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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翩翩-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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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是不能随便要的啊。
  青岗的人,听说花牤子这般辩解,都笑,说这人不但“花”,还有点“痴”。花牤子的母亲死得早,只留下他这么个儿子,大家都劝高老牤子,干脆早点给花牤子成亲,他炕上有了人,就不会出去撒野了。可是又有哪个姑娘愿意跟他呢?就这样,花牤子二十二岁时,又跟柴牤子的媳妇、豆腐房的陈六嫂做了那事。丰满白皙的陈六嫂胃口大,把高家最后一亩好田要去不说,还牵走了他家的羊,搬走了衣柜,扛走了桌椅,就连暖瓶和茶壶也不放过,顺手牵来,弄得高家快要倾家荡产了。花牤子这次很委屈,他不断地跟父亲申辩:“这回赔东西赔错了,是陈六嫂把我拉上炕的,她干那事比我还乐呢,恣儿得直叫!”高老牤子劈手给了儿子一巴掌,说:“那你说是陈六嫂把你欺负了,人家该赔咱家东西不是?”花牤子很认真地说:“是!她家的毛驴好,拉磨时从不偷懒,咱该让她赔毛驴!”高老牤子又给了儿子一巴掌,叫着“孽障啊!”
  高老牤子大病一场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领花牤子离开青岗,投奔远方的亲戚,让花牤子进深山伐木,那里没有女人,会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否则的话,花牤子在青岗再犯一次事,家中房屋都将不保,他就得住在风中了!
  高老牤子把家中仅存的一亩薄田让人代种着,锁了屋门,和花牤子各扛了一套行李,上路了。他们出发的时候,去村口为他们送行的,都是男人。女人们巴不得花牤子走,说是凶恶的鹞鹰飞走了,村里的女人就有太平日子了。
  青岗是个小村子,住着五十多户农民。这儿土地肥沃,主要农作物是小麦、大豆和土豆。如果是风调雨顺的年份,家家都会仓廪坚实,生活富足。但要赶上年景不好,大旱大涝、早霜或者病虫害的话,庄稼收成差,温饱自然也就成了问题。所以,青岗人有祭天的习俗。祭天通常在春播前进行,人们在大地摆上一个条桌,算是祭坛,张家往上放个苹果,李家放上两个橘子,王家可能放上几块糖,总之,敬奉给天的,都是素净芬芳的食物。
花牤子的春天(2)
  青岗的历史不长,不过百年。最早是几个赶着牤牛贩盐的盐商,看上了这儿的草场和河流,在此落脚,踏出了一条羊肠小道。接着又来了两户人家,他们开荒种地,使这儿炊烟渐浓。但由于它地处偏远,所以真正扎根的人不多。解放后,乡政府在此建村,拓宽了路,荆棘不见了,但路面仍是坑坑洼洼,每逢雨季,就成了泥路,难以通行。几十年下来,道路虽然几经重修,铺了砂石,但架不住人马车辆和风雨的侵蚀,仍是一副破败相。住在这里的人,出门要么步行,要么套上马车,要么乘坐近些年才有的农用小四轮。青岗离深井乡有四十里路,步行要多半天,马车呢,要逛荡上两个小时,就是机械的四轮车,也得突突地跑上一个多钟头。由于这儿交通闭塞,邮路不畅,再加上少有识文断字的人,青岗人对外部世界了解的很少。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落寞而知足地活着。他们的娱乐,是田间地头说点荤故事,看牤牛顶架,看猪狗交配,冬闲时聚集在一起,盘腿坐在热炕头喝烧酒。五年一次的村委会换届选举,是青岗最热闹的事情。乡政府的人大主任会带着人,来发放印着候选人名字的选票。青岗人按照既定程序选出村长后,还要依照自己的一套选举法,选出另一个村长,这也是他们的一项娱乐。他们会把村上每个成年人的名字写在同一格式的纸条上,放在帽兜里,由村上最小的娃娃抓阄,抓出谁,谁就是村长。所以青岗不同别的村子,总是有两位村长。因为这儿,还闹出了笑话。有一回,刚出满月的奶娃哼哼呀呀地抓出一个纸条,这人竟是傻牤子!他是个痴呆,东西南北不分,见着女人爱说两个字:丫丫!见着男人只说:牛牛!他被选为村长,大家的快乐可想而知了。
  花牤子离开青岗四年后,又回来了。他们父子走的时候,肩上扛着两套行李,回来仍然如此,不同的是那行李更破旧了,他们就仿佛是扛着败军的旗帜似的。高老牤子还是以前的模样,不同的是更老更瘦了,可是那个曾经生龙活虎的花牤子,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他原来高大威猛,四方大脸,头发和胡须茂盛,目光炯炯,声如洪钟,步履铿锵;可归来的他却是面色寡白,脸颊塌陷,头发半秃,目光散漫,弯弓着腰,一步三叹,看上去像个痨病鬼。原来,花牤子在深山里出了事故。他伐木时,一棵红松在倒下时,像出膛的子弹一样产生了强大的后坐力,将他掀倒。他倒地时叉着腿,那棵粗壮的红松的根部,狠狠地砸向他的裤裆,就像捣一个鸟窝似的,把他男儿的零件打得稀烂,从此花牤子就成了石榴裙下的废物。高老牤子跟人说,花牤子出事后,足足哭了三天。花牤子开始大把大把掉头发,面色变白,声音变细,而且腰也弯了,伐木时连锯都拉不动。高老牤子一想儿子出不了大力气了,他没了男人的家伙,等于一个武士丧失了宝剑,不能再对女人兴风作浪了,于是就带着花牤子,踏上了归乡的路。
  青岗的男人可怜这对父子的遭遇,帮着他们把房屋修葺了,还帮他们开荒,使高家又有了三亩地。女人们呢,她们对花牤子也心生同情,将自家的鸡雏、鸭雏和猪崽送给他们饲养,高家的院子,渐渐又有了生气。
  花牤子刚回来的头三年,精神萎靡。他去田间干活,干着干着就会撇下锄头或镐,把垄沟当成被窝,呼呼大睡。他见了男人顶多“哼”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见着女人呢,更多的是低下头,叹息一声。春天时撞见发情的牲畜,他就像躲避洪水一样,撒腿就跑;他最痛苦的时候,就是谁家要迎娶新娘了,一听见欢快的唢呐声传来,他就捂起耳朵,连屋门都不敢出。他也因此憎恨吹唢呐的陈老牤子,见了他会啐一口痰。陈老牤子很生气,说:“我胡子都白了,那些老狗见了我都得给我蹭蹭裤脚,你一个做晚辈的,凭什么吐我?”花牤子带着哭腔说:“谁让你把唢呐吹得那么响呢!”
  花牤子振作起来,是由于电的到来。他归来的第四年,由政府出资,把深井乡的电,引向与它毗邻的三个小村:三面村、落雁岭和青岗。这三个村的农民得知这个消息后,欢天喜地。电线杆一根根地在大地上竖起,它们就像一排队列整齐的士兵,雄赳赳地挺进小村,给黑暗中的人们带来光明。以往人们照明,使的是蜡烛和油灯,这瘦弱而贫瘠的光颤颤巍巍的,坐在灯下做活的女人,常嫌那光伤眼睛。而且烛光和油灯的光都像没魂儿的人似的,没力气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照亮。电却大不一样,它能让满室生辉。
花牤子的春天(3)
  虽然青岗通的不是国电,而是乡发电厂发的电,这电的习性跟鬼一样,傍晚来,日出前回,但人们已经大喜过望了。通电的那天,花牤子坐在灯下捧着脸哭了。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对父亲说:“这电灯多么好啊,咱家的屋顶往后就是有了一只金色的小鸟了!它每天晚上都能飞来,我的心里就不凉了!要是它不来,还是过着老日子,我都想好了,给这世上省点粮食吧,我喝上一瓶农药,到阎王爷那儿去算了!”高老牤子老泪纵横地说:“儿啊,爹对不起你,要是不把你带到深山伐木,你就不会出事,咱高家也不会在你这儿断了香火啊,老天真是不长眼啊!”花牤子抽噎着说:“爹啊,你别埋怨老天啊,我估摸着老天是好意啊!它看那棵红松太像一杆蜡烛,就想送给咱家照亮儿。我的腿一叉开,老天以为那是烛台,就把它插上来了!可是老天怎么没想到,我这么小个烛台,怎么插得上那么杆大蜡烛呢!我没见到光,倒弄得两眼一抹黑!爹呀!”
  有了电后,高老牤子见儿子比以前活泛了,就把爷俩伐木时赚的那点钱拿出来,进城买了台电磨,加工小麦,磨面粉。以前,青岗人磨面,总得把麦子运到乡里。现在高家有了电磨,人们自然都到他家磨面,花上三块五块钱,一袋面就磨好了。花牤子磨的面细发,麸皮少,面的成色好,做出的面食自然上乘,青岗人都夸赞他的手艺。渐渐地,他磨面的名声传了出去,邻村的人,也来磨面了。由于电磨只能晚上启动,所以花牤子一到黑天,就开始忙活了。电磨旋转着,麸皮飞扬,麦香味在星光下飘荡,花牤子的脸上有了笑影。若是外村人来这儿磨面,就得在高家住上一宿,所以高老牤子把西屋腾了出来,留给客人住,他和花牤子住一个屋子。一个深秋的黄昏,太阳刚落,西天上如火的晚霞正如戏台上当红的花旦,散发着绚丽的光芒,高家门口出现了个牵着毛驴的女人。毛驴驮着两袋麦子,一看就是来磨面的外村人。花牤子迎上前,帮着这人卸麦子的时候,身子颤抖了一下:这不是紫云么!
  虽然她已消尽了青春的容颜,苍老憔悴,瘦弱不堪,花牤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当年她可是青岗最俏丽的姑娘啊。她那时脸蛋鼓鼓的,睫毛长长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梳着两条又粗又亮的长辫子,喜欢咯咯地笑。花牤子每看她一眼都要热血沸腾。尽管紫云躲着花牤子,但是那年夏天她去割猪草时,还是被他盯上,给摁在草垛上。紫云失了身后,本想嫁给花牤子的,可家人说花牤子不是个本分人,进了他家的门,等于踏进了牲口棚,别想有好日子过,不如朝他家要东西。这样,高家的一亩好田和一口肥猪就成了紫云家的。花牤子连连犯事而被高老牤子带进深山伐木时,紫云嫁到落雁岭。她的遭遇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所以条件好的男人都不要她。娶她的是个跛子,他比紫云大八岁,脾气暴,爱喝酒,三天两头就打媳妇。紫云先后怀了三个孩子,都被他生生给打掉了,弄得她再也不能生养,跛子因此加倍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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