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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方向?”
“不错,人活着若没有目标,就像是茫茫大海里的一艘孤帆,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去到甚么地方。”
“这可不怎么有趣。”
“直至有一天,他忽然发觉两鬓已经灰白了,可以给他花用的钱也已花得干干净净,于是,他就喝了一瓶烈酒,然后醉醺醺的跑到我这儿来。”
“所为何事?”
“借金子,借银子。”
“借多少?”
“金子一万两,银子十万。”
“你借不借?”
“没有就不借。”
“到底有没有?”
“有,就算再多十倍,也有。”练惊虹慢慢地道:“于是,他又醉醺醺的带着银票走了。”
岳小玉道:“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练惊虹道:“是的,但不到三天,他又回来找我,而且第一句话就说:‘我又身无分文了!’”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这是甚么意思?”
练惊虹道:“再借!”
岳小玉深深的吸一口气,道:“这次又借多少?”
练惊虹道:“还是跟上次一样,并未多取一两。”
岳小玉呆了很久,才道:“义父有没有答应?”
练惊虹道:“当然答应。”
“你有没有问他,上次借的到底怎样花掉的?”
“没有!”
“为甚么连问也不问一句?”
练惊虹道:“不必要的事,我从来不干,不必要的问题,也从来不问。”
岳小玉道:“你认为不必要?”
练惊虹道:“是的。”
岳小玉道:“后来又怎样?”
练惊虹道:“又过了三天,他又再跑来找我。”
岳小玉怔住,半晌才道:“莫不是又来借金子银子了?”
练惊江道:“不是借。”
岳小玉道:“他总算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练惊虹摇摇头道:“在我面前,他永远都不会不好意思。”
岳小玉道:“但他毕竟还是再向义父开口借钱。”
练惊虹道:“他不借,是因为知道再也没有能力清还。”
岳小玉道:“幸好义父也是不怎么在乎的,对吗?”
练惊虹说道:“那要看情形而定,若是换了别人,就算借一两银子也非要清还不可。”
岳小玉道:“但你跟南官前辈却是好朋友。”
练惊虹道:“好朋友借钱,也是要还的。”
岳小玉说道:“但是他若真的还不起呢?”
练惊虹道:“那就要帮他一把,让他努力去赚钱,而且赚得越多越好。”
岳小玉说道:“不错,光是借给朋友,那也不是办法,有时候你帮了别人一把,说不定反而不会使他更加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练惊虹缓缓地点点头,道:“你这种分析,很老练,很成熟。”
岳小玉道:“南宫前辈第三次找义父,既不是借,又有甚么目的?”
练惊虹道:“他对我说:‘给小弟黄金三万,白银三十万。’”
岳小玉听得差点没有昏倒过丢,若不是穆盈盈在身边,只怕至少有十几句骂人的粗话杀将出来。
但这时候,他却只是问了一句,道:“义父答应了没有?”
练惊虹点了点头,说道:“我又答应了。”
岳小玉瞪着眼,道:“你完全不知道南宫前辈为甚么会花掉这许多钱,但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借给他金子银子?”
练惊虹摇摇头,道:“不,我知道他的钱为甚么会花得像流水一般厉害,只不过没有直接向南宫梦说出来而已。”
岳小玉忙道:“南官前辈是怎样花钱的?”
练惊虹道:“赌!”
“赌?”
“不错,就是这一个赌字,使他成为百年来,南宫世家里最著名的败家子。”
“义父,你明知道他嗜赌,为甚么又一次一次把金银借给他,甚至是双手奉送,也在所不惜?”岳小玉问。
练惊虹道:“因为其中还有很多原因的。”
岳小玉道:“最重要的原因是那一点儿?”
练惊虹面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道:“你若知道他在甚么地方赌博,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岳小玉道:“他在甚么地方赌博,又跟义父有甚么相干?”
练惊虹道:“怎会没有相干!”
岳小玉道:“小玉不懂。”
练惊虹道:“他赌博的地方,是在一座风光如画的湖上。”
“湖上有赌钱的地方吗?”
“别的湖上没有,但在荷花湖上就有了。“
“荷花湖?”岳小玉道:“荷花湖又在甚么地方?”
练惊虹说道:“大约距离此地东北三十里。”
岳小玉说道:“那不算远,但湖上又怎会有赌博的所在?莫不是在一艘船上。”
练惊虹缓缓地点点头,道:“对了,赌场就在一艘大船里,船主是个很吃得开的武林大豪。”
岳小玉道:“义父不断把金银借给南宫前辈,而南官前辈又不断把钱输在这艘大船上,岂不是做了大羊牯了?”
练惊虹道:“可是,那船主却是血花宫的一位分舵舵主。”
岳小玉怔住。
过了很久,他才恍然大悟地不断点头,道:“小玉明白了,那些金子和银子,转来转去还是转回到义父的手里。”
练惊虹却摇摇头,道:“你这样想,却又错了。”
岳小玉道:“为甚么错了?”
练惊虹道:“赌船的船主,绝不会转回到血花宫里。”
岳小玉道:“为甚么?”
练惊虹道:“血花宫所有分舵之中,权力最大的就是荷花舵舵主。”
岳小玉道:“何以这位舵主能够拥有与众不同的权力?”
练惊虹道:“因为我信任他。”
岳小玉道:“如何信任法?”
练惊虹道:“本宫主相信他可以本着赌船最大的宗旨办事。”
岳小玉道:“赌船最大的宗旨是怎样的?”
练惊虹回答道:“赢尽赌徒,救尽贫苦。”
岳小玉一怔,道:“这是甚么意思?”
练惊虹道:“这意思就是说,在赌桌上大杀三方,然后把赌徒输掉的银子,用来赈济贫苦大众。”
岳小玉“噢”一声,道:“这么说,南宫前辈输掉的金银,到头来还是由荷花舵舵主散发出去了?”
练惊虹道:“正是这样。”
岳小玉道:“赌船在短短时间内赢了这许多钱,难道舵主没有向义父你老人家禀告吗?”
练惊虹道:“没有!”
岳小玉道:“难道这位荷花舵舵主,竟然可以随意运用这笔庞大的金银?”
练惊虹道:“他并不是自己用掉这些钱,而是用来振济大旱灾民。”
岳小玉道:“你知道他绝不会中饱私囊吗?”
练惊虹道:“没有人可以在荷花舵里擅取一文钱,包括本宫主与荷花舵舵主在内。”
岳小玉道:“为甚么?”
练惊虹道:“荷花舵中,虽然以舵主身分最高,但若说到真正掌管着财帛的,却还是船上的四位帐房管事。”
岳小玉道:“这四位帐房管事,都很可靠?”
练惊虹道:“就跟舵主一般可靠。”
岳小玉道:“义父敢肯定,绝对不会看错了人?”
练惊虹道:“血花宫里的人,本宫主绝少看错,只有叶大娘例外——”说到后面这一句话,嗓子有点沙哑异样。
岳小玉吸一口气,忽然道:“南宫前辈不断向义父求借,然后又不断在荷花舵的赌船上输掉,会不会是故意的?”
练惊虹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是故意的。”
岳小玉道:“义父呢?”
练惊虹道:“本宫主也是故意借金子银子给他,因为我知道,这个南宫世家的败家子,绝不会把朋友的钱冤冤枉枉地花掉。”
岳小玉道:“但他本来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
练惊虹道:“南宫梦无疑是个很挥霍的人,但他每花一千两银子,其中最少有九百两,都是花在穷苦人家身上的。”
岳小玉皱眉道:“若然如此,就不该叫这位南宫前辈做败家子了。”
练惊虹道:“可是他花在自己身上的钱,人人都看得见,倒是花在穷苦人家身上的钱,人们不但没有看见,而且连听都没听说过!”
岳小玉扬了扬手,道:“这样太不公平了。”
练惊虹说道:“为甚么不公平?是不是帮助了贫苦老弱,就一定要告知天下万民,让九千里路以外的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岳小玉道:“刻意宣扬,那倒不必,但若因此而背上败家子之名,却也是极为不智。”
练惊虹说道:“但南宫梦偏偏宁愿让别人叫他做启家子,也不愿意做个善长仁翁。”
岳小玉“唉”的一声,道:“这真是笨之又笨的想法。”
练惊虹道:“你在说谁?”
岳小玉道:“南官前辈!”
练惊虹道:“还有呢?本宫主是不是也同样笨之又笨?”
岳小玉陡地呆住,忖道:“这番糟也,义父跟南宫梦,实在都是同样怪异的老家伙!”
练惊虹沉吟半晌,道:“本宫主绝不是甚么善男信女,我在杀人之际,往往唯恐天下不知。”
岳小玉道:“这是英雄本色,做了就做了,何必鬼鬼祟祟,躲躲闪闪。”
练惊虹摇摇头,道:“你义父绝不是甚么英雄侠客,只不过向来认为就算是做强盗,做王八,也得堂而皇之,那才活得过瘾,干得痛快!”
岳小玉道:“对!”
练惊虹忽然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像南宫梦那样的人,一生声名狼藉,但他不在乎,不计较,那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他的生活方式,而且认为这种生活方式是最快乐,最有意思的。”
岳小玉说道:“只要自己认为快乐,而又活得很有意思的话,这人生又还有何求?”
练惊虹笑了笑,道:“不错,所以他临死前屡次向我要钱,我都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岳小玉吃了一惊,道:“那时候,义父早已知道南宫前辈将会不久于人世?”
练