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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翩翩-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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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丢读到“春风一度”时,哑然失笑,心想那个时代的色情用语还挺文雅的吗。她正看得入迷,齐耶夫回来了。丢丢家不装电话,她也不用手机,她喜欢过单纯的日子,所以齐耶夫什么时候回家,她并不知晓。
  齐耶夫很少正午回来,那正是饭口,店里会很忙。通常,他会在午夜时推开家门。他一进门,悄悄就会从水果架上跳起,飞快地窜上楼,给丢丢报信。齐耶夫买了一套日本的漆器食盒,只要他提着它回来,那就是给丢丢和齐小毛带吃的了。除了汤类,这些年丢丢几乎把西餐的菜肴吃遍了。她最喜欢的,是烤小牛肉、杂拌青椒、烤葱奶汁草根鱼、鸡肝泥、苹果鹅、什锦汁猪肉、白菜卷和炸蛎黄。而齐小毛喜欢的,是大虾冻、酥炸狗鱼、炭烤羊肉和面食中的奶渣饼。齐耶夫在红莓西餐店每月挣三千块,其中大约有五百块是给家人买了吃食了。他不像别的厨子,要么是偷着往家拿,要么是把客人吃剩的东西带回去。尽管齐耶夫以前偷喝过啤酒,但他跟丢丢结婚后,意识到偷是可耻的,而让亲人吃残羹剩炙,则是对家人的不敬。所以,他带回的菜,都是花了钱,在灶房里大大方方精心烹制的,这让齐耶夫在行业内有极好的口碑,而丢丢对齐耶夫也是心怀尊重。有时,齐耶夫还会带着一瓶红酒回来。若是齐小毛睡得香,他们不忍将其叫醒的话,丢丢和齐耶夫就会在卧室里享用美酒佳肴,然后再行鱼水之欢。
起舞(8)
  齐耶夫看上去非常憔悴,他双目无神,脸色发暗。他跟丢丢打了声招呼,就奔洗手间去了。方便完,他取了手电筒,掀开窖门,下去了。
  丢丢觉得齐耶夫今天的举止有些怪异,便走到地窖口,俯身问道:“你取啤酒吗?”丢丢在地窖中冷藏了几箱啤酒,齐耶夫在夏天时最喜欢喝了。
  果然,齐耶夫回答说:“是。”声音从地窖传出,带着低沉的回音。
  丢丢说:“天太热了,给我也拿上一瓶吧。”
  齐耶夫从地窖拎着两瓶啤酒上来后,打了一串寒战。丢丢说:“窖里有那么冷吗?”
  齐耶夫说:“冷,冷啊。不过冷得舒服,我头不昏了!”他看上去神情开朗了一些,在启啤酒的时候,问丢丢看的是些什么书,摊了一地?
  丢丢说:“我在查旧哈尔滨的舞场和妓院的资料。要是哪里对咱住着的房子有个记载,那它就有被保留下来的可能。咱老八杂兴许都有救了。”
  齐耶夫说:“我看你是瞎耽搁工夫,一个开在‘马市’中的舞场,闹不了大动静!那些名声大的,才能让人写到书里。”
  丢丢说:“倒也是啊。我看到的,写的不是道外桃花巷的妓院,就是道里的几个大舞场。你知道吗,塔头斯饭店原来也是有舞女的!”
  齐耶夫喝了一口酒,无动于衷地说:“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丢丢见齐耶夫没有谈天的兴致,就不说什么了。她一边喝酒,一边悄悄打量丈夫。他耷拉着脑袋,握杯的手颤抖着,很虚弱的样子。见他闷不做声,丢丢便用啤酒杯去拨弄自己佩带着的卖穗形的银耳环,让它们发出悦耳的叫声。果然,齐耶夫抬起头来,笑了一声,凑过来,在丢丢的额头亲了一下,说:“我该走了,这会儿店里有点空闲,就想回来看你一眼。你别太操心别人的事了,老八杂动迁是迟早的事。从拆迁到回迁,我们在外面起码要住两年。哪天我休息的时候,咱们提前把房子租下来吧,省得到时抓瞎。要租还得在南岗,小毛上学方便些。你说呢?”
  丢丢用脚踢着草蒲团,把它踢得像一条跟主人亲昵的狗似的,团团转。她对齐耶夫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齐耶夫走后,丢丢有些失落。她拿起书,却看不下去了,那些字在她眼里如一片苍蝇,全都是一个模样,令她作呕。齐耶夫异常的神情和举止搅乱了她的心。他回来做什么?难道真就为了看她一眼?还是他果真不舒服,像别的男人一样迷信,以喝啤酒为借口,下去治病?
  正心烦着,来了个热闹人物——裴老太。她七十一了,因为爱扭秧歌,整日披红挂绿,插花戴朵的。她喜欢涂脂抹粉,那沟壑纵横的脸被脂粉点染得就像覆盖着积雪的山谷。裴老太买水果,总是挑三拣四,临走还要顺手抓在手里一个梨或是一根香蕉,否则就像吃了大亏似的。老太太虽然碎嘴子,虚荣,但心眼还好,所以丢丢并不反感她。今天她穿了一条白绸裤子,红绸衣,提着一把纸扇,一进来就嚷着天热,要迷糊过去了。丢丢赶紧洗了一个梨递给她。裴老太咬了一口,抱怨着梨渣多,说是这梨进的不好;接着又抱怨碰到了一个白眼狼的店主!原来,裴老太早晨时和老年秧歌队的人受邀去中山路一家新开业的酒店助兴,他们在酒店前的空场敲锣打鼓,足足扭了两个小时,为酒店赚足了人气,可老板给的赏钱却是每人十块!裴老太说,别的酒店开业请我们,每个人没有低于十五块钱的啊!
  丢丢说:“给了总比没给强,就当锻炼身体了吧。”
  裴老太发完牢骚,开始说正事。明天裴树要相亲,她得提前预备点水果。她问丢丢,那个姑娘是个护士,买什么水果适合护士吃?丢丢想了想,说,护士都爱清洁,那些不能削皮的水果,你就是洗了十遍八遍,她可能也疑心有细菌,不敢吃,所以桃子、李子、杏子、草莓和樱桃是不能买的。能削皮的,像苹果、鸭梨,也不适合,你要是帮她削呢,她可能嫌你的手不小心碰着果肉了,弄肮脏了;要是她自己削,头回上门的人心里紧张,万一削了手怎么办?最好的,当然是可以随时扒皮和吐皮的水果,像香蕉、葡萄、橘子和荔枝。芒果倒也能扒皮,但芒果不行。它个儿大,要是她吃了整只,会担心你们以为她贪吃,要是她吃剩了,又可能怕你们嫌弃她糟践东西,从而怀疑她不会过日子。
起舞(9)
  丢丢的一番话,把裴老太说得直咋舌,她慨叹道:“没想到水果里还有这么大的名堂!你要是不开水果铺,老天也不答应啊!裴树的前几个对象,没准就是水果吃的不对路,才没成的。我还记着,上次那个姑娘一进门,我就让人家啃西瓜,汁汁水水哩哩啦啦地滴了人家一裙子,人家不跑才怪呢!”
  丢丢笑了,她捧出一个藤条编的小果篮,将香蕉、葡萄和荔枝各装了一些,递给裴老太,说:“你今儿挣了十块,就付我十块钱吧!”
  裴老太乐得满脸开花,可嘴上却说:“那怎么行,十块钱还不够买荔枝的呢。再说,这对象万一像前几个似的黄了,你连喜酒也喝不上,亏大发了!”
  丢丢说:“你提了这篮水果,一准能把那护士留在家中!”
  裴老太“咳——”了一声,说:“要是真成了,谁知是水果把她留下的呢,还是房子留下的她?不瞒你说,这些天我愁坏了,动迁后,仨儿子咋摆平啊。老大住的还行,不惦记我的房;老二跟人合厨多少年了,这些天二儿媳妇常带着仨瓜俩枣来看我,我能不明白她动的是什么心思吗?这老小裴树,你也知道,三十了还没成家,他人厚道,能干,可哪个姑娘愿意往老八杂的烂房子里嫁呢?这下好,一听说这儿的人可以进大楼里住了,有两个姑娘都上赶着跟他好。我是担心啊,这个护士图的也是房子!万一有一天我撂腿走了,哥几个再因为房子打起来,你说我就是死了也落不得个安宁啊。”裴老太咳声叹气的。
  丢丢说:“我正想跟您打听点半月楼的旧事呢。您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老人,对它肯定有印象。有没有什么显要人物来过这里?这里发生过什么大事?”
  裴老太说:“那可说来话长了”,她一屁股坐在草蒲团上,喘了几口气,接着说:“我爹是养马人,我就生在‘马市’。那时这儿树多,鸟儿多,草也多。我小的时候,这个舞场就有了。这里有个舞女很有名,人们都叫她‘蓝蜻蜓’。这蓝蜻蜓喜欢穿蓝色的舞裙,跳起舞来才迷人呢。都说她的裙子一摆,满场的男人都得丢魂儿。出入这舞场的人,据说有一半都是奔着蓝蜻蜓来的。”
  丢丢急切地问:“她是俄国人还是中国人?你见过她吗?”
  裴老太说:“是中国人。我没见过她。我们小孩子,是不能进舞场的。我只记得,一到晚上,这里灯火通明的,门口停着很多马车。舞场门口有卖花的,卖栗子的,卖香烟的,卖瓜果的,好不热闹。我爹跟我娘说,来这里的还有日本人呢。”
  “是什么样的日本人?”丢丢问:“你爹说过没有?”
  “说是平房来的日本军医。东北光复后,我们才知道那些军医都是细菌部队的,他们抓了不少反满抗日的人,做实验材料了。传说那个蓝蜻蜓很爱国,她讨厌日本人,只要是日本人和她跳舞,她就不撒手,能带着他们连转上百圈,把小鬼子给转迷糊了。都说她用舞蹈的绝技杀死过好几个鬼子呢。”
  “这蓝蜻蜓最后怎么样了?”丢丢已经听入迷了。
  “日本战败前,她失踪了。我爹说蓝蜻蜓是被日本人秘密抓到细菌部队,做了活人实验材料了。”
  “那这房子是哪年失火的?”丢丢问:“你还记得吗?”
  裴老太说:“是日本战败的那年夏天失火的,那段时间舞场生意不好,开三天歇两天的。这火着得蹊跷,半边窜着火苗,另半边却一点事情没有。楼的主人是俄国人,那天晚上,他们全家去中东铁路俱乐部看演出去了。大火烧死了两个人,一个是看门人,一个是厨娘。”
  “火是怎么引起来的?”丢丢问。
  “那说法可多了。有人说看门人和厨娘趁着家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胡搞,蜡烛倒了也不知道,引起了大火,沦为一对风流鬼!也有人说,日本人知道要滚回老家去了,舍不得这个舞场,就放火烧了它。还有的呢,说是店主得罪了同行,别家舞场的人来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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