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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指定什么内容？”
顾惜朝眼睛一转，梦中的诗便脱口而出。戚少商听后讶然，复杂的眼神在他身上绕了几个圈：“你……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顾惜朝回头望他，“我要你讲跟这首诗有关的故事。”
戚少商一叹，这段时间，这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说了好些话，但他知道，顾惜朝没有想起来，他的记忆仍然是一片空白。也许有零星的片断，但距离被称为恢复，还差得很远。不过，他会如此要求，大概跟刚才的噩梦有些关系吧。
替他拢了拢被子，把人裹紧了些，戚少商道：“知道了，就讲人面桃花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大侠，他有一干好兄弟，他们在连云寨抵御辽兵。然后便……
“这一段你已经讲过了，然后便来了个书生，跟他作了知音又骗了这个大侠，杀了他的兄弟、夺了他的寨子，他一路上京还来了个千里追杀……”顾惜朝不满意地说，这家伙该不会想要搪塞过去吧？
“是是，他们在一个叫旗亭酒肆的地方相遇，这你也知道了。不过今天我们讲的故事重点不在这里，那个只是背景。”戚少商轻声安抚着。
“你已经知道了他们相遇的旗亭酒肆是在连云寨，但是你不知道，京城附近，也有一家旗亭酒肆。”
“哦？”顾惜朝微微歪着头，这倒没听他说过。
于是戚少商的故事继续。
那个大侠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流血和背叛后，先是在六扇门当了个捕快，后又受朋友所托，成为京师的群龙之首。竟是在京城扎了根，走不得。纵然他再怀念连云山水，也分身无暇。不过他仅剩的兄弟代替他接过了寨子，并且隔一段时间就会带上连云山的酒来看望他。但他从来也不与兄弟饮那炮打灯，只是请他喝京城里的酒。那些被带来的酒，就这么放下了。他的兄弟个性憨直自然也不会问，还是一次一次的带来。
大侠并不是不喜欢那些酒，正相反，每当皓月满空，他便会拿出那炮打灯喝上几碗，怀念以前在连云山寨的逍遥日子，怀念曾跟他痛饮炮打灯的人——他的兄弟、他的红颜……他的知音。但是他的酒却越喝越不是滋味。最烈的酒，在他嘴里，却喝不出劲头，总是带着淡淡的苦涩。
终于当有一天他依然尝不出此酒的味道时，他想，是不是地方不对。就像不在连云山水，感觉不出那里的豪情气魄一样，是否不在旗亭酒肆也喝不出炮打灯的烟霞烈火。于是他将京城附近的废屋改装成旗亭酒肆的样子，将炮打灯全部放了进去，甚至找了把琴挂着，一切都跟那个酒肆一样。于是那里从此多了一家旗亭酒肆。
偶尔闲暇时分，大侠就跑到那里喝两口。他以为他会满意，但那味道还是不对，于是他放弃，他不再喝炮打灯。
大侠守着逐渐多起来的炮打灯，终于趁着不忙的时候回了一趟连云山，去寻那本源。他本是一个好酒之人，岂能容忍美酒之无味。
顾惜朝听到这里轻轻哼了一声，神色带着嘲讽。
戚少商只是搂紧了他，继续讲了下去。
那个大侠去了旗亭酒肆，在熟悉的地方熟练地翻出炮打灯，却在找到之后顺手递向空无一人的身后。酒坛落地的声音让他吃了一惊，也恍惚了一阵。地上酒香四溢，刺激着他的嗅觉，这次应该不会错，如此香醇的酒，定能让他品出味道。
他又开了一坛，倒出，饮下。醇香浓烈不假，却不及记忆中美好，也看不到满头的烟霞烈火。
烟霞烈火，不知何时，这四个字成了他对炮打灯的唯一印象。
大侠怅然若失，沿着酒肆走了起来。
在那高台上，逆水寒鸣动，书生拾级而上，将鱼放在他面前。
恍惚里，不由便是一句——这位书生真一表人才，气宇不凡。
书生抬头挑眉，回敬于他——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半是挑衅，半是真心。原来从那时起便是真假参半。
酒肆里，大侠问书生——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
书生掩了杀气颔首回答——在下顾惜朝。
端是一派文士风流。
酒窖边，大侠告诉书生——此酒唤作炮打灯。这酒不讲余味只讲冲劲，进口像镪水，非得赶紧咽下去，不然的话，烧烂了舌头嘴巴牙花嗓子。可一落到肚子里，跟着一股劲窜上脑袋，晕晕乎乎，赛过过年放的炮，是谓炮打灯。
书生喝了一口，回味一阵，感慨着说——好烈的酒，果然是满头烟霞烈火！
烟霞烈火……烟霞烈火！大侠忆起那时书生的样子，骤然停步，一时间，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自己找了一圈酒的滋味，甚至跑到这千里之遥的连云山，却原来一直在寻一个回忆里的幻象。
一时间，竟泪流满面。
“真是有够笨的，他一开始找的就是‘和书生一起在旗亭酒肆喝酒’，却还饶了那么多弯子。不过，这和那首诗有什么关系？”顾惜朝安分地听到现在，却没听到自己想知道的，回头瞪了戚少商一眼。
“呵呵，当然有关系，那个大侠一开始应该寻的便是那‘人面’，而不是‘桃花’啊。”戚少商温言笑着。将剩下的讲完。
大侠在旗亭酒肆哭过一场后，便将京师的事物托予他人，开始四处寻访那书生。经历了些许风霜，人是找到了，但那人却完全忘却了前身事。
于是大侠陪着书生隐居在寻到他的地方，过着平静而满足的日子。
但是，大侠再没有与书生喝那炮打灯。
“为什么？”顾惜朝不由皱眉问道，“因为那书生没了记忆，便喝不出那个味了吗？”既然如此，何必要寻他，寻到了，失望了，为什么不离开。
戚少商将他搂紧，心贴着心：“傻瓜，不管有没有记忆，书生终究是那个书生。那个大侠他既已寻得了人面，又何必在意那桃花。”
顾惜朝听了，先是狠狠瞪了戚少商一眼。心底某处骤然放松：“算你今天讲的还行。”说完，轻轻靠着戚少商，沉沉睡去。
在戚少商看不到的背面，唇角，挽起一抹笑颜。
北方的天气，十月已经很冷，屋中炭火盆一闪一闪的亮着红光，将屋中的人脸映的半明半暗。
卷发的男子正在沉睡，看上去却睡得不是那么安稳。额头上已经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两道剑眉皱起，呼吸渐渐急促。
“不要，不要，不——”睡梦中的男子忽然惊醒过来，猛地坐起，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脸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惜朝，怎么，又做噩梦了？”戚少商坐起身来，有些担忧的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犹自沉浸在惊恐中的卷发男子。
寒气一丝丝的从门缝儿里钻进来，便算是炭火烧得甚热，也抵挡不住。取了青衣给他披在肩头，想了想又怕不足以御寒，便将自己的皮毛外套也披在那人身上，下地又添了些火，将炕烧得热腾腾的。
“别去想了，惜朝。”戚少商见他一脸的心神不宁，不由有些担心。最近这噩梦做的更加频繁了些，是老毛病又犯了么？
想当初顾惜朝初失忆的时候，便是日日为噩梦所困，没有一日晚上能得安睡的。自己只好日日拥着他，安慰着他，守着他一夜。近两年这毛病却是好的多了，怎么这两日又犯了？
戚少商皱着眉头寻思着，屋外的风吹动着窗，有些松动的窗户便发出“格拉，格拉”的响声。这风可是真大，到有些像是边关了。戚少商想着，忽然脸色大变，这几日，这几日便是他那些兄弟朋友们的忌日啊！
这些日子一直怕天气冷了惜朝的旧伤复发，忙的居然将日子都忘了。难道，难道是卷哥红袍他们来找我们了么？他们终究是不肯放过惜朝的？
“卷哥，劳二哥，红袍，老四，老五，小七……若是你们来了，便找我报仇吧，是我放弃了给你们报仇的机会，是我和自己的仇人同在一片屋檐下，我实在是下不了手，放不下他，若是你们要讨命来，便来找我吧。他，惜朝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来找我吧！”戚少商对着被风刮的“当当”作响的窗户，暗暗说道。
“大当家，我死了以后，一定是会下地狱的吧？”顾惜朝额头上的卷发被冷汗浸湿了，贴在额头上，缓缓的问道。
戚少商替他理理乱发，这人就算是失忆了，还是这般像原来一样，叫自己大当家。戚少商苦笑，他可知道，这一声“大当家”，其中包含着多少恩恩怨怨，多少血雨腥风，多少背叛？但也就是这一声“大当家”，让自己一辈子都逃不了了。
“别说什么地狱的，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么？死去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的。”
“不是。”顾惜朝摇摇头，“我总觉得我活不了多久了，我能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向我来讨命，拉着我拽着我，要把我拖下去，我死了以后，是一定会下地狱的吧。”
“别胡说！”戚少商粗声打断了书生的话语，“一天到晚的别胡思乱想！那里来的讨命的，有我在，谁也别想讨了你的命去。”
“可是，我真的觉得，我是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戚少商忽然紧紧抱住了顾惜朝，披在顾惜朝肩头的皮毛滑落下去，掉在地上。“要是你去地狱，我便也随着你一道去，你别想要把我扔下了！”戚少商趴在顾惜朝耳边，狠狠的说道：“这辈子，下辈子，我都认定你了！”
过了许久，才听到怀中的人闷声闷气的回答：“死包子！你快要捂死我了！滚！”
戚少商乐呵呵的放开，看着顾惜朝脸上怒容，“好了好了，这不是又恢复正常了么？嘿嘿——”
“睡吧！”冷冷的瞥了戚少商一眼，顾惜朝拥着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赌气的扭过身去不理戚少商。
戚少商有些无趣的躺下，一时半会儿的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惜朝夜夜都做噩梦，要不要去找诸葛老头儿看看去？想想见了诸葛他那唠叨的样子，一脸的痛惜样儿，戚少商便觉得头大，头大的要命。还是偷偷去找无名的好，开了药便溜走，避开诸葛老头。
身边的人翻了个身。
“惜朝，还没睡着么？”
“睡不着！”没好气的答。
戚少商心中知他是害怕，便道：“惜朝，我给你讲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