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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推案·宿缘-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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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目内流光暗转,笑了笑,从容答道:“人生有酒当朝醉,清风明月伴终生。沈大当家必是字如其人,洒脱宽阔,洞察世情,为人为事当得起涿郡城内第一把好手。当然,贵店亦非村野小店,也是当得起店如其名的。北方的高人高手高事,着实令小女子大开眼界。花开两朵,人以群分,北方南方各有千秋,其中差别滋味当假以时日细细品味,小女子才好作判断。老板与沈大当家交流时,也可以为小女传达这样一个意思,世间之事总非绝对的,过往恩怨也很难一时分辨得明明朗朗,当事者更需审慎思索,才下结论。老板,您说呢?”

换成唐清反扣那人的目光,如此犀利,半点不容小觑。

老板身子往后一仰,怔愣须臾,随即点头哈哈大笑,清脆掌音随之响起。

“好,很好,姑娘快人快语,话内暗藏玄机,字字珠玑得令在下自叹弗如,高明得很哪!沈大当家早就吩咐在下为姑娘准备上等厢房,姑娘这边请!”

老板转身的同时,唐清重重地呼出口气,察觉到一旁始终瑟瑟站着的绿衣拉了拉她的袖角,唐清看向她,“要跟我说些什么吗?”绿衣两个细致贝齿紧咬着下嘴唇,薄薄的皮肤被逼出了一种透亮的白,唐清伸手一抹,手指在绿衣的下唇一抚,想抚开那番忧惧,“告诉过你了,不要这么咬自己的唇……”绿衣还是摇着头,杏眼中透着浓浓的担心。唐清轻叹口气,没有办法地读着她的心语:“是在替我担心吗?”绿衣一听忙不迭地点点头,随即眉头一蹙,眼睛一瞪,嘴巴一撇,装出很生气的样子,口中还咕哝出龇牙的声音,那幅活灵活现的样子当即逗乐了唐清。唐清笑道:“没有,小姐刚才没有生气。”

“唔……唔唔……”绿衣摇摇头,点了点自己的心,又竖起右手食指轻微摇摆了下。唐清看着,轻轻读着,然后笑道:“你是说我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我违背自己的本性了?哦——,小绿衣,我也不想这么说啊,可总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咱们,也得给他们点厉害看看。其实,刚刚我应对时,也有点紧张,真正厉害得是他们呀。咱们一来就妨着咱们,还试探咱们,一开始给我们这个下马威,只可惜我一弱女子而已,这样的耍尽心机,实在不必!”

唐清说着说着也摆得龇牙咧嘴起来,成功地把绿衣逗乐了,可她的心倒反而沉寂下来,绿衣担心得恐怕不是没有道理的吧,这个沈研费尽周折把她弄来,对她怀的究竟是何种心思?她是该好好计算,早作准备,因为——,往后的日子看来并非一帆风顺!


唐清在这间布置得妥妥当当的上房中,从头到脚,认认真真梳洗了一番,这才感觉摆脱了刚才沿漫周身的疲惫之气,精神顿时大增。与绿衣换过服饰,缓缓步下楼来。

方才那个老板见状,殷勤迎上,“姑娘要出去?可沈大当家刚才已差人来报,府上严总管与三当家将亲临迎接。在下冒昧请姑娘还是不要出去的好,以免……”

短短几个字,唐清已从客栈老板恭谨有礼的阻扰中,感受到沈家在涿郡城中拥有的不容忽视的权势与地位。对于那个未曾谋面的夫君,亦不免在心理上多了一层仰望的隔阂。

“无妨的,”唐清微笑以对,“我与丫鬟只是出去走走,片刻即回,若是沈家的人来了,还望老板为我转告一声,请稍待!”

说完,也不等老板答复,便径自走了出去。


不一刻,唐清与绿衣已置身在涿郡城第一茶楼——听雨楼内。这茶楼比之酒楼饭馆又是另一派景象,规模不大,但布置得恰到好处。此刻坐在二楼沿街的窗边,边喝茶边随意与绿衣“聊天”,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唐清就是很懂得享受这一切的人。有时候,越是简单的方式,越能从中寻找到无穷的快乐,一种清静无为的快乐。

绿衣此时的情态又有了不同,在只要面对小姐时,她显得很活泼也很“健谈”,虽然她“谈话”的方式只有唐清听得懂,往往在绿衣一边兴奋不已地摆着动作时,唐清喜欢轻轻地,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咀嚼重复绿衣表达的话题。

“你想说,那个客栈老板说着沈家公子时,一派恭敬样,看来未来,我们由着沈家也会获得同等的地位。这下子,我们,有好日子过了,未来姑爷一定会很爱护小姐的……”

大多数情况下,唐清说完绿衣的“话”后,总会加入自己的评论,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乐趣,可这次,唐清打算不置可否,也觉着说真实话吧,难免打击了绿衣,说安慰话吧,又骗了自己。所以,她决定任由绿衣一腔幻想,随口“说”去。唐清对这样的绿衣还是很高兴,,绿衣如此“多话”,说明她对这个世界还是充满了好奇,拥有一份生活的热情。等到真的哑口无言,举动无意时,代表你也对一切的一切失去了兴趣,甚至是生命。因为生命本来就是热闹的呀!

从绿衣的角度看,沈家这个排场是相当能令她震撼的了,对比以往在龙泽县的清苦生活,这样的涿郡,这样的豪华客栈,真令小城来的姑娘大开眼界,内向如绿衣者也免不了会忘记矜持与害羞了。

唐清想,多年前她和夫子一块捡到绿衣的情景,那个悲惨得不似人间的情景,绿衣一定会在心底念着今日的幸福……

细抿口中的清涩,唐清从窗口调回头,回视楼内,看着这别有风味的茶楼风景。内堂好大一个听池,中央搭建着一座略显高的平台,上有四角几案,红木座椅,显然是茶楼内为消遣茶客寂寞无聊而设的说书场。只当下上头空荡荡的,“好戏”还未开场。

听池周围散坐着几拨闲客,或男或女,有老有少,细语谈笑,目现满足,口嗑瓜子,轻碰杯盏,悠闲自得的很。

绿衣又碰了碰她,让唐清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脸上,看她又有何话要“说”。

这次,绿衣的右手向上抬起,与鼻齐高,然后,拇指点着鼻尖,另外四根手指朝外,拇指不动,四根手指带动手掌,上下挥动。

唐清说:“你,闻到一种很奇特的味道?”然后,唐清也耸耸鼻,深吸两口,没有啊,没有什么特殊味道啊,只有茶香混合着点心的甜美。

不过,唐清还是愿意相信绿衣,只有她知道,绿衣比一般人有着多少特异的能力,她的嗅觉是异常灵敏的。

“是茶?”唐清询问,绿衣摇头。

“好吃的点心?”绿衣又摇头。

“臭味?”绿衣左右各伸一根手指点着脸颊,现着甜甜的笑。

“哦,那应该是好闻的味道了。是——,花吗?”唐清再问,这下终于看到绿衣轻轻地点点头,唐清舒心展眉,可接下来又看到绿衣半摇了头,“哦,还不对吗?那么是一种似花非花的香味了,莫非,这里有意无意地薰了香了?”

唐清侧头想一想,微眯着眼睛,浅浅笑着,努力体会绕过绿衣鼻端的是怎样一种独特气味,这味道怎有如此深邃的力量,能够湮没于平凡茶客的平凡笑容中,久久地深深地藏着。

手下桌子一颤,却见绿衣不知何时苍白了脸,左手紧捂心口,右手却抖抖地搭上了唐清的肩膀。似乎捱着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小丫头洁白的额头上密密地渗出一排汗珠。

“你又有那种感觉了?”唐清手掌抚上绿衣,为她抹去了汗珠,传达着了然一切的呵护与抚慰。

绿意本来就不会说,这会子痛得却逼着嗓子眼里挤出了撕斯裂裂的呻吟,比之大喊大叫更将那股子惊悚凛然传入听者脆弱的心内,她似赞同唐清的话,勉力点了点头。

“唉,”唐清一叹,“这回你又看到了什么?”

是那股诡异的味道引起了绿衣旧有的刺激反应吗?她应该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反应了!唐清四顾而忘,因着绿衣怪异压抑的声音而对她们一主一仆侧目的倒是不少,但看着像花香来源处的却一个也不像。没有可疑!所以,绿衣的心才会如此害怕。

“小姐,我看到小姐乘坐在马车上,马车前行着,突然,竟会发足狂奔,那么快,那么急,我们在后头怎么也追不上啊……

小姐你在那辆马车里,只有你一个在那辆马车里,怎么也下不来了,怎么办?小姐,你怎么也下不来了……”

唐清觉着绿衣哭得好可怜,她已经许久不曾这么哭过,至于唐清自己向来是看得开,虽然也对绿衣的“预言”有些惊颤骇异,但她知道,绿衣从来不瞎说,旁人听来自以为是小丫头的胡话,却仿佛应着天机似的,该死的屡试屡现,而且,往往实现在了唐清的身上。

“怎么办?那小姐我就御风而行,潇洒走一回喽!再坏也不过如此吧。然后,我还是会平安到家,与绿衣你一起,好好地活。傻瓜,你不要为我担心了,竟哭成这样,傻瓜……”

唐清这回把手抹上了绿衣哭湿的面颊,想把自己脸上灿烂的笑容也映照在这丫头脸上,想把自己坚定勇敢,淡然自持的心也映照在这丫头心上。

绿衣却突兀地转脸甩开唐清温柔的手,不顾邻桌的窃语四起,抬高两手,用力地慢慢地比划着,犹如我们嘴里说出的字是一顿又一顿。

“我,是,那,个,村,子,走,出,的,人!”

“我是那个村子走出来的人,就是不祥之人。不招福,只惹祸。小姐忘了吗?夫子也听到了,当年那些人在我们背后是那么说的,你们若带走了她,必招致诅咒。连小姐的师傅都没有把握解得了的蛊,小姐又怎能如此轻松?

小姐,还是撇了我吧,我预先看到的没有一件好事,都是害着小姐的,小姐就在这撇了我吧,愿小姐进了沈家堡,能有更幸福的生活……”

绿衣突然噤了哭声,那么突然的噤住,阴阴郁郁地板着张小脸,唐清突然觉着绿衣虽然跟了她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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