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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集 1113-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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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的局限”感到另一种可贵,仿佛我是拼图板上扭曲奇特的一块小形状,单独看,毫无意义,及至恰乔嵌在适当的时空,却也是不可少的一块。天神的存在是无始无终浩浩莽莽的无限,而我是此时际此山此水中的有情和有觉。
  有一年,和丈夫带着一团的年轻人到美国和欧洲去表演,我坚持选崔颢的《长干曲》作为开幕曲,在一站复一站的陌生城市里,舞台上碧色绸子抖出来粼粼水波,唐人乐府悠然导出:君家何处走,妾住在横塘。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渺渺烟波里,只因错肩而过,只因你在清风我在明月,只因彼此皆在这地球,而地球又在太虚,所以不免停舟问一句话,问一问彼此隶属的籍贯,问一问昔日所生、他年所葬的故里,那年夏天,我们也是这样一路去问海外中国人的隶属所在的啊!
  《旧约》里记载了一则三千年前的故事,那时老先知以利因年迈而昏聩无能,坐视宠坏的儿子横行,小先知撒母耳却仍是幼童,懵懵懂懂地穿件小法袍在空旷的大圣殿里走来走去。然而,事情发生了,有一夜他听见轻声的呼唤:“撒母耳!”
  他虽渴睡却是个机警的孩子,跳起来,便跑到老人以利面前:“你叫我,我在这里!”
  “我没有叫你,”老态龙钟的以利说,“你去睡吧!”
  孩子躺下,他又听到相同的叫唤:“撒母耳!”
  “我在这里,是你叫我吧?”他又跑到以利跟前。
  “不是,我没叫你,你去睡吧。”
  第三次他又听见那召唤的声音,小小的孩子实在给弄糊涂了,但他仍然尽快跑到以利面前。
  老以利蓦然一惊,原来孩子已经长大了,原来他不是小孩子梦里听错了话,不,他已听到第一次天音,他已面对神圣的召唤。虽然他只是一个稚弱的小孩,虽然他连什么是“天之钟命”也听不懂,可是,旧时代毕竟已结束,少年英雄会受天承运挑起八方风雨。
  “小撒母耳,回去吧!有些事,你以前不懂,如果你再听到那声音,你就说:”神啊!请说,我在这里。‘“
  撒母耳果真第四度听到声音,夜空烁烁,廊柱耸立如历史,声音从风中来,声音从星光中来,声音从心底的潮声中来,来召唤一个孩子。撒母耳自此至死,一直是个威仪赫赫的先知,只因多年前,当他还是稚童的时候,他答应了那声呼唤,并且说:“我,在这里。”
  我当然不是先知,从来没有想做“救星”的大志,却喜欢让自己是一个“紧急待命”的人,随时能说“我在,我在这里?”
  这辈子从来没喝得那么多,大约是一瓶啤酒吧,那是端午节的晚上,在澎湖的小离岛。为了纪念屈原,渔人那一天不出海,小学校长陪着我们和家长会的朋友吃饭,对着仰着脖子的敬酒者你很难说“不”。他们喝酒的样子和我习见的学院人士大不相同,几杯下肚,忽然红上脸来,原来酒的力量竟是这么大的。起先,那些宽阔黧黑的脸不免不自觉地有一份面对台北人和读书人的卑抑,但一喝了酒,竟人人急着说起话来,说他们没有淡水的日子怎么苦,说淡水管如何修好了又坏了,说他们宁可倾家荡产,也不要天天开船到别的岛上去搬运淡水……
  而他们嘴里所说的淡水,在台北人看来,也不过是咸涩难咽的怪味水罢了——只是于他们却是遥不可及的美梦。
  我们原来只是想去捐书,只是想为孩子们设置阅览室,没有料到他们红着脸粗着脖子叫嚷的却是水!这个岛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鸟屿,岩岸是美丽的黑得发亮的玄武石组成的。浪大时,水珠会跳过教室直落到操场上来,澄莹的蓝波里有珍贵的丁香鱼,此刻餐桌上则是酥炸的海胆,鲜美的小鳝……然而这样一个岛,却没有淡水。
  我能为他们做什么?在同盏共饮的黄昏,也许什么都不能,但至少我在这里,在倾听,在思索我能做的事……
  读书,也是一种“在”。
  有一年,到图书馆去,翻一本《春在堂笔记》,那是俞樾先生的集子,红绸精装的封面,打开封底一看,竟然从来也没人借阅过,真是“古来圣贤皆寂寞”啊!“心念一动,便把书借回家去。书在,春在,但也要读者在才行啊!我的读书生涯竟像某些人玩”碟仙“,仿佛面对作者的精魄。对我而言,李贺是随召而至的,悲哀悼亡的时刻,我会说:”我在这里,来给我念那首《苦昼短》吧!念‘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读那首韦应物的《调笑令》的时候,我会轻後地念:”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一面觉得自己就是那从唐朝一直狂弛至今不停的战马,不,也许不是马,只是一股激情,被美所迷,被莽莽黄沙和胭脂红的落日所震慑,因而心绪万千,不知所止的激情。
  看书的时候,书上总有绰绰人影,其中有我,我总在那里。
  《旧约·创世纪》里,堕落后的亚当在凉风乍至的伊甸园把自己藏匿起来。上帝说:“亚当,你在哪里?”
  他噤而不答。
  如果是我,我会走出,说:“上帝,我在,我在这里,请你看着我,我在这里。不比一个凡人好,也不比一个凡人坏,我有我的逊顺祥和,也有我的叛逆凶戾,我在我无限的求真求美的梦里,也在我脆弱不堪一击的人性里。上帝啊,俯察我,我在这里。”
  “我在”,意思是说我出席了,在生命的大教室里。
  几年前,我在山里说过的一句话容许我再说一遍,作为终响:“树在。山在。大地在。岁月在。我在。你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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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
  遇者,不期而会也— 《论语义疏》
  ⒈
  生命是一场大的遇合。
  一个民歌手,在洲渚的丰草间遇见关关和鸣的睢鸠,— 于是有了诗。
  黄帝遇见磁石,蒙恬初识羊毛,立刻有了对物的惊叹和对物的深情。
  牛郎遇见织女,留下的是一场恻恻然的爱情,以及年年夏夜,在星空里再版又再版的永不褪色的神话。
  夫子遇见泰山,李白遇见黄河,陈子昂遇见幽州台,米开朗基罗在浑炖未凿的大理石中预先遇见了少年大卫,生命的情境从此就不一样了。
  就不一样了,我渴望生命里的种种遇合,某本书里有一句话,等我去读、去拍案。田间的野花,等我去了解、去惊识。山风与发,冷泉与舌,流云与眼,松涛与耳,他们等着,在神秘的时间的两端等着,等着相遇的一刹— 一旦相遇,就不一样了,永远不一样了。
  我因而渴望遇合,不管是怎样的情节,我一直在等待着种种发生。
  人生的栈道上,我是个赶路人,却总是忍不住贪看山色。生命里既有这么多值得伫足的事,相形之下,会不会误了宿头,也就不是那样重要的事了。
  ⒉
  匆匆告别主人,我们搭夜间飞机前往维吉尼亚,残雪未消,我手中犹自抱着主人坚持要我带上飞机的一袋苹果和一袋蛋糕。
  那是80年代的有一年,华盛顿大雪,据说五十年来最盛的一次。我们赶去上一个电视节目,人累得像泥,却分明知道心里有组纲架,横横直直的把自己硬撑起来。
  我快步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音调奇怪的中国话。
  “你好吗?”
  我跟丈夫匆匆回头,只见三个东方面孔的年轻男孩微笑的望着我们。
  “你好,你们从哪里来的?”
  “我们不会说中文。”脸色特别红润的那一个用英文回答。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也改用英文问他。
  “我只会说那一句,别人教我的。”
  “你们是ABC(华裔美人)?”
  “不是。”
  “日本人?”
  “不是,你再猜。”
  夜间的机场人少显得特别空阔宽大,风雪是关在外面了,我望着三张无邪的脸,只觉一阵暖意。
  “泰国人?”
  “不是。”
  不是。
  “菲律宾人?”
  “不是。”
  不是。
  愈猜不到,他们孩子式的脸就愈得意。离飞机起飞时间已经不多,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站在那里傻傻的跟他们玩猜谜游戏。
  “你怎么老猜不到,”他们也被我一阵乱猜弄急了,忍不住大声提醒我,“我们是你们最好最好的朋友啊!”
  “韩国人!”我跟丈夫同时叫了起来。
  “对啦!对啦!”他们三个也同时叫了起来。
  时间真的不多了,可是,为什么,我们仍站在那里,彼此用破碎的英文续继说着……
  “你们入了美国籍吗?你们要在这里住下去吗?”
  “不要,不要。”我们说。
  “观光?”
  “不观光,我们要去维吉尼亚上电视,告诉他们中国是个好地方,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中国人是值得尊敬的。”
  “有一天,我们也要去看看。”
  “你们叫什么名字?”
  他们把歪歪倒档的中文名字写在装苹果的纸袋上,三个人里面有两个是兄弟,大家都姓李。我也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们。播音器一阵催促,我们握了手没命的往出口奔去。
  那么陌生,那么行色匆匆,那么辞不达意,却又能那么掏心扒肺,剖肝沥胆。
  不是一对中国夫妇在和三个韩国男孩说话,而是万千东方苦难的灵魂与灵魂相遇。使我们相通相接的不是我们说出来的那一番话,而是我们没有说出来的那一番话,是民族史上长期受外敌欺凌血枯泪尽说不完的委屈——所有的受苦民族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因为他们曾同哺于咸苦酸痛的祖国乳汁。
  我已经忘了他们的名字,想必他们也忘了我们的,但我会一直记得那高大空旷的夜间机场里,那一小堆东方人在一个小角落上不期然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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