上划出深深水痕。在这罕见的宁适时分,他意外的看到了远处斗舰上站着的朗朗男子。斐捷也看到了他,远远的比了个手势,温和的一笑,隔得那么远他也能感到那笑容里纯净的力量。然而只是刹那的交流,火炮和箭支又漫天而起。
    左侧传来一声巨响,厮杀中刘璞用力转头,看见斐捷座舰桅樯折断。敌舰已经从四面八方如蚂蚁一般附着上去。斐捷临危不乱,站在船头,长枪上红缨翻飞,刺落无数敌人。
    “过去!”刘璞立刻下令。却不知哪里窜出来两艘蒙冲,箭如雨一般射过来。刘璞一面用皮盾挡箭搏斗,一面看着斐捷的战船缓缓沉没,心焦如焚。
    等他终于靠过去时,斐捷的战船已经彻底的沉了。胡姜军正提着长枪往下刺那些落水之人。刘璞大喝一声,海鹘破水疾冲,撞开了好几艘战船。
    他站在船尾,从堞垛处往下看去,水面上全是拼死挣扎的悠军士兵。他立刻命人扔下羊皮浮囊。可是敌军又很快重新包围过来,河面上不知何时起了浓烟。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敌阵,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斐将军。”却见斐捷从水面冒出头。刘璞大喜,抛出绳索用力一拉,斐捷浑身湿漉漉的凌空破水而出,跃上甲板。一名经验丰富的副将眼睛被熏得通红,冲过来大声道:“将军,先离开这里吧。”
    刘璞迟疑了片刻,看着船下挣扎呼救的士兵握紧了拳:这些普通的士兵不是斐捷,一条绳索救不了他们。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烟越来越浓,众人不得不捂住口鼻。斐捷侧头平静的看着他。他点了点头,终于下令:“撤。”
    浓烟中敌军也无法追击。刘璞斐捷回头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那凄厉的呼救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刘璞背靠着船舷颓然坐下,浑然没在意浓烟刺得眼直流泪。斐捷却沉着的命众人用布块打湿掩住口鼻,自己撕下两片战袍角打湿,一片递给刘璞,一片自用,挨着他坐下,低声道:“是上游沐州水师的行烟之法,正是东南风刮得紧啊,孙将军怕也不好受。”
    刘璞默默的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斐捷的胳膊:“风这么大,为什么没有浪?”斐捷也是一惊,发觉竟然不能辨别何处是上游,水流似乎彻底的静止了。桨划开水面的声音悠悠的响着,众人却感到一阵诡异的寒冷。
    “要想法先靠岸再说啊。”斐捷喃喃。刘璞当机立断,命兵士割下船边的牛皮四面裹起来为自己挡住风,取出一个小小的水碗盛了水放入指南鱼,看着铁叶鱼首在水面沉浮,站起身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是南。”斐捷在他旁边沉声道:“希望司马没事。”
    古书曾云:“过十万众死,血流成河,苍河止,为祭一日。”
    那一日,悠军损失过万,胡姜水军战死也达四万之众。幸好双方都无大将损伤。而沐州水师的顽强抵抗,终于让孙统速战速决的愿望化为泡影。
    同一天夜里,赵靖得到孙统杀降的密报。大帐中烛火明亮,他低头默想,留此人在悠王身边,将来自己远走,悠王倚重于他,手下部将不知多少人会被他踏在脚下。
    再抬起头,眼中闪过浓重杀意。
    他贴身亲随已暗中尽数替换,黑翅在荫桐已然待命,碧影秘密南下汉州城接应。
    “临走又造杀孽啊。”他笑着摇了摇头。
    ―――――
    十月初十,第六日。
    沐州水师并没有被孙统击垮,抵抗了整整两日。赵靖的舰队便抵住孙统的背,为他挡住正面可能的胡姜主力。而承泽则率军与承福司马率等人在东侧与陈封陈台李石激战。
    出战之前,有人给承泽捎来一片布,承泽展开一看,却是承福笔迹,上面龙飞凤舞的写道:“谁杀得少,谁请喝酒一月。”承泽哑然失笑,这个看似冷峻的大将,实在象个孩子。他把布片塞到胸口,走到甲板上,等待天色亮起。
    “苍河的水是什么味道?”出征之前曾有个娇柔的女子问过他。他摇头:“不知道。”女子皱起娟秀的眉:“我听说苍河比金水河的水还要浑浊,一定不好喝。”虽然已经出嫁了,女子还保留着官家小姐的天真娇憨,抬起头抚摸着他的领口,认真的说:“记得不要喝那么脏的水。你们行军路上有井水的吧,你多打些带着。”
    苍河的清晨是这样开始的。月亮沉下去,墨黑的江水上没有一丝亮光。却在左前方天际处,有一条红色悄悄亮起。那红色一点不刺眼,柔和得好像女子颊上的胭脂。然后扩展开来的,是粉红,黄,淡青,一层一层染开,瑰丽极了,却只是短短的一个刹那,再一眨眼,太阳就已经升起,纵然还没有从远处的山背后露出来,江水浑浊的颜色已经可以看见。
    承泽在那短暂的瞬间容许自己走神,想起荫桐美丽的妻子。然后,战鼓声就在他身后响亮的冲上了云霄。
    作战的时候他有着惊人的直觉,这是承平承安他们都比不上的。所以他虽然臂力和武艺都是四人中的最末,杀敌却从来不会输人。
    拍竿继续轰隆隆的锤下。蒙冲继续如闪电一样来回冲突着射出箭弩。斗舰海鹘继续劈波斩浪。在承泽和承福的联手之下,胡姜东岸一线损失开始扩大,饶是两员大将和一名颇富经验的水师都督也不能阻止。
    承泽不喜欢乘海鹘,跟承安一样,他更喜欢坐斗舰,因为那更快也更颠簸。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不是很熟悉水性的人会喜欢那种颠簸的感觉。
    船上插着数不清的旗,他站在船头听着那呼啦拉的声音,不用回头就能想象这些旗在风里招展的炽烈。他的左眉跳了跳,立刻指挥着斗舰往左前方飞驶。一路撞翻了三艘蒙冲。然后他立刻就看到他想要找的那艘舰,上面站着的那个人,是曾经几次交手的陈台。
    他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漆得劲黑的斗舰冲了上去,两船相撞引起巨大的眩晕感。他却趁势跳了起来,攀住船头的倒钩跃到甲板上。船头的浪打到他脸上,顺着鼻梁流到嘴角。那味道有些腥和苦。他想,果然比金水河的水还要糟糕。然后,他反手拔出背上的大刀,劈翻两个挡在身前的胡姜兵士,和陈台狭路相逢。
    “陈台比刘止,陈封和钟回略逊一筹。”承泽劈着他的大刀想,“却不知道那个据说很厉害的,一直在牵制秦家军的苏唐又是个怎样的人物。”
    虎口传来一阵酸麻之感,却是陈台的剑格住了他的刀。承泽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他比平时都爱胡思乱想,全不似从前那样专注。他往左踏了一步,陈台的剑追着上来,他头一低,陈台的剑难以收势,斩到了坚硬的船舷上。他等的就是陈台失去右手空间的这个刹那,他霍的收紧了背,眯着眼睛反身一转,刀锋好像流水一样闪动着光芒划开血肉,遇到骨骼也毫不阻滞。陈台的首级落在地上,承泽低下头去,看着那具无头的尸首,这才发现,陈台腕上竟然系着一条手帕,已经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但是帕角绣着的鸳鸯却是那样鲜明。
    承泽愣了愣,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叹了口气,看到副将被两人夹攻得狼狈,上前就是一刀。这一次,他成功的夺下了这艘铁槎木的战舰,心想也许承安会有些嫉妒吧。却远远看见承福冒着箭矢拍竿的巨大危险,正企图贴近一艘楼船。
    “好大的胃口。”他轻声的笑。
    船与船一次次的撞击,钩连,然后接舷砍杀。承泽却敏锐的觉察到不对。为什么他率领的舰队这次伤亡要比从前惨重?他看准了敌军最骁勇的一艘斗舰冲了上去,刚刚翻身上去心头就一沉。
    无底之舟。
    船的前后两截铺着极薄的伪装,乍一看与寻常甲板无异,攀舷而上的士兵脚一踩上去就掉到了水里。而操船的胡姜士兵站在站板之上沉着的往下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没有来得及调整自己的落点,却并没有想起担心自己的性命,而是忍不住惊叹华煅的奇思妙想。
    落下去的那个瞬间,他终于真正尝到了苍河水的味道,涩苦,带着血的味道。他什么也看不见,却还有天然的抵御力,大刀用力举起,挡住头上落下的斩杀。
    他急中生智,用力吸了一口气,往下潜去,抓着船舷底部游开,然后猛的用力一推,离开无底舟丈余才冒出头来。
    他按照承安曾经教他的法子想要浮起来,却发现铠甲太过沉重。
    “将军。”他的亲随朱明已经命人划着船过来,焦急的攀在女墙上,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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