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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事物都可以假,唯有武学一点是假不了的。
从这一百零八棵枫树上的刀痕看,西门飘认为他儿子的刀法已炉火纯青。
他自己浸淫武学,在一把刀上下功夫卅多个寒暑,他在刀上的造诣虽然敢夸无敌,但却算不得炉火纯青。
有子如此,做老子的心里能不欣慰?西门飘呆呆地站在那座已经毁了的茅屋前,心里恨只恨他来迟了一步。
突然间,他有些惊觉,他听见一阵步履声从小溪的上游传了过来。
因为那片枫林挡着,他只听得见步履声,却看不见人,他转过了身,一双锐利目光逼视枫林旁那条小溪的弯曲处。
步履声渐渐近了。西门飘一双眼眨也不眨。
步履声终于到了枫林旁那条小溪的弯曲处。
西门飘看见了,他看见一个浑身血红,寸缕未着的可怕怪人,怀里抱着个昏迷不醒的蓝衣女子。
西门飘的胆不能算不够大,可是他也看得心头—惊,因为他以前没见过这种怪人,便连听也没听说过。
这时候那血红的怪人也看见了他,突然停了步,一双血红的 目光直望着西门飘。 西门飘没动,他在想这个浑身血红的怪人是那儿来的,怀里抱着这么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突然,那血红的怪人脚下移动,似乎要往后退。
西门飘还没有想明白,不过他认为至少那个蓝衣女子是个人,跟他是同类,这就跟看见一只野兽嘴里咬着人一样,不能不救。
他人离地飘起,电一般地扑了过去。那血红的怪人也够机警的,转身奔去。
他跑得相当快,奈何他不及西门飘快,西门飘只两个起落便已越过他,拦住了他的路。
那血红怪人,倏然收身停步,向着西门飘怒目而视,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咆哮般声响。
这一声野兽咆哮般声响,使得西门飘马上做了这种判断,他判断这血红的怪人是个人,但生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吓人的模样,他的父母不敢要,把他弃诸于荒郊旷野,他命大未死,为野兽所饲养,他吃兽奶长大,过的是野兽生活,终日在山林间跟野兽为伍,完全脱离了人的世界。
那么,这么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子落在了他手里,其危险是可想而知的,更该救。一念及此,西门飘抬手一指点了过去,他是一流高手中的一流,出手不能说不够快。
可是那血红的怪人应变也相当快,一闪身便躲向一旁,向着西门飘又是一声咆哮。
这,看得西门飘为之一怔。
他是个识货的大行家,马上看出这血红怪人的闪身一躲,居然是武学中的上乘身法,这使得西门飘马上又做了另一种判断。
完全脱离人的世界,自小在山林间与野兽为伍的一个人,断不可能会武。
这个人可能后来为那个武林人物收服,为那个武林人物养在了身边,只有在这种情形下他才会武。
既然是人养的,这个血红的怪人就一定懂人语。
西门飘望着他说了话:“你把这个人放下,我不伤害你。”
那血红的怪人却又冲他咆哮了一声。
西门飘当即又道:“我的话你听得懂么,把你怀里的姑娘放下,我不伤害你。”
那血红怪人一连几声咆哮,脚下移动往后退去。
西门飘道:“你要是不把你怀里的姑娘放下,你走不了的。”
随话他举步逼了过去。
那血红怪人忽然把怀里的蓝衣女子放在了地上,冲着西门飘扬起双手,连连呲牙咆哮,作势欲扑。
这一姿式,也完全像一个练家子的架式,唯一跟练家不同的是,练家子不会连连呲牙以张声势。
西门飘越发肯定这个怪人学过武了,也越发肯定这个怪人是那一个武林人物豢养的,当即他又说道:“你既跟人学过武,就不会听不懂我的话,你不是我的敌手,我不愿意伤害你,你还是赶快走吧!”
那血红怪人似乎没听懂西门飘的话,不过他看西门飘已经停步不前,所以他也垂下双手没再跃跃欲扑,转身就要去抱那蓝 衣女子。
西门飘一见怪人垂下双手,只当怪人听懂了他的话,再一见怪人转身又要去抱地上的蓝衣女子,这才明白怪人刚才所以垂下双手,收住扑势,是因为见他没再往前逼。
蓝衣女子已不在怪人怀里,不必有什么顾忌,要救人此正其时。西门飘既然想救人,自不肯放弃这机会,当即抬手一指点了过去。
他的指风强劲,带着异响,怪人立时有所惊觉,连忙闪身躲向一旁,用的身法跟刚才一样。
西门飘身随意动,看准了这个好机会,容得指风逼得怪人从旁边一躲,他电一般地掠过去抱起地上蓝衣女子又退了回去,一进一退间势若奔电,让人连阻拦的念头都来不及转。
西门飘心知这么一来非激怒怪人不可。
果然,他退回原处,怪人便连连几声咆哮舞着双手扑了过来,狰狞凶恶已极,似乎已“兽”性大发了。
西门飘着实是不愿伤他,倒不是因为他是个罕见的怪人,而是西门飘眼见卓不凡慷慨赴死伤在他刀下之后,他已有所感触地消除了杀心,要不然就是再有十个怪人也早躺在他刀下了。
西门飘没有用刀,挥出一掌劈了过去。
那怪人的身法很灵活,似乎也看得出西门飘掌力强劲不能硬接,当即一闪避过,一阵风般到了西门飘身侧,双掌直往西门飘左肋抓去。
西门飘知道怪人可是相当机警他没想到怪人一旦动起来会这么快,而且一双手掌也带着逼人的劲气。
他心头一震,脚下往后滑步,避过怪人那双掌一抓,扬掌截向怪人双臂。
怪人哮咆一声,这回没闪没躲,扬起左手抓向西门飘腕脉,右手则抓势不变,直袭西门飘面门,一招两式,快捷而凌厉,完全是一流高手的威势。
西门飘陡然一惊,忙又往后退去。
怪人却不肯放过他,低吼一声跨步追了上去。
西门飘不愿伤他,加之怀里还抱着个一昏迷中的蓝衣女子,行动自然不及空着手方便,一连几招,他不但没能逼退怪人,反而被怪人逼得连连后退。
西门飘心惊之余不由倏生几分怒气,让怪人一扑,以掌代刀,“龙蛇十八式”刀法用在了掌上,奇快无比,功凝六成的一掌闪电挥了过去。
这一掌奏了效,砰然一声,正击在怪人左胸之上,怪人一口鲜血喷出,踉跄往后退去,退了五六步才站稳。
西门飘道:“我再说一句,我不愿伤你,你可不要再逼我。”
那怪人两眼暴射凶光,直楞楞地望着西门飘,一动不动,一缕鲜血挂在唇边,由于他浑身血红,也分不清那是血,还是他的西门飘不敢大意,单臂功凝,以防怪人再行扑击。
可是,怪人两眼之中的凶光突然收敛了,而且退了几步,转身要走。
西门飘心中微松,及时又道:“你要是能听得懂我的话,告诉你的主人,我叫西门飘,他可以找我。”
怪人转付身去本来是要走的,听得西门飘这句话却突又停了步,他缓缓转回了身,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西门厉毕竟还有些意识在,这三字西门飘似乎使他的灵智震动了一下。
可惜,他那灵智只是震动了一下,对他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帮助,也只不过使他停步回过了身而已。
旋即,他又转身走了,不,不是走,是奔跑,相当快,连头都没回。
亲骨肉见面不相识,已经是一件令人悲痛的事了。
亲骨肉见面之后,居然动起了手,做老子的把失散多年、遍寻未获的儿子当成了怪物,而且还把他打伤了,那更是一件令人悲痛的事。
这件令人悲痛的事将来不知道还会怎么演变。
这件令人悲痛的事将来也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口 口 口
西门飘把了把腕脉,脉还在跳动。
他把小青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然后在小青后心上拍了一掌。
小青醒了过来,一声尖叫这时候才冲出了口。
西门飘吓了一跳,道:“小姑娘,你不用怕了,那个怪物已经被我赶走了。”
小青霍然转过了身,这才发现身旁站着个人,这个人在她眼里并不比那血红怪人好看多少,她吓得又一声尖叫翻身滚了出去,滚出数尺外一跃而起。
西门飘呆了一呆道:“小姑娘,你还会武啊。”
小青惊声问道:“你,你究竟是……”
西门飘道:“小姑娘,不要怕,我是人,刚才是我救了你。”
不错,小青已看出他是个人来了,虽然他脸上伤痕纵横、丑陋怕人,可是他明明白白的是个人。
刚才那血红怪人就不同了,简直就不像人。
她微微定了定神道:“是你救了我?”
“是啊,”西门飘道:“是我赶走了那个怪人,把你救了下来,那个怪人当真是相当可怕,要不是我打伤了他,他还不肯走呢。”
小青的惊魂渐渐定了,一半也因为眼前这个是人的怪人说话和气得很,看来他长得虽然很丑陋,很可怕,人倒是蛮祥和的,小青看了看他道:“谢谢您,老伯伯!”
小青人长得很美,本就惹人喜爱,这一声老伯伯更是悦耳动听、甜美已极。
西门飘那张丑脸上有了笑意,道:“别客气,小姑娘,人那有见危不救的,要是我被那怪物抱着走,你看见了也一定会想办法救我,是不是?”
小青一听说“抱着走”,忙抬眼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自己家”门口了。
她看见了枫林,也看见了那座已毁的小茅屋,道:“老伯伯,这是什么地方?”
西门飘神色一黯,道:“这儿原是我儿子跟我儿媳的住处!”
小青“哦”地一声忍不住又向那座毁了的茅屋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